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在短暂的肃杀与宁静过后，会场上的氛围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大魔导师安东尼奥忽然发出了爽朗的大笑声。
他大声道：“你说得好啊！赛文先生，若是为了大局考量，我们先前提出的条件，的确有些不合时宜了。请忘记刚才那些令人不快的条款吧，从此刻开始,北方军团将无条件支持阿克夏公爵对德兰行省与北高原行省的统治权。”
场上顿时发出了此起彼伏的轻呼。
很显然，这样突兀的发展，并不在那群地方豪强预先所知道的计划当中。
更何况此时此刻，率先开口服软的，竟然是他们眼中己方宛若神明般的强大存在！
在今天这场谈判之前，这群人哪怕不认为己方完全占据上风，至少也认为将会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最终形成一场僵持不下的拉锯战,而他们则负责适时发起助攻。可没想到一个回合还没打完，自己这边的老大就直接点了投降？！
怎么可能！
而在震惊之余，他们更多的则是不解。
谈判桌对面那个气势凌人、却又似乎平平无奇的青年，背后到底有着怎样恐怖的势力，才会使得北方军团的总司令、大魔导师安东尼奥大人敬畏成这样？
可安东尼奥全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顿了顿，继续说道。
“不过据我所知，即便是效忠于阁下的玛尔塔利亚的底蕴，想要维持一个特里底斯行省的运作，也已然有些吃紧了吧？”
“……依我看来，方才那位内务总督的担忧并非全无道理，无论是德兰行省还是北高原行省，阁下在接手之后，也必然无法再像特里底斯行省那样一掷千金，而是要与当权者们打好关系，方可形成长期稳定的统治局面。可这又违背了阁下背后那位‘主上’的意志。”
听到这里，苏文忽然轻笑起来。
他带着几分不在意开口：“莫非你认为，主上会为了世俗的金钱而困扰？”
“当然并非此意。”
安东尼奥立即否认。
“那位主上的神秘与强大,我早已亲自领教，自然不会有所怀疑。然而将实力与资源变成金币，终究需要一个过程。既然如今我们之间观点已经达成一致，再无沟通障碍，那么我想或许可以更进一步，探讨互利共赢的合作。”
“这样一来，即便不借助两大行省本土贵族们的力量，阁下也能够有更多余裕去完成那位主上的规划，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下，谈判桌列席的地方豪强们，彻底沉默了。
按照眼前的架势，自己这边的大佬不光点了投降，而且把自己放在有求于人的位置，甚至还直接把自己这群人给卖了？！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就在这群大贵族们怀疑人生的时候，苏文则露出了饶有兴致的表情。
他摆出了个惬意的姿势，缓缓道：“既然如此，安东尼奥大人，不妨详细说说你的合作内容吧。但我必须要事先说明,想说服我去向‘主上’提出条件,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恐怕需要足够大的诚意。”
“请放心,我们诚意十足。”
安东尼奥说完，朝着会议大厅的门口看了看，几乎立刻便有早已准备好的侍从鱼贯而入。苏文能够看得出来，这些人虽然穿着侍从衣服，但无论体形还是气质，都更像是充满肃杀之气的军人，显然十有八九来自北方军团。
这些侍从分别来到那群地方豪强面前，用尊敬的语气“邀请”他们离场。后者脸上怀疑人生的表情本就大多尚未平复，此时此刻更是充满崩坏；那种想问不敢问、敢怒不敢言的神色，像极了便秘多日迟迟无法痛快排出的情景。
但没办法，身为地方贵族的它们，根本不可能违抗来自北方军团的意思表示，尤其会议厅里还坐着大魔导师安东尼奥本人。
那可是手撕巨龙的主，真要是惹怒了他，十条命都不够被杀！
……
等地方豪强们悉数散去，侍从们也自觉离开，诺大的会议大厅里，就只剩下了安东尼奥与来自托斯卡纳的核心人员。
大厅空荡了许多，气氛再次回归沉寂。
“赛文先生，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不相干人员，我便开门见山直说了。”安东尼奥缓缓开口，“据我所知，自从一年半之前阁下在特银盔城生活时，便有报告塔苏里魔导师多次使用过无需魔力驱动的投射类武器，与现如今正在特里底斯行省范围内列装的军警用装备高度吻合。所以不出意外，这应当是阁下背后那位‘主上’的手笔。”
苏文点了点头，算是默认道：“然后呢？”
“如阁下所见，北方军团如今正在扩充武力，这样的新式武装，虽然在对抗顶层超凡者时收效甚微，但却能较大提升军团的基本战斗力。所以，我们希望能够与阁下背后的‘主上’达成协议，试行采购一批新式武装，如果成效足够好，便可扩大采购量。”
苏文笑了：“原来如此，我本来还以为你会提出更高层次的贸易需求，没想到果然被‘主上’预料到，仅仅是这种基础的小儿科。”
安东尼奥神色微微一动，似乎有些激动，也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被看扁了的愠怒。
