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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天渊大道 > 第八十二章 应如是住
    云中祖妖静静躺在地上,极具力量美感的躯体还闪耀着金属光泽。祖妖皮肤不但刀枪不入,还不惧五行道法,更关键的是可以折射光线、隐匿身形,如果制成甲胄必然是一件极品宝物。

    方岩脱下外衣盖在祖妖躯体上,这是个毫无实际意义的行为,却是战士对战士的敬意。他没有亵渎遗体的念头,在军中长大的他尊重强者,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

    这时,祖妖胸口一个极简单的神符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一个很古怪的记号,乍看有些像是装饰的花纹。

    之所以方岩第一反应是符而不是字,是从中感到了一丝精神波动。他跟随沈老头和暮红衣学习多日,虽不懂符篆之道,却也有了不俗的见识。

    符和字有点象,都是代表一定意义的符号,不同的是符里还凝聚着画符者的精神。道书云:符无正形,以气而灵,意思是说画符无有定法,只要遵守人神沟通的规则,灌注精神,随意发挥就行。所以祖妖胸口这简简单单的记号必然是符,而且是神符!

    神符初看只是寥寥几笔,可凝神细看的瞬间便迷失在其中,有一股力量把方岩的全部精力都吸引在其中!不知沉醉在其中多久,就像夜空中的惊电划破黑暗,方岩猛然睁开眼睛,发现整个巨塔中遍布神符,而且隐隐形成一到线条,像是在指引道路!这一刻方岩并不知道自己的眼眸已经变成竖瞳,眼中闪烁着一种深沉、冰冷,俯瞰众生的光芒。

    原来塔顶祭坛的位置已经塌陷,露出一个大洞,后面是一条幽深绵长的通道。方岩一路前行,两壁上的灯盏自动燃起,跳跃的光芒照亮周围一小块区域。通道里的无数岔道构成了迷宫。如果是不知就里的人误入此间,必然会迷失在无穷无尽的歧途中,永远找不到出口,这迷宫就是最凶险的防护。而方岩只管顺着神符前行,通道尽头陡然开阔起来,出现一扇不知什么材质造的大门。

    直到最后走到大门前他也不知道刚刚经历过何等凶险,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一些人无法逾越的天堑鸿沟对少数人人不过是寻常道路而已。

    大门上隐隐约约镌刻着一些字迹,在无尽岁月的侵蚀下已然斑驳不堪:持剑者来此点亮火种,而后远赴世界尽头。

    这句话的含义不明,大概是预言之类的,方岩不知不觉间轻轻读了出来。可是为什么自己认识这些文字?!他皱了皱眉,不解之余心头也升起隐隐不安。

    与祖妖的神符类似,这应该是一种复杂的符号,发音和顺序触发了原本设置好的法阵,门上的文字突然亮了起来,发出暗金色的光芒,远看如同有火焰在里面流动。

    生涩且巨大的轰鸣传来,地面震动着,不时有碎石灰尘从上方掉落,大门慢慢打开了。w~

    ……

    ……

    陈腐的空气扑面而来,一个巨大而残破的废墟展现在眼前。确切的说这里更像是个遗弃的洞穴,到处是坑洼不平,到处是风干石化的痕迹,显然是经历了无穷的岁月。

    洞穴中心位置有处洼地,下方无数的槽口不知延伸到哪里。洼地后面是几个巨大茧,粗粝的外壳有些像石头。不过有一只茧破裂了,地上还有一滩滩未干的粘稠水渍和脚印,这脚印正是祖妖脚的形状。难道祖妖就是从茧里被唤醒的不成?

    就在方岩沉思时,脚步声在背后响起,是仞天藏和暮红衣。

    两人看不见道路上的神符,只是觉得方岩举止有异,于是静静的随他到了此处。至于他们发出脚步声更象是一种提醒和礼貌,否则以两人境界怎么会发出脚步声?

