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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苏尘袁玥 > 第556章 驴生一片灰暗
    一般而言,一旦能够越过人性沼泽,之后的牵引力会减弱许多,然而在面目狰狞的人性前,能克制如此强烈欲望的人,却是少之又少的,因为这太难了。

    就像是将一个两个人同时丢到无人所知的荒岛,其中一人重病昏迷,而另外一个人只要动动手,将他头砍下来,那个人所有财产都将属于下手之人,这样的诱惑,想必是没有人能够抗拒的吧?

    房子,车子,钞票,一切的一切,只要手起刀落,归属权将转移到下手之人的身上。

    并且,世上永远没有人会知道,死去的人是如何死去的,死人是不会产生价值的,没人会关心一个死人。

    只要动动手,一夜暴富,从前想也不敢想的一切都将属于你,豪宅,游艇,女人,很多女人……只要动动手,世界唾手可得。不会有骂名,不会有指责,有的只是成功者的荣光,这一切来的如此简单,只要动动手,这世界将属于你,享乐,尊严,所有曾经看不起你的人,都将为你喝彩,都将对你刮目相看,曾经高攀不起而想要的一切,都将成为你的玩物,成为你的私人物品,只要动一次手,并且绝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就可以一步登天,你,心动吗?

    如果有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下,没有杀掉你,那么,他是恩人,也是朋友。

    就像是冯济世与胖子,他们确实有许多机会让苏尘神不知鬼不觉的暴毙而亡,但他们却没有这么做,这才是信任,并非挂在嘴边碎碎念,同理,苏尘同样也对他们的小命没有兴趣。

    但十三叔与孙建仁不同,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

    是傍晚。

    斜阳如苟延残喘的老人,在天地之间的平线上吐出最后些许醉人的昏光后,不堪垂落。

    夜如一块黑色大布,悄然掩上。

    夕阳走后的半刻钟,暗淡星辰似大雨滂沱而下,不,那还是雨。

    豆大的雨滴落在一片漆黑大地之上,闷闷发声,掩盖了三月里花草树木的破土声。

    路在雨天很是泥泞。

    有一辆车缓慢行于漆黑如墨的夜里,发出吱吱呀呀艰难的车轮滚动声。

    车头立着一盏灯,灯是昏黄的,然而在漆黑的夜,它似一团火,不,它就是一团火,将夜的黑布烫出一个巨大的黄色光洞。

    拉车的是驴。

    两头。

    走在最前头的雌驴脚步蹒跚不那么快的向前走,也许是因为矜持。

    因为它的身后是一头公驴,一头强壮威武,身材健壮的公驴。

    春天到了,公驴要追上前头的母驴。

    赶车的是一个人,他的脸很黑,因为戴着黑色斗笠,斗笠垂下黑纱,所以他的脸很黑。

    除此之外,一片漆黑,昏黄的车灯在夜色划破黑暗,又激不起丝毫涟漪,这夜似无尽的潮汐海洋与寂寞。

    雨越下越大,赶路的人已湿透了衣,却并不停下,他是讨厌寂寞的,所以将车帘卷起一角,听着坐在车内人的谈话声,然后拿起酒葫芦,仰头闷饮了一口。

    寂寞不像方才那样寒冷了,夜亦如是。

    公驴还在追着母驴。

    母驴还是不情愿与它保持距离。

    母驴十分好看,毛色发亮,身材圆润,如果不好看,公驴也许就不会这样卖力的追它了,买驴的人是老手,知道公驴如果不卖力,车子是拉不动的。

