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贵凤用手抠了抠塞在牙里的咸菜渣子：“小雨，你的嫂子和旁人不一样，别人家的嫂子是娶回来的，你嫂子是买回来的，不仅是嫂子，也是奴隶，这辈子她也翻不了身，知道了吗？”宋小雨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心里对奴隶还没有什么概念，唯一的念想就是，这个嫂子真好看，要是她也能长成嫂子这样就好了。“长宁，你被你娘卖了，你咋不哭呢？”宋奶问，这小孩儿被那憨妇打了也不哭，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不哭，胆子大的出奇，宋奶有点好奇她在想啥。宋长宁眼神看向宋奶，脆生生的回道：“我早就知道我娘要卖了我，在原先的家里，我也没有饭吃，还不如在这里待着，新娘和阿福哥对我都很好，我觉得比以前的家里好，就不想哭了。”和钱贵凤待了那么多年，她知道钱贵凤爱脸面，就挑那些她心情好的话说，果不其然，听宋长宁这么懂事儿，钱贵凤心情大好。刘牡丹羡慕又嫉妒的看着钱贵凤，要是她娘家也能给她拿几斤粮食就好了，她就能拿着粮食给他两个儿子换两个媳妇回来，等以后灾荒过了，想娶媳妇儿就费劲了。可惜，娘家不想着从她手里抠吃食就不错了，钱贵凤命真好，生的好，嫁得好，不过，刘牡丹心里忍不住嘲笑了，哪哪儿都好，就是生了个傻子，活该。刘牡丹每次都用宋福是个傻子的事情来安慰自己。这估计也是钱贵凤一生的痛苦了。钱贵凤接受着刘牡丹的羡慕，心里舒坦的就像是大夏天一头扎河里痛痛快快洗了个澡一样。宋长宁看到钱贵凤嘴边的笑容，小心肝放下了一点点，她还吃这套就行，宋奶看宋长宁一点都不怕生，瞅着也不烦：“贵凤啊，这小丫头真不错，你好好培养，以后是个顶孝顺的。”说起宋奶啊，这一生活的也是挺波折的，年幼的时候被卖去大户人家当丫鬟，后来那家人没落了，丫鬟都跑路了，碰见了宋爷，被宋爷娶回了家，这个念头家里都是男人当家做主，女人没啥地位，可宋奶不一样，人家见过了大户人家的后宅院的尔虞我诈，深知把男人拿捏住了的重要性。别看她嫁进了农家户，干啥都有那么一套说法，活的，可不像是农家女人这么糙，对宋爷也是温柔如水，把宋爷当成自己头顶的一片天，旁的不说，就冲宋爷平时对她的诸多维护，就能看出来她的手段是多么了得了。又一口气生下三个儿子，宋奶的婆母从一开始的不待见也待见了。宋老大宋老二宋老三哥三，平时最怕宋爷，这三小子但凡表现出对宋奶的一点不尊重，那就是鞋底子伺候着。别管钱贵凤在家里怎么被妯娌羡慕，被外人羡慕，可在宋奶身边，如何也是翻不了身的。宋长宁觉得以后得好好讨好宋奶，以前她不懂这些弯弯绕，被欺负的挺惨，这回可得奔着好日子努力，不管在哪里，面对的是什么情况，那也要争取最好的生活才行。宋奶可是这个家比较特殊的存在，所以要伺候好了。钱贵凤面上是开心的，但防备的心一时去不下，听宋奶夸奖，嘴上笑呵呵的应着：“希望能借婆母的吉言，以后这丫头真能好好伺候我。”宋长宁笑着整理桌子，冲着宋奶和大家伙儿甜甜的保证道：“我的命是宋家给的，等我长大了，我肯定会孝顺你们的。”她生得就水灵，眼睛像是两颗饱满的黑葡萄一样，说话的时候笑眯眯的，让人看着就欢喜，宋奶摸了摸宋长宁的头：“这小嘴甜的，跟抹了蜜一样。”宋奶笑的慈祥，眼睛里却没有太多的喜欢。这个老太太可不是那么容易能打动的，她作为一个女人来说是个成功的，能把自己男人的心拽的紧紧的，但是作为一个人来说，宋奶就显得多疑小心眼，面上笑呵呵，背后捅你刀子的那种。“奶奶，我去刷碗了。”“去吧。”宋长宁仔细的把桌子都捡干净了，把酱碗和咸菜分别放好，脏碗扣在锅里温一会儿，她人小干活也慢，这碗都干了，不好刷，像这样倒扣在锅里，水汽儿一蒸，脏东西都软了，再用刷碗的东西一抹，就干净了。