    三人再洞穴尽头驻足不前,无尽的岁月让所有东西都变得无比脆弱,轻轻一碰就会碎成粉屑。他们面前没有一丝光,只有浓厚、粘稠的黑暗不断的缓缓流动。连光线都被这黑暗吞噬,所以三人根本不可能知道他们面前是什么,只是内心深处对未知的敬畏让他们停步,强如仞天藏和暮红衣也不敢越雷池半步,只要踏足进去,就会在黑暗中无休止地坠落。

    “此地足有百丈方圆,远大于巨塔的横宽,如同蛇吞了张书案一般。如此怪异的所在,应该是折叠的隐藏空间。”这话既然出自仞天藏之口,定然不会有差错。

    这里不知多久无人进入,想来河洛也不知道这个空间的存在。

    若不是巨塔崩裂,这个隐藏通道不会显现。如果不是看到祖妖身上的神符,方岩断然不会穿过迷宫到达此处,更不会识别开门的神符进入这洞穴。这个隐秘的洞穴静静湮灭在无穷岁月中,等待着持剑者的到来。

    “方才你看着那祖妖遗体半晌,忽然魔障一般,我们不敢惊醒你,便跟你走了进来。”暮红衣道,“此地最神秘的还是这团黑暗,我方才已试过数种方法试探皆无反应。砺之,你再用先前找到此地的方法试试。”

    方法?哪里有什么方法,不过的跟着那些神符一路走来而已。难道那些神符你们都看不到吗?方岩疑惑的看着两人。

    河伯的诅咒言犹在耳,无色界天的秘密便在此处,洞穴尽头这团浓重流动的黑暗能阻挡感知,把后面的空间保护起来,里面究竟有什么?

    方岩摇了摇头,努力把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在脑后。方法?方岩心头灵光一闪,试探着伸出一根手指,轻触那团黑暗,同时运起元初冥想之术,识海深处那个元初之力温养多日的小雨滴缓缓浮现,方岩用意识引导这小雨滴轻轻向黑暗里探寻。 m.a

    毫无反应!黑暗宛如实质,翻涌着将小雨滴吞没,一阵无法阻挡的眩晕。方岩摇晃了一下头,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再试!

    他在意识中把小雨滴变成一根针,这根针无限变细,细到意识已感觉不到存在,随时可能断裂。这根针小心翼翼的探入黑暗,向内延伸,不断向远处探索。黑暗不再产生阻力,取而代之的是虚无,无穷无尽的虚无。无论这根意识的细针向内探索多久、多远,好像什么都不存在,这是种让人绝望的虚无。

    放弃吧,已经是极限了!

    白痴,后面什么都没有!

    用意识变成针来探索,异想天开!

    杨黛也说你是个莫名其妙的人!

    杨黛怎么样了,她好吗?

    对了,是不是要去看看她?

    可她在哪里……

    走神便是这样,一旦起心动念,无数杂七杂八的念头纷至沓来,就像石头压不住野草一样,意志的堤坝瞬间就要被冲垮,意识的细针随时就会断裂!

    方岩知道要集中注意力,可越想压制念头就越多。其实想要集中精力本身就是一个念头,念头一起便是走神!

    如果不是被元初之气蹂躏许久,被改造身体时无比的痛苦锤炼了精神意志,方岩或许早已放弃,那根意识的丝早就断了!

    这时心底那个好久不曾出现声音再次轻轻响起: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

    这是佛家的经文,意思是怎样才能止住念头?如何才能降服自己的心?

    心是每个人最大的敌人,英雄可以征服天下,但未必能征服自己的心;君主能牧化万民,却未必能控制自己的心。从凡人到英雄,从庶民到君主,如何降服自己的心,永远是最难的事情。

    方岩并未意识到,此刻他正面临最无法克服的考验!心念之难降服,甚于圣人之难成,甚于道之难得!

    正在迷惘之际,心里那个声音又传来:应如是住,如是降服其心!

    这还是佛家的经文,意思是就这样止住念头,就这样降服自己的心!

    这好像是一个无聊的循环。

    问:怎么控制心念,怎么降服自己的心?

    回答:就这么控制,就这么降服自己的心。

    但是其中有大智慧!当你正烦恼如何降服内心的那一刻,是不是已经没有了其它念头?既然意识到这一点,好,就停这里,这瞬间你的心已经停住,你已经降服了自己的心!

