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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东宫白月光 > 第44章 密谋
    时令已过了立秋,但京城的日头仍旧是炎残酷的,分毫不见转凉。岐阳宫中,绿荫如盖,宫人们照旧着夏时单衣;每逢妃嫔来请安,便可瞧见一片绡白团扇。

    人在岐阳宫里,免不了多探听探听大殿下那头的事儿。据闻大殿下与通政使家罗大小姐的婚事已说妥了,只等着陛下一道圣旨赐下。至于侧室么,横竖都会是朱家的女儿,但众人都不清楚是哪一位。

    京城里传言,说右司朱敬观不想委屈了女儿做侧室,便打算塞个庶出三房的姑娘进宫里头去。这三房的女儿若能嫁给大皇子,那当真是高攀了;要是皇帝也这么打算,料想朱后的脸都会被气歪。

    李淳自个儿去了几回御书房,但偏赶上暑热不歇,陛下身子不适,不喜见人。他也是吃了好几通闭门羹,愣是没能和自己的父皇说上话。

    此时此刻,玉粹斋里倒是一片宁静。琴儿搬了张小圆凳,低头剥着一盘桂圆。叶黄的壳从她指尖脱落下来,露出晶莹莹、白生生的果肉,看起来煞是水润可爱。她一边将剥好的桂圆放到白瓷小碗里,一边与朱嫣闲话着。

    “小姐,您说这最后嫁给大殿下的人会是谁呢?”琴儿捏着一串桂圆皮子,一副絮絮叨叨样子,“听采芝姐姐说,老爷属意三房的妙小姐呢;前回来宫里头,也和皇后娘娘提了妙小姐的名字。”

    朱嫣正在翻书上的注解,闻言有些吃惊:“你说…朱妙?”顿了顿,朱嫣蹙眉认真地说,“这…这不大成吧?三伯父可是庶出,还与父亲、皇后姑母都不大对付。要是这也能松口,那姑母可真是改脾性了。”

    琴儿闻言,又说:“若是妙小姐不成,那四房的婵小姐兴许还算合适。……哎!这颗怎么这么难剥?”她手里的桂圆皮硬,指甲磨来磨去都不见剥开。琴儿一个赌气,便从旁抄起一把削果小刀来,这才将桂圆皮给划拉开了。

    “你说阿婵呀!那倒是极有可能的。”朱嫣哗啦啦翻过大半本书页,从头找起自己想要的注解,“我四伯母是淮阴侯家的,诗书里长大,极会养女儿。阿婵她容貌好,又品性端庄,嫁给大殿下也合适。”

    琴儿见她分析的头头是道的,小声揶揄:“小姐竟是一点儿都没考虑自己呢。”

    “我考虑什么?”朱嫣拿书籍敲敲桌案,正色道,“我可是陛下亲口说了不成的!圣人金口玉言,岂能反悔?就算大殿下去求一千遍一万遍,我也没法子嫁给他,我能怎么办呢?”

    琴儿见她分毫没有馁劲儿,反而轻松的很,心里也暗暗觉得高兴。

    东向的格窗半敞着,一阵炎风从外头吹进来,恰在这时将桌上的纸页呼啦掀起,嗖的一下吹至了外头的屋檐下。

    “糟了。”朱嫣一瞧,连忙起身去追。这可是明日要交的文章,自己交不上就算了,要是福昌公主的那份儿随风跑了,那可就糟了。

    她提着裙摆匆匆出了门槛,左右一瞧,长廊上却未见得纸张的影子,料想是被风吹去了别处。她探头张望了一下,往贤育堂的方向寻寻觅觅地小跑而去。

    不知为何,今日贤育堂外格外安静。原本应守着中庭修剪盆栽、洒扫砖石的宫人,竟都不在,应是被主子给驱散了,整片中庭空空荡荡的,贤育堂的门扇也紧合着。

    朱嫣站在烈日下头,拿手搭在额上远望一阵,见得自己的文章安安静静落在走廊一角,便匆忙上前去捡拾。

    弯腰之时,她听见贤育堂的窗缝里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这祭天大典上达神光,又通列祖,是何等的重要;但凡先朝有例可循的,皆由当朝的太子来担任祭神者。可咱们的陛下,竟要叫一个众人皆知的宫女之子来祭神,这岂不是笑话!”

    一墙之隔,朱皇后立在小佛龛前,双目紧合,手里转着一串紫檀小佛珠。她虽人在佛前,但心思显然不在,一双秀眉凌厉挑起,满是怒意。

    谨姑姑手持经文,也是一脸忧虑色:“娘娘,也不知道五殿下是给陛下蒙了什么眼药,竟叫陛下偏心至此,放着好端端的大殿下不要,竟要令五殿下来做祭神者。这事儿,您可不能不管啊!”w~

    朱皇后双手合十,呢喃着念了会儿清心经,终于叫怒意淡了下来。

    立了秋,便离五年一度的祭天大典越来越近了。本朝以武立国,开国三百余载,列祖列宗近十位圣人都供奉在天庙处。每隔五年,天家便会以隆重仪节在天庙举行祭祀,一来,祈求诸位先祖保佑李氏王朝绵延不歇;二来,也是祈求诸天神灵保佑接下来的几年风调雨顺,社稷安泰。

    这祭天上最要紧的一环,便是由皇帝或太子担任祭神者,在天庙前击剑而舞,以悦诸天各神灵祖宗;届时,便会有万骑花光、擂鼓宝剑相伴,满朝文武皆扣头拜和。过去,因着皇帝膝下子嗣还小,每逢祭天,都是由皇帝亲自来担任祭神者。但这一回,几个皇子的年纪都大了,皇帝自然有的选。可他偏偏舍嫡长而择李络,这叫朱皇后着实是气的不轻。更让朱后生气的是,她去与陛下说理,还偏偏被陛下嫌弃手伸的长。