    不知赶了多少路,公驴已倦了,它两个大大的鼻孔吭哧吭哧喷着白气,喷在前面不远处母驴的臀部,似要在这良夜,做最后的努力与奋斗。

    驾车的人终于一扯牵绳,将车停下了。

    公驴得到了解放,他欢腾的靠近母驴,放飞四蹄,欢欣雀跃的向着她扑了上去。

    母驴很美,在夜色下更加动驴,也没有再矜持,这一路,她已考验过了公驴的能耐。

    公驴急不可耐的欲行本能之举,却发现,原来这一路,它耗费了太多的体力。

    它的四只蹄子在抖,颤抖,无力的颤抖。

    母驴曼妙的身姿近在眼前,而它却屈辱倒下了。

    公驴在地上打着滚,奋力的想要站起身证明自身的强壮与霸气,但它太累了,累到再也站不起来。

    母驴就站在它的身旁,目光幽冷的看着公驴。

    公驴流下了悔恨的眼泪,母驴却不屑的一脚将它踢开。

    它生无可恋,驴面如死灰的侧躺在地上,任由悲伤混着雨水逆流成河,无力的喘息着,不敢再去看那高贵的母驴一眼,哪怕一眼,也会自惭形秽。

    它本是一头灰驴,驴头也是灰色的,驴面如死灰,却是不假的。

    雨停了,驴泪也淌干了。

    车上的人下了车,搭起了简易的帐篷,一切安详而平静。

    远处,一头真正高大而威武的马踏着雨后的残花败草而来,它昂首挺胸,气度不凡。

    那马的头上长有一尖角,在隐隐恢复的夜色下,格外的抢眼好看。

    它还有健壮的四肢,线条柔美的肌肉以及柔顺鬃毛。

    母驴看到了它,眼睛发亮的靠上前去。

    威武的马对她发出警告的喝止,雌驴停下了脚步,犹豫了一会儿,又凑了上前,舔弄着那威武大马的粗壮大腿。w~

    在它苦心讨好下,它终获得了与大马亲近的权利。

    公驴流干了的泪又从眼底涌出,它在想:也许,这就是驴生吧。

    驴是这样想的,这时它却觉得有人在抚摸它的头。

    侧眼看去,是一个人。

    驴记得,这一路上,他都坐在车内。

    他在温柔的安抚着它的头,公驴嫉妒的看着远处那母驴的兴奋嘶叫,不满的打了个响鼻,在地上翻了个身,趴了下来,吃着那个十分温柔的男人递上前的鲜草。

    它吃的很响亮,眼睛却仅仅盯着远处已平静下来的马和驴,仰慕已久的母驴,此时正无比顺从的跪在那大马的身前,以示臣服。

    它伤心了,失落了,绝望了,再也吃不下那人手中美味的鲜草,噗嗤噗嗤往地上喷着口水。

    那个人又轻抚着它的头,并不知为何,原本躁动不安的驴,心境渐渐平复了下来。

    不一会儿,马走了,母驴又回来了。

    它身上带有大马高贵的气息,绕着它耀武扬威的走了一圈。

    公驴不服气的对它叫了一声,母驴还以颜色。

    帐篷里传来了孙建仁的叫骂。

    这里已极为深入大荒,任何声响也会引来不可测的事物,苏尘也不希望它闯祸,便轻轻拍了拍它的头,示意保持安静。

    公驴埋下头,不再发出任何声响。

    借着暗淡的星光,苏尘看着眼前这头命运悲惨的驴儿,难免心生同情,为了不让它寂寞的发疯,苏尘将它拉到自己的帐篷旁,盘坐休息。

    雨虽停,夜却深了,春风略寒,不讲道理时快时慢,林海一片涛声,犹如夜色下最华美的乐章,催人入梦。

    然而,这一片荒芜中,却只有四个各怀鬼胎,不想睡的人。

    十三叔与孙建仁目的不明,冯济世也不知为何,唯有胖子是钱财催命,最可怜的莫过于苏尘,仅因冯济世的一句话,却陪着他以身犯险,如此深入大荒,就连此刻的他,也不知自己来此作甚。