她蹲在灶坑旁边等着，小小的身影瞧着有几分可怜，宋福惦记着自己的小媳妇儿，在屋子里和大人坐了一会儿，就跑出来了，他先是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没看到小媳妇，又去茅房找了一圈，宋云和宋波看到他在院子里乱转，对视了一眼，迈着小短腿跑到了厨房里，去的路上两个人还小声嘀咕：“宋福实在是太傻了，人家都说在捡碗了，他还傻乎乎的跑别地方找去。七岁的宋波笑的哈哈的，九岁的宋云大一点，鬼点子也就多一点，进厨房前拉着宋波跑到旁边咬起了耳朵：“宋波，你亲过女娃没？”宋福的小媳妇儿长得真好看，那脸蛋像是剥了皮的鸡蛋壳一样，看着他眼馋，他想亲两口，但是他怕别人知道，所以拉着宋波过来，打算和他通好气儿，一会儿一人亲一口，谁也不准向外面说。“没有。”宋波摇了摇头。宋云看了眼厨房，小声的说：“你喜欢宋福那个小媳妇不？”“喜欢，好看。”“咋俩一会儿一人亲一口，然后给对方保密，你说咋样。”宋云咽了口口水，小小年纪就起了贼心。宋波点头：“好，那万一她不给咋俩亲，跑出去告状咋办，大伯娘凶的像一只老虎一样，我怕。”说着还打了个颤，可见钱贵凤没少凶这两小子。“她是买来的，你没听大伯娘说吗，是奴隶，她比咱们低一等，必须听我们的话，我们亲完警告她不许往外面说就行了。”宋云直接把钱贵凤原本的话搬了出来，这话要是让钱贵凤听到，估计得呕的吐血，老娘辛辛苦苦拿粮食换来的儿媳妇，你们两个小瘪犊子起了贼心不说，还敢钻我说话的空子，人家钱贵凤再把宋长宁当成小奴隶，也不是任你们霍霍的。宋波觉得这话十分有道理：“二哥，那我们就……亲一口去。”宋云伸出手，竖起小拇指：“拉钩。”对于年纪小的孩子来说，拉钩和契约差不多，拉过的钩那就是吐出的唾沫，一口便要一个钉，宋波没想到他二哥这么正式，当下也板起脸，伸出了小拇指，严肃的表情配上他那张小花脸，让人忍俊不禁。“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被讨论的宋长宁温好锅，准备刷碗了，她个子小，拿了个小板凳垫在脚下，小手拎着抹布，把每个碗都仔仔细细的刷了一遍。宋波和宋云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刷碗三个碗和一个碟子了。“长宁妹妹。”宋云跑到了宋长宁跟前，宋波也紧忙跟了过来，宋长宁看着他们两个，心里咯噔一声：“二哥，三哥。”轻轻的叫了一声。她声音甜甜的，还不大，听起来可好听了，宋云被她叫的特别舒坦：“长宁妹妹，我和小波都很喜欢你，我们能亲你一口吗？”宋长宁慢慢收起笑容，怯懦的看着他们两个：“我以后是宋福的媳妇，你们不能亲我。”宋云转身关上了厨房的门，跑回来带着威胁的说：“你是我们家奴隶，就得听我们的话，我们想亲你就亲你。”“对，我二哥说得对。”宋波掐着腰，在旁边附和道。宋长宁将抹布扔进了锅里，溅起了一片水花，她勾起唇：“我才来这个家还不太懂这里的规矩，我得去问问我娘，她要是说能亲我就给你们亲，你们要是敢强迫我，我就摔碗了，喊你们欺负我。”一听这话，宋云腿都有点软了，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胆子这么大。这时，厨房的门被推开了，宋福跑进来，看到自己两个弟弟面对着宋长宁，三个人在一起说什么，他小媳妇儿的脸色还有点不好：“你们在说什么呢？”宋长宁从锅里捞出抹布，没吭声，不是她不敢说，而是说了只能自讨苦吃，以前发生过类似的事儿，她就跑去告状了，人微言轻，哪里会有人听她的话，唯一听了她话的钱贵凤还把她打了一顿，警告她不许出去乱勾搭人去。宋爷和宋奶觉得她破坏了家庭和谐，也对她慢慢开始不喜了，二房和三房因着这事儿被钱贵凤找了麻烦，对她也没个好眼色。要是钱贵凤护着她也行，但是人家不护着她，出了事儿，她哪头都不到好，还要被大家伙儿欺负。