    已经发生的事情随它去吧,我为什么要跟过去纠缠,让自己迷惘?抓住眼下这一刻就足够了。这就是应如是住。

    闪电穿透了迷雾,瞬间的顿悟让方岩整个内心平静了下来。意识的细针散发出柔和的金色光芒,穿过黑暗,接触到了其后无比璀璨的银河!

    一眼便是一个世界,无数的神符闪闪发光,如恒河沙数,每个神符里都包含着无穷无尽的信息。

    每个神符里都是极端狂野的能量风暴,意识进入其中的瞬间,难以忍受的剧痛以摧毁一切之势汹涌而来,刹那将方岩的意识湮灭大半!人的精神完全承受不住无穷无尽的信息冲击,再多停留哪怕一瞬,方岩都会永远的陷入在这混沌能量之中。

    识海中的声音就像一根救命的绳索,瞬间把他拽出这片神符的银河。银河中飘落下来几颗零星碎屑,永远的停留在识海中,再不消逝。

    方岩并未意识到,就在他的被拽出的瞬间,漫天璀璨银河缩成一个小小神符,悄悄藏在他识海的一处角落里,从此无声无息。

    方岩眼睛慢慢睁开眼睛,即使退回到自己的世界,无穷信息的轰炸让方岩暂时分不清现实与想象,就像一种半梦半醒的神游状态。

    “一觉睡了三天,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看见眼睛变成竖瞳的方岩,暮红衣并未惊讶,而是满眼关切。

    神游中的方岩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你不是天启者,你的身份是天界巡狩者!”

    他又转头望着从远处走来的仞天藏,“你也不是魔尊,而是天界唯一的逃犯!”

    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看着方岩,等待下文。

    “别这么看我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话到嘴边了。”神志渐渐清晰,竖瞳也恢复成了正常瞳孔,方岩没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穿过黑暗看见无数神符,却看不懂……”

    “生如芥子有须弥,心似微尘藏大千。一花一念无量劫,大千俱在一毫端。”暮红衣微笑看着方岩,随口吟颂。

    看到方岩似懂非懂,仞天藏解释道,“芥子须弥是佛家的话,意思是纵然小如芥子中也能容纳巨大的须弥山,无限广大的世界也会容纳在微小的东西中。”

    说完这话后仞天藏上上下下打量,直把方岩瞅的莫名其妙,最后才道:“如此心境乃是天授,你不错。”以仞天藏的见识如何不知道让意识穿过那黑暗是多么不易,方岩居然做到了。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方岩不知道仞天藏动了爱才之心,事实上他对于不久前还是敌人的任天藏并不信任。“这无色界天也是佛家称谓,莫非此地与佛有关?”他转头问暮红衣。

    “佛家把天分为三层,分别是欲界六天、色界十八天、无色界四天。河伯说这巨塔本是一条船,想必是可以行至无色界天吧。”暮红衣笑道,“但是你想多了,我在此十年,可以断言此地与佛家无关。”

    “你睡觉的三天里我出去转了转,此地虚空荒芜,正符合无色界天无形无相的说法。若是真不在神州,而在天外,我等可谓幸运至极。”黑袍与法体合体后的仞天藏完全变了一个人,话也多了起来,从不苟言笑的冷峻神秘变成了随意洒脱。

    方岩闻言一愣,“河伯临死前的诅咒是真的,我们回不去了?”

    “妙啊!我正要寻一处清静所在从头修炼,此地刚好。如今左有红袖添香,右有孺子可教,老天待我不薄!哈哈哈哈……”此刻仞天藏道法全失,可言谈举止依旧狂傲不羁,一副魏晋狂士的做派。

    “放心,这世上大概没有什么地方能困住我和他。”暮红衣安慰方岩,然后看着任天藏摇了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只是脸上不禁流露出了笑意。

    十年生死两茫茫,如今前尘尽去,逆天的这一对情侣终于可以相守了。虽说多了方岩这家伙,可这两人丝毫不在乎世俗礼法乎,闲来正好无事指导一下方岩武技道法,倒也是件乐事。

    没人关心大门上的那句咒语:持剑者来此点亮火种,而后远赴世界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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