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县面色如水，一拍惊堂木：“铁证如山，国法森严，你们招不招认？”
三嫂又羞又怕，面色铁青却说不出话来，倒是石子明大声道：“刘大人说乃是互殴之罪，我与死者并非在市井之中互殴，乃是死者持刀夜入我家，应援引大唐贼盗之律。刘大人乃是父母官，怎会不知？”
三嫂大吃一惊，子明居然懂打官司？就连一旁始终提不起精神的燕小三都面露诧异之色，谁都想不到石子明居然懂刑名之术。石子明当年在王君廓将军府可是显赫人物，巧取豪夺之事做的不少，其中的门道一清二楚。~
县衙大堂上已然安静了下来，石子明侃侃而谈：“大唐贼盗篇云：诸夜无故入人家，主人登时杀者，勿论。说的就是贼人夜入人家，主人当场杀死无罪。说的正是本案，所以草民等人无罪。”
刘知县微微有些意外，却不恼怒，反倒笑了：“哼，果然刁滑。你这店铺乃是租来，可是你家？你可是主人？房契上写的可是你的名字？”
“大人，凡百姓居住容身之所都是家，并非有房契才行。”石子明转身面对县衙外的百姓大声道：“我们就是做小本生意的外乡人，半夜有贼拿着明晃晃的刀子进来，还泼火油点火，我不还手难道等死不成？老少爷们儿们，换成你们你们怎么办？”
外面看热闹的百姓原本说什么的都有，可是听石子明这么一说再想想自己，不禁有些同情起来。这时刘知县却有些坐不住了，他看了看两边衙役，抓起一支签子就想下令打石子明板子。
这时那师爷走到刘知县身边说了几句什么，刘知县点了点头，然后放下了签子，“好你个刁民！今日当着余干县百姓，本县就与你辩上一辩。”
刘知县端起碗来喝了口茶，清了清喉咙，“你说不是斗殴，那就按夜入民宅论。你刚才说当场杀死无罪，说的也没错，可是你漏了后面几句：若醉乱，及老、小、疾患妇人，不能侵犯。”
此时刘知县大概是来了兴致，居然从座椅上走到了大堂上，对县衙外面的百姓大声道：“我刚才说的意思是，那些喝醉酒的、老幼病弱或者妇人这些没有威胁之人，即便夜入民宅你也不能杀他！”
师爷手持一本名册走过来递给刘知县，刘知县手指名册道：“死者牛三，本县人，虽长的高大却未满十六，外面本县的乡亲也都认识他。牛三未成年，即便夜入民宅也不能杀。石子明，本县说的可对？”
一个捕快模样的人走过来俯身揭开死者脸上蒙着的麻布，石子明仔细端详一番，只见死者嘴上绒毛虽密，可眉眼间还有一丝稚气未除，年纪确实不大，石子明心头一震，坏了！他又抬头看了看那捕快，赫然发现在湖边想强暴三嫂的赵都头长的很像，应该是赵都头兄弟。略一回想湖边四名死者的身份：师爷姓刘，县令也姓刘，必定是县令本家的师爷；周员外据说是镇上的青皮头子，昨夜那两人八成跟他有干系……
看了看三嫂绝望的眼神，再看看县衙里一幅幅得意洋洋的面孔，石子明一声长叹：“诸位当真是下了心思，为了两个平头百姓居然把局做成这样，石某无话可说，认栽！”余干县这伙人就是找了个高大有力的半大小子半夜来杀自己和三嫂，无论反抗与否都会中圈套，这个局太阴了！
这时刘县令走了过来，用只有石子明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你不配我费这么多功夫，这是为了堵住道门的嘴，毕竟你们的四个丫头在山上。”
口供摆在面前，石子明苦笑着看了三嫂一眼，拿起笔正要签字画押，这时突然有人鼓掌大笑，燕小三站起身来，始终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兴奋，“精彩、精彩，只是刘县令你忘了一件事。” m.a
“大胆！”捕快踏上一步，对燕小三虎视眈眈，刘县令冲他一摆手示意退下，歪头看着燕小三：“怎么说？”
“八议之人可是你一个小小县令能动的？”燕小三满脸不屑。
八议说的是八种特权贵族，他们犯罪只能有皇帝或者宗正寺审判，莫说他一个县令，便是三法司都不是想过问就过问的。
刘县令闻言一愣，他久历官场，眼光自是不凡，细看燕小三衣衫破旧却是绸缎，腰上还有羊脂玉佩，虽面目憔悴，可言谈举止间气度不凡，当下答道：“八议者：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不知……”
“我乃北凉世子，这女人乃是我妻室，县令大人觉得应该是八议中的哪个？”燕小三在王府这个大染缸长大，自然看得出来是这县令下的套，于是替三嫂出头。只是他平日最不屑用身份压人，此时的心态却有了微妙的变化。
三嫂双目圆睁，满脸惊愕；石子明一愣之后立刻明白了燕小三的意思，这是要保住三嫂的命啊！只要三嫂没事就好，至于自己也没什么……他心里不知为什么又酸又苦。
师爷过来低语几句之后，刘县令满脸堆笑，拱手道：“世子殿下光临敝县，刘某居然不知，实在失礼，快请上座、快请上座。”
燕小三冷着脸不言不动，刘知县干笑几声，“既然是世子殿下的这个、这个…妻室，自然不是本县能管得了的，此案还有蹊跷，还要慎重。”
师爷言之凿凿，兵部送去道门的人里确实有北凉王世子，世子殿下的行事风格也确实……怎么说，有魏晋狂士之风。无论世子殿下做了什么奇怪的决定，也不是一个知县能得罪的起的，刘知县脑子转的飞快，今天是事情如何有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在场所有人都楞住了，这个开醪糟铺的三嫂漂亮到是够漂亮了，可怎么看真不像王妃。对了，她不是姓游吗？可她小叔子怎么姓石？
三嫂再糊涂也知道燕小三是为了救自己，而且世子殿下的妻室不就是王妃吗，难道自己要作王妃了？这个念头刚一浮上心头她就又羞又恼，自己其实这种势利女子，于是脱口道：“那子明呢？”
刘知县看了看身后一众人等，世子走了自己还得混呢，手下这帮人可都看着自己呢！于是硬起脖颈道：“石子明乃是主犯，国法在上，刘某不敢徇私。”
话到这份上连燕小三都不好再说什么，正在想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三嫂说话了，“民女乃是定北游烽火之妻，后与石子明共患难多年，虽同食同行，从无半点逾礼之处。但石子明对民女有情，民女对石子明有义，情义二字民女是看得极重的。世子殿下今日为救民女不惜自降身份，民女很是感激，只是殿下前程似锦，岂是民女所能攀附？”
三嫂抬头对刘知县道：“民女不是殿下妻室，更不是什么八议之人。知县大人若是要石子明偿命，民女绝不苟活！”
三嫂放着王妃不当，愿意和自己一起死，有人这么对自己，这辈子值了！石子明闻言欣喜若狂，也不管是在县衙大堂之上，大笑道：“值了，值了！”
燕小三怔怔的看着三嫂，在女人的脂粉群里战无不胜的燕大世子居然被一个女人拒绝了！意外之余心里有一丝挫败，更有一丝敬意，这女人当真是个好女人。
刘知县脸色铁青，一字一顿：“依大唐律，夜入人家，主人若有杀伤，各依斗法科罪，至死者加役流。石犯子明、犯妇游氏发配两千里，结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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