    哗啦啦。

    哗啦啦。

    在一片林海涛声中,苏尘与胖子二人同时睁开了眼。

    简易搭起的帐篷外,一道黑影一闪而逝,苏尘皱眉,正想跟上,却见胖子已悄然尾行。

    苏尘再次缓缓合上双眼,还未来得及入定,一个熟悉的气息钻入了苏尘的帐篷之内。

    苏尘看着胖子,他正要轻声说话,外头却传来了几声轻微难以察觉的脚步声。

    胖子见此当即收声,二人挤在一个狭窄帐篷内许久,苏尘耳边才缓缓传来了胖子低沉的声音:“此人过于古怪。”

    苏尘随手布下小阵,令声音无法外传,沉着脸问:“你看到了什么?”

    胖子沉吟了一声,便说:“孙建仁,他不寻常,但方才他动作太快,我却一时间没弄清他到底出去做了些什么。”

    “可有什么事,是要背着我们在夜里暗暗行动的?想来就必定是有猫腻的。”

    见胖子愁眉苦脸,苏尘也眉头紧皱,一声不发,二人对坐无语,良久之后苏尘淡淡道:“相比起孙建仁,我更好奇,冯济世到底要干什么。”

    “那就得问老冯去了。”胖子一摊手,翻着白眼道。

    苏尘当时在酒楼中答应的痛快,可这几日下来,对冯济世的计划却愈发感到怀疑,以苏尘对他身份的猜测,冯济世想必是不会因为所谓宝物而如此身涉险境的,进大荒不为发财的人,却着实奇怪。

    而且这两日来,冯济世似乎市场支开苏尘与胖子,与十三叔师徒二人窃语,有什么事不能当着二人的面说?

    最令苏尘起疑的还是孙建仁,这几日相处下来,苏尘总觉得此人怪异无比,但却总又说不出哪儿怪,值得问出口的,是孙建仁身上总有一股子奇异的香气,而他的回答却说身上擦驱虫的药水。~

    这解释倒也寻常,毕竟大荒内怪虫毒蛇无数,常年进出大荒的人,身上擦一些这样的驱虫气味,却又能怀疑什么?

    而且孙建仁身上体味极淡,若不是苏尘嗅觉灵敏,是无法察觉的,一个刚刚从大荒里出来进了城的男人,身上沾上一些女人的味道,更是在合理不过了。

    可诸般说法,却无法断绝了苏尘心中的念头,当他与孙建仁交谈时,他总觉得眼前的人是虚假且僵硬的,这直觉是毫无理由的。

    再加上方才他形迹可疑,苏尘不得不怀疑此人是否目的不纯了。

    大荒内就是这样,有时看似平静,实则每一个人内心都是极为紧张的,在这样的氛围下,就算是好友也极有可能会相互猜疑,更何况与苏尘从未有过接触的十三叔师徒二人。

    风渐歇,这一夜还算过的平静。

    次日,拂晓时分,帐篷外传来了公驴兴奋的嘶叫,待起身走出帐篷,便见昨夜还要死不活的它此时昂首挺胸,对着晨曦不停叫喊,仿佛一夜之间的休息,已让它将颓废一扫而空。

    苏尘只是轻轻一笑,却听远处传来了争吵声,这不由令苏尘愣了愣,赶忙加快脚步向着前方旷阔之地走去,只见此时胖子与孙建仁正四目相对,互相怒视,显然,二人发生了一些矛盾。

    冯济世与十三叔比苏尘早一些赶来,此时只听十三叔笑呵呵的劝道:“建仁,不可无礼,你过来我这边,有什么误会,大家说出来就是了。”

    孙建仁满脸不甘就此放过胖子的神态,最终却还是挪动脚步,走到了他师傅身前站着。

    胖子却昂着首,挺着胸,像极了方才那头公驴姿态,对着孙建仁与十三叔阴阳怪气道:“呵,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说你一大老爷们,大早上的跑这儿来做什么?被我撞破了,却倒打一耙,怪罪起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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