但这种激动很快消失。
他反问道：“如果我提出更高层次的需求，又会如何？”
“当然是免谈。”
苏文毫不迟疑：“虽然我个人是不介意，但在主上看来，你们目前还没有相应的资格。不过嘛，如果仅仅是你口中的‘新式武装’，倒是没什么问题。我不但能够做主，并且今天也早已做好了准备而来，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不卖成品，只卖图纸。”
会场上再次陷入了沉默。
……
……
苏文看着眼前陷入沉思的几名北部帝国大佬，心中早已笑成了一朵花。
果然手底下有人干活就是省心。
在玛尔塔利亚核心智囊团的帮助下，今天这场谈判的方向，被几乎完全准确预判到，仅仅有细微瑕疵般的差异。
比如智囊团们就没料到，“主上”都已经展现出了如此能量，北部帝国还会安排一群地方虫豸们前来造势，以至于苏文最开始还以为以安东尼奥为首的这群人脑袋还没清醒过来，搞不清楚形势呢。好在后续并非如此，对方在试探出了苏文的明确态度后，便由安东尼奥本人光速变脸，用最快的速度允诺无条件交接。
看来对方也很清楚利害关系：再不光速低头，后面的“合作”可就没那么好谈了。
没错，玛尔塔利亚高层与苏文之间早已达成一致，北部帝国一定会借着这次谈判的机会，提出有关火药武器的诉求。
其实光看这段时间北方军团的表现，就能够预见这种情形。当初在吸收了格鲁米·银须等原本不受重视的火枪研究者之后，北方军团就开始了毫不隐藏的发力，如今只需要去铁炉行省看看，就能够轻松感知到氛围变化。
由于来自海运的封锁，加之与南部帝国关系紧张，导致的北部帝国贸易量收缩，铁炉行省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大幅度降低了工业品的输出。但这些降低的产能并没有被浪费，而是受到了来自北方军团的接管，后者同时投入大量人力财力物力，展开对动能火药武器的研发。短短几个月下来，相比于此前数百年几乎毫无进展的矮人火枪，竟产生了质的飞跃，基本已经可以追平、甚至超越地球上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的武器水平。
造成这种情形的原因很简单。面对未来随时可能爆发的冲突，失去了精灵种技术支持的他们，已经不可能通过血脉改造手段持续得到高度强化的个体战力，那就只能考虑借助工具了，而这个工具，就是曾经不被看好的矮人火枪。
这些现象，都被玛尔塔利亚安插在铁炉行省的眼线收集起来，并且得出了一个结论，北方军团已经铁了心，要把赌注压在火药武器上。
而此时北方军团刚好有一个强大的准邻居，毫不遮掩地拿着先进程度超过自己好几个量级的同类武装砍瓜切菜时，他们会怎么做呢？
显然毫无疑问。
所以，苏文今天来，早已经做好了充足准备。
因为他知道，北方军团肯定会开口要枪。
但他为什么会说，“不卖成品，只卖图纸。”呢？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苏文真要授人以渔，也不会选北方军团啊，那又不是自己人。只不过因为枪械成品本身价值有限，不可能小批量就开出高价码，而且本身技术黑箱也不大，拿去研究研究，以辉煌大陆的魔导工业水平，仿制起来并不困难。
苏文可完全知道北方军团打的什么算盘，大魔导师安东尼奥既然说出“试行采购”，那一定就是多种类少数量的采购。这买回去肯定不是拿来用的，而是拿来学的，等学成之后完成了技术飞跃，怎么可能还有后续的大规模采购？
既然如此，不如干脆就打明牌，卖图纸。
你也别遮遮掩掩地学了，想学的话，我教你啊。
更何况，枪械成品本身卖不上价，成本不到一个金币的枪，硬是要卖五六位数，吃相也太过难看。但图纸就不一样了：这可是超越时代的先进知识，而知识是无价的，无论开出怎样离谱的价码，都不会显得唐突。
而现在，北部帝国最缺的是什么？
是武装吗，是战斗力吗，其实都不是，他们真正缺的是时间。
没有先进知识的指引，哪怕现在枪械工业发展再快，也至少要以年为单位，更要不断试错。而试错需要成本，不止是财富成本，还有时间成本，后者是最致命的。
毕竟如今整个大陆局势风云莫测，表面看似一切都平静如初、岁月静好，但谁也不知道暗流何时会变成滔天洪水。
这一点，对方显然比苏文更加清楚。
所以当苏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无论是大魔导师安东尼奥本人，还是那些托斯卡纳的北部帝国决策层大佬们，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意识到，先前精心布置的铺垫并没有起到作用，自己终究还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能够拿到需要的东西。
终于，一名托斯卡纳发言人艰难开口道。
“图纸也行，但其性能必须达到我们的要求之上。”
“这是自然。”
苏文说完，微笑着看向了身边一直保持沉默的莉蒂西娅。
他今天带她过来，可不是当花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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