    “朕是天子,莫非皇后还想干预天子之命?”这么一句话压下来,朱皇后不闭嘴也得闭嘴,还得整个人跪下请罪。便是凤簪华服加身,也只能和宫女似地匐在地上。

    朱皇后攥着佛珠,人到炕上慢慢坐下,眼皮一扬,道:“这事儿,本宫是绝不会放着不管的。淳儿是嫡长,于情于理,这祭神者都该是淳儿。李络想要取他而代之,也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福气。”

    谨姑姑见朱皇后眉眼里有一股戾气,心知她对李络的忍耐已到了极限。若说先前还可为了哄陛下高兴,将就着将赏赐送到李络宫里;那如今便是忍无可忍,势必要为大殿下铲除这个威胁了。

    谨姑姑服侍皇后多年,心底对皇后的脾性一清二楚,忙问道:“娘娘,咱们如何是好?”

    朱后目光冷冷一瞥,道:“这事儿轮不到咱们出手。这偌大宫里,不想瞧见李络的人又不止本宫一个,裕贵妃不是正被他气得心口疼么?”

    “娘娘的意思是?”

    “你想个法子,将消息从指缝里漏给关雎宫;再派人告诉贵妃,斋沐用的守心塔五年没有人上去过了,年久失修,那楼梯怕是有些坏损。本宫忙着祭天大典的事儿,看不过来。她不是个贵妃么?叫她帮着点儿。”

    谨姑姑忙答道:“娘娘说的是。这祭天的事儿繁多,确实该由贵妃娘娘那帮着分担点儿。奴婢与关雎宫的霜降常有来往,这话还是可以说上一二的。”

    主仆二人正说着,忽听得外头有一道“咔嚓”轻响,像是树枝被人踩断了。朱后立时警觉起来,道:“阿谨,是不是有人在外头?”

    谨姑姑推开窗,左右张望一阵,未见有人,便将窗户合上了,回禀道:“娘娘,四下无人,兴许是走远了。不过,这岐阳宫都是咱们自己人,也怕不了什么。”

    这岐阳宫里居住的,哪个不是仰仗着朱后活命?福昌殿下也好、嫣小姐也好,那都是与娘娘再亲厚不过的自己人,血脉骨肉连着的,绝不可能胳膊肘向外拐。朱后倒了,她们第一个跟着倒霉。也就是那个秦元君,比较像是外人了。

    朱皇后比谨姑姑更多个心眼,她眯着眼,道:“不成,你再出去转转,瞧瞧是谁。”

    “是。”

    谨姑姑领了命,推门出去了。

    四下的宫女都被打发走了,廊上空空荡荡的;最近的屋子,应当是朱嫣所住的玉粹斋。谨姑姑挂起笑容,近了玉粹斋前,见门扇开着,显见方才是有人进出过。

    瞧着那开启的门扇,谨姑姑的心头不由有了一缕怀疑。

    ——莫非,那在门外偷听之人是嫣小姐?

    可她为何要那么做?

    嫣小姐与皇后娘娘乃是至亲,只有全盘信着娘娘的份儿,没道理做这等事。

    谨姑姑面上不显山露水,上前问了一句:“嫣小姐在么?”

    “在的。是谨姑姑么?”屋里头传出朱嫣的声音,声音带着喘儿,像是刚小跑罢了停下。

    谨姑姑听她喘息,心里的弦瞬时绷紧了。

    有什么事儿,是需要嫣小姐一路跑回屋中,再喘着气儿停下的?

    若那偷听之人当真是嫣小姐,只怕这岐阳宫里,便不大安泰了。

    她冷下了脸,问道:“嫣小姐这是从哪里回来?听起来像是累极了。”

    “谨姑姑,请恕我腿脚不便,没法子出来。”珠帘后传来朱嫣懊恼的声音,“琴儿这笨手笨脚的丫头,竟然伤了我的脚!上药也上不好,可把我疼坏了。”

    谨姑姑闻言,微微一愣:“嫣小姐的脚怎么了?”

    说罢,也顾不得礼节,立刻上前一把撩起了珠帘。只见朱嫣撩着裙摆坐在炕上,小腿褪了鞋袜,光光地摆着;一道细细的血口子浮在原本光洁的腿上,血珠子不停地往外渗;一旁,琴儿正瑟瑟缩缩地拿着止血的药膏替她上药,药膏每抹到伤口上,她便疼的直喘气。

    “嘶…呼……轻点儿!”

    这画面与谨姑姑所想的决然不同,她不解道:“怎么弄成这样儿?琴儿,你是怎么照顾嫣小姐的!”

    琴儿当即吓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她指了指小桌上一柄削果皮用的刀子,小声道:“奴婢,奴婢方才嫌桂圆皮难剥,便想用刀试试……谁知刀脱了手去……”

    说话间,朱嫣倒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喘了一声:“你怎么这么笨?连个桂圆都不会剥!这回,非要罚你两个月银子不可!”

    谨姑姑见状,重重地叹了口气。

    脚受了伤,那肯定是没法在走廊上跑来跑去的。看来那偷听之人,并非嫣小姐。她转身瞧了瞧门扇,问道:“那嫣小姐可见着有谁从这儿过了?”

    琴儿一边抹着药膏,一边道:“依稀瞧见福昌殿下过去了,也不知是不是我看错眼了。”

    这话不是假的,方才福昌公主倒是真的出来晃悠了一圈。

    “原是福昌殿下么?”谨姑姑松了口气,重露出笑容,“嫣小姐莫急,这伤口瞧着不深,定能养好。若不然,奴婢与娘娘说一声,去请个太医给您瞧瞧。太医院多膏药,定能保证疤都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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