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脆响自屋内响起，丫鬟们低头不语，小心翼翼的蹲跪在地上收拾碎瓷片。
饭桌上摆着六菜一汤，跟平日里的份例无差，可这味道却还不如奴才平时吃的。
就说那道汤，以往都是用上好的火腿做底，要用小火煨上三四个时辰才能端上来，可今日……
章玉容盯着碗里绿森森的叶子，指甲都恨不得掐进肉里。
“大厨房是越来越不当事儿了，这样的餐食也敢往我桌子上端！”
“小姐莫气，奴婢听说今日大厨房里一直忙着，估摸着是没腾出功夫来。”
二等丫鬟翠柳一边说着一边小心观察章玉容的脸色，她嫂子是府上的采买，一直以来采买都是肥差，不需贪心，只那每样抹去的零头外加多送的零散小样就足够了。
翠柳一家都是家生子，从章家祖上开始就在府上伺候了，要论根丝盘结，她们家定然是不输旁人的。
前些日子嫂子来找她，说是大厨房里新来了一个厨娘，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得了五小姐青睐，竟然想要粘手采买这一块儿。
翠柳知道嫂子是想让她跟大小姐说一说，毕竟他们家一直都是站夫人这边儿的，翠柳一开始没当回事儿，大厨房也不是她们家的，采买这块儿肥肉这么大，总不能只自己家抱着不让别人沾吧，再说，五小姐有老夫人护着，谁敢说三道四？
可今日下晌嫂子又传话过来，说是那个于婆子竟然没有知会一声就自己把食材买了，还说今日的分量格外多。
翠柳正想着该怎么跟大小姐说这事儿呢，晚间的时候她嫂子又火急火燎的跑来，说是于婆子采买的那些都是别人要宴请用的，不是主子们的份例。
这才有了这一桌卖相下成的晚餐，意料之中的，大小姐果真发火了。
“奴婢听说，五小姐提了一个二等丫鬟，特意允了今日晚间的宴请，大厨房里一早就忙活着采买，一整日也没个停歇……”
章玉容瞪了她一眼：“听你这话的意思，本小姐如今还比不得一个二等丫鬟了？”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翠柳脸一哆嗦就跪在了地上：“奴婢只是为小姐抱不平，所以奴婢才……”
“没眼力的东西，小姐是什么身份，用得着你在这里不平？什么烂的臭的竟敢拿来跟小姐比较，还不自己掌嘴！”
立在一旁的彩霞冷声呵道。
翠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有心有给自己辩驳几句，可又看章玉容的脸色，便什么也不敢说了，巴掌一个接着一个打在脸上，没几下脸就肿了。
章玉容手指轻揉额头，彩霞见了立即道：“到外面跪着去，少在这里惹小姐烦心。”
翠柳赶紧磕头出去了，临关门前，恨恨的看了一眼正献殷勤的彩霞，暗道：小蹄子，日后有你好瞧的！
章玉容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了脾气，娘亲说，如今的情势对她并不好，原本她跟苏家有婚约，父亲想要在汴京通关系少不得要靠着苏家，自然对她也多放纵一些。
可现在不同了，那个老虔婆竟然给章婧琳找了一户那样好的人家……
苏家说到底还是商户，即便有姻亲是公职又刚做升迁，可人家毕竟不姓苏，再大的本事也隔了一层，跟章家隔的就更远了。
如今好了，现成的女婿参加科考，听说一次就考过了童生，日后怕是要节节升高了吧，当真是好运气，这婚事还没定呢父亲的心就偏的没边儿了，若是定了，这府上怕就是她章婧琳的天下了。
彩霞倒了杯茶递过来，说：“小姐，您别听翠柳的，咱们府上除了老夫人、老爷和夫人，就数小姐您最尊贵，今日的事儿，奴婢觉得许是有旁得缘故。”
章玉容没睁眼，但这话却是听进去了。
她似是随意的问：“静月可去了？”
“去了，按小姐的吩咐，特意带了两封果茶，是二少爷送小姐的那些。”
“嗯，章婧琳要给她的丫鬟长脸，那我便给她这脸面。”章玉容冷笑一声，问：“那丫鬟是叫华裳吧？”
“是。”彩霞轻答。
“华裳啊……且让她们先得意着，我倒是想看看那小户家的到底能不能如愿。”
这厢，静月早已经入座了，跟她一桌的都是各院儿里的大丫鬟，以往跟在主子身边贴身伺候，虽是在一个府上，抬头不见低头的，却很少像今日这般聚在一起吃饭闲聊。
尤其是这席面着实丰盛，日常主子们吃的怕也就是这个了。
静月抿着果子酒，味甜少辛，吞咽后又有一股特有的醇香在口中来回肆虐，不愧是兰桂坊的酒酿，果真是好喝。
五小姐可真大方，竟然由着丫鬟这么闹腾，她听说这次的宴请花费都是五小姐赏的，足足有三十两。
她们一等丫鬟的月例银子才一两五钱，三十两，就算一分不花的攒下来也要攒两年多。
“哎呦，这道清蒸鲈鱼可真是好吃，姐姐们快尝尝。”雅青转头冲静月道：“静月你别光喝酒啊，这些菜可真是一个比一个好吃呢。”
“来前儿刚吃了点心，现在还不饿。”静月浅笑着说。
“是杏花楼的茶点吧。”有人突然说起杏花楼，一时间像是打开了一扇大门，里面的八卦之气挡都挡不住。
“华裳可真是大方，瞧瞧这席面，都要赶上主子的份例了。”
“这算什么呀，我听说那些因着当值来不了的，华裳每人都送了一匣子茶点两壶好酒，茶点是杏花楼的，酒是兰桂坊的梨花酿。”
“哎呦喂，听你这话里得酸味儿，那茶点你没有是怎么的，你现在手里拿的不也是兰桂坊的酒酿吗，人家华裳那是会来事儿。”
“要我说，五小姐可真是个好主子，这要是换了……”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那人朝着静月的方向看了一眼，忙转了话：“华裳也是个厉害的，这才多久啊就是二等了。”
席面上的氛围略有些冷了。
静月没有丝毫反应，好像压根就没听到一样。
不过……这个华裳，的确是个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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