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好东西走到舞台旁边，宁秋安收拾好杂七杂八的心情，集中精神认真地教他有线投影的连接方式。
夏彦乔学得很快，她才示范了一次他就能完全复制出来。
修长的手指还是像第一次见他时那样，无论做什么都有条不紊，身上的气质散漫，却让人莫名相信他。
一种由内而外的信服力。
几个小时悄然而逝，整个舞厅该了解的规则、该学的设备她基本上都带着他都过了一遍。
租借舞厅的人活动结束，大家收拾着东西散场，负责人过来跟他们打了声招呼也走了。
拿起桌上倒扣着的手机摁亮，宁秋安扫了眼时间，随口提问道：“刚才也跟你提到过，现在下班的话我们需要做些什么？”
夏彦乔从窝着的椅子里起身，双手轻撑在桌边，碎发下漆黑的眸隔着值班室的玻璃看向厅内，嗓音清冽干净，“先收回设备，核对无误后找负责人签字，有问题的话要及时处理，跟他们协商并联系经理。”
“然后监督清场，一切都完成后按序关闭设备，签字打卡离开。”
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场内，厅里已经没几个人了，橙明的灯光温暖明亮。注意事项一字不落，宁秋安缓缓点头，侧过脸看他，“对。”
之前就想问的，心底痒痒的像有绒毛在挠，她望着眼前好看的侧脸，忍不住还是直接问出了口，“你平时不是要练琴吗……怎么会来兼职？”
算起来他们也快认识一个学期了，她也多多少少大概知道他平时的日程安排，除了上课大部分时间都在练琴。
他有天赋也够刻苦勤奋，所以取得的成绩耀眼得让人只能驻足远望，包揽各比赛冠军、奖学金和各种荣誉称号。
音乐生闲的可以很闲，但忙的也真的忙得没有一点多余的时间浪费，能多练一秒钟琴就多练一秒，最多透透气锻炼休息，仅此而已。
所以她很好奇，他为什么会突然花时间来做兼职。
听出她话里的关心，夏彦乔唇角微上扬，收起手随意地垂在裤侧，转身面对着她。
脸上的表情漫不经心，话里藏了丝几不可察的怅意，却是以开玩笑的意味开的口，“嗯……要开始攒钱了。”
唇角的笑带着玩味，点漆的眸粲然，轻柔地漾着细碎的光。
把所有染上沉意的情绪掩饰得很好，仿佛就是随口打趣一说。
本来按照一直以来事不关己无所谓了解闲余事的原则，现在的她应该跟着笑一下结束这个话题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宁秋安顿了会儿还是继续开口了，“为什么要攒钱？”
没想到她会接着问，夏彦乔下意识想说“开玩笑的”，话到嘴却没能说出口。他垂眸看她，一眼看出她那黑白分明眸中的认真。
她是真的在为他担心。
鬼使神差的，他有一瞬间想跟她说很多很多，喉结滚了下，薄唇微动。
“为了梦想。”
最后说出口的只是这听起来无比“中二”的四个字，声音喑哑，简单又不简单的几个字足以概括所有。
宁秋安微怔，意识无意识轻轻飘远。
有多久没有在现实生活中从别人口中听到“梦想”这两个字了呢？
好像自从小学以后再也没人提过，它变成了可有可无的、大家都缄口不提的稀有词汇，只有在书上“贩卖”鸡汤的时候才会偶尔看见。
人们常在孩子们什么也不知道、甚至没能好好了解这个世界，还懵懵懂懂的时候就开始问了——“你的梦想是什么？”
宇航员、歌手、演员、科学家……想到什么职业说什么。
大家都说得差不多，因为这个问题后面往往会加个“为什么”，然后写成作文，所以什么好写就写什么。
小时候“梦想”是一篇命题作文，长大后一直在读书，除了有条件支持孩子培养兴趣爱好的家庭，宁秋安总觉得没了，又有多少人能在读书期间突然找到自己很想做的事，最起码她以前就从来没有。
感兴趣？文科理科，还是说哪些科目？除学习知识外“一无所知”、没能和学校以外的世界多接触的他们很难真正清楚自己对什么感兴趣。
摆在眼前的无非就是考大学或者直接去工作，只要工资尚可，是什么都无所谓，这一生就这样简单。
没有沸腾的热血，没有什么小说电视里常演的“青春”，她觉得，这样的生活才是大多数人的常态。 m.a
平平淡淡的，按部就班的，跟着划好的轨道平稳行驶的人生。