这回啊，她得学会自保，靠自己的力量摆脱这两个小混蛋。“阿福哥哥，二哥和三哥过来等我，说一会儿我们一起出去玩呢。”宋长宁说完，警告的看了一眼宋云和宋波，宋云和宋波以为她会告状去，可是她没说，害怕的点了点头，不说好啊，要是让大伯娘知道了，肯定会抽他们的，宋云都九岁了，啥都知道，刚刚那话就是骗宋波的。“出去玩，好啊，山上有萤火虫，还有小溪青蛙，长宁你快洗碗，我带你去玩。”宋福虎头虎脑的，不停地拍手。宋长宁点头，利落的把碗给处理干净，一一摆放到碗架子里，用水舀子把锅里的脏水舀干净，又用新水把锅洗涮了一遍，摆好小凳子，拿着扫帚将地扫干净，都收拾好了以后，这才和宋福她们出去玩。宋长宁和大家出去玩的之前还不忘和钱贵凤打了声招呼，钱贵凤怕她偷懒，去厨房检查了一遍这才让她出去：“对了，把小雨也带上。”小孩子在家也闹挺，钱贵凤牵着宋小雨的手领到了宋长宁跟前：“看好小妹，不许玩太晚。”“娘我知道了。”宋长宁乖巧的应道。以前都是男娃子出去玩，他们都不等宋小雨，宋小雨挺寂寞的，现在好了，小嫂嫂带她出去玩，她也能和村子里的娃一样，出去抓蛐蛐儿，抓蚂蚱，抓泥鳅了。“香茗你要去吗。”秦红扯了一把姑娘的手，问道。“我……我也去。”宋香茗纠结的跟了上去。“走，我们出发吧。”孩子到底是孩子宋波早就忘记了刚才的事儿，皮猴子一样，吆喝着跑了出去，上游村还是挺安全的，小孩子也经常出去在村子里玩。只要不到深夜就没事儿。这日子马上要到十五了，天上的月亮圆圆的，散发着清幽的月光。没等几个孩子走出院子呢，隔壁就响起了一阵孩子哭声，听着声音是个女娃娃，哭的十分凄厉，还有棒打的声音，女人叫骂着：“你个有爹生没娘养的畜生玩意，谁让你欺负小弟弟的？”骂完了，揍得声音更狠了。“娘，啊，别打我了，求求你别打我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信了你我就是脑子变成猪的脑子，你这个讨债鬼，心真的太狠了，还敢打弟弟。”女人的声音十分刺耳朵，正是老沈家新过门的媳妇儿，这个新媳妇儿叫赵兰，是沈东升二婆娘，大婆娘身子弱，生了两个孩子后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有气进没气出的，很快就死了。剩下俩孩子，大的是个男娃娃，今年九岁，小的是个女娃娃，勉强算有个四周岁。人家沈东升正是壮年，咋可能拖着两个这么大的娃娃不娶媳妇儿，媳妇去了一年就开始看亲，老沈家也是掏出了全部的家底来，娶了年纪不小的赵兰。赵兰二十三四岁，娘家里孩子多，她是老大，她娘第一胎生了个女娃娃，被婆母虐待的不成样子，赵兰娘生气啊，都怪这不争气的肚皮和这个讨债的丫头。赵兰在家里没个好日子，赵兰娘后面一口气又生了五个娃，家里穷，养着这么多张嘴，便使劲苛责这大姑娘，到了说亲的年纪也不着急，就想着再留几年，这留来留去留成了愁，不止这个愁，还有那个仇呢。丫头十九了，生得模样一般，没丁点嫁妆，娘家又是抠的十里八乡的都知道的，因着，成了个没人要的。没过一两年，正好赶上了沈东升续弦，经人介绍，就在一起过上日子。赵兰嫁给沈东升一年，就生下了个大胖小子，家中除了沈东升就剩下一个老爹，这下子赵兰做主，苛待起原本就看不上的两个孩子。大的天天出去捡柴干活，冬天没有棉衣穿，夏天像头老牛一样，天天扎根在田里，上山，种田捡柴啥的，俗话说的好啊，有了后娘亲爹也成了后爹，沈东升一开始也心疼两个孩子，但他自己也年轻，也得为自己考虑，想着大了各自成家就好了，也就没管赵兰。赵兰就把曾经吃过的苦，全都加在这两个孩子身上，以前她老娘怎么骂她，她就怎么骂这个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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