退几步说就算终于明白对什么感兴趣了，要想真正地朝它走去并坚持到底又何谈简单？时间、精力，各方面的条件都是必要因素。不可否认有人会成功，但被现实挡住的人好像才是占大多数的。
熙熙攘攘的大街小巷上，一格格分开的办公室里……世界上忙忙碌碌的人有多少是成功的？
没人说梦想，真正琐碎到日常的生活就是这样冰冷现实。
当再次问“你的梦想是什么？”，长大后明明已经和这个世界过招了那么久的大人们，本该找到自己兴趣和梦想的他们小时候那双对世界一切都好奇、闪着无限光芒的眼却已变得黯淡。
或哑口失言、或笑声自嘲、或皱眉沉思……
要么从未拥有，要么擦身而过，要么都是别人耀眼的青春，“梦想”最后慢慢演变成一个让大多数人提起就悄声叹惋的词语。
短短的时间里，只是简单地听到这两个字，宁秋安的思绪就已经不由自主地向四面八方蔓延。
她明白现实有多现实，所以关于“梦想”的一切都下意识偏向消极的一面。
遥不可及。
面对“梦想”，她属于自己想法里的大多数人。
那些没机会没条件，一定会被现实绊倒的大多数人。
提起这个词的夏彦乔被她划分到成功的少数人那边，虽然他们都还在路上，但她就是这样莫名地相信他。
但今天她才知道，这是不公平的个人偏见。
没有谁的成功是轻松容易的，从一开始就觉得谁一定会赢、谁一定会输未免太主观了。她好像一直都只是在为成功的人找条件，为失败的人找借口。
人一旦相信了什么就会自发地朝着什么方向发展。
所以到现在她都只是在原地，犹豫徘徊着不敢向前。什么都没有，只有偏见。
明明其他人在追梦路上会遇到的坎坷也一点不少，眼前这个她认为一定会成功的人也遇到了很多困难。
所有的努力和经历过的艰辛难道因为没看到所以就不存在吗？
她的心底慢慢涌上了一种名为惭愧的情绪，爬上两颊，带上了热意。
“嗯，”应声沉闷，宁秋安抬起之前恍神思考时垂下的眸，眼底都是歉意，清澈诚恳，她突然出声道歉，“对不起。”
夏彦乔顿了顿，刚才他说完话后她好像就一直在沉思，原本以为会是鼓励的话或者继续问他的事，没想到是道歉。
面色疑惑，他还没开口问就听到她接下来的话。
“对不起，”宁秋安松开紧握的拳，毫无保留地坦白道，“以前我看轻了你的梦想，总觉得你好像随随便便的就一定会成功。”
“带着个人偏见对你下定义了，对不起。”她真的很羞愧，发自内心地意识到了一直以来自己的想法有多消极和主观。
“没事，”夏彦乔看她这幅认真歉意的样子没忍住还是轻声笑了。
脸上的笑散漫好看，他长吁口气，柔声安抚，“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
“你想的没错啊，”他轻倚旁边的桌子，声线低磁，双眸一如既往的坚定，意气张扬的洋洋散散，“我一定会成功的。”
“虽然就像你说的一样不容易，但我还是会朝它走去。”
“我能做到，”夏彦乔深邃的眸投向她，语气认真肯定，“你也能。”
“我们一定可以的。”他说。
宁秋安的唇轻动，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两颊的热意被门外吹进的风吹着慢慢散去，好像一切都不再那么窘迫。
她正视了自己的偏见，也鼓起勇气坦白道歉。
两个人静静地对视着，她眸底闪着的感激和他眼里的深意。
裹藏着太多情绪的他们面面相对，谈论着一个她曾经以为遥不可及的话题。
顿了会儿夏彦乔才继续启唇说——
“这不是对我们的盲目自信，也不是随意的看轻。”
正是因为我知道有多难，知道自己这一路上遇到了多少荆棘阻挠，但还是不想放弃也一定不会放弃。
因为心底的跳动和浑身流着的热血每时每刻都那么鲜明，刻在骨里融入生命。
那么喜欢和热爱的东西，只来这世界一趟，没有第二次机会留遗憾和错过。
这趟单程旅行都要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才有意义，而不是随波逐流随便走走。
有想去的地方就去，无论有没有同伴、有没有路；不管天气如何、前方怎样，答案都在这一路征途中。
“我们一定可以的”代表的是——
“希望我们能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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