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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青雁觅缘 > 第12章 遇刺
    飞刀的走向,是自己无疑。认命的叹息。

    浑身紧绷,蓄势待发,细细感知着暗器的轨迹,头脑飞快盘算着如何才能将伤害降至最低。手握紧成拳,汗浸湿了衣。

    三,二,一。

    哐啷!来自四方的金属撞击,两把利剑,两个剑鞘,划着相似的轨迹,将飞刀一一击落在地。余光瞧见千钧一发掷出佩剑的宁源,心头却疑惑着那从远处划来的另一把剑。

    正欲歇一口气,庆幸侥幸保得一命,可就在目光前视的刹那间,一个放大了的飞刀紧逼额前。悲叹,闭眼。

    哧。划破血肉,挑筋入骨,温热的液体敲在鼻尖。

    没有疼痛,没有晕眩,甚至没有丝毫的感觉。犹犹豫豫地睁开了眼,却见那熟悉的背影,身着王府侍卫服,正在抬脚勾剑。只见他轻轻一翘脚尖,佩剑便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落在他的左手间。

    身后的宁源匆匆赶来,脸上是压不住的惊愕。他瞧了宁源一眼,随手抛剑向宁源,声音淡淡,语气平平,却有着种说不清的感觉,“你去追,活见人,死见尸。”

    “嗯。”没有丝毫的犹豫,也不觉得被冀王使唤有何不妥,宁源接住剑,踏着轻功消失在柳雁雪的眼前。

    “殿……”张嘴的瞬间,便是鼻尖的液体击打舌尖,苦苦涩涩,腥腥咸咸,使她将一切疑惑通通忘却。下意识地摸了摸额间,平平坦坦,不痛,不粘。

    眼前的人儿转过身,右手负在身后,左手将妹妹拉入怀间。他搂着妹妹,轻轻地拍着她的脊背,目光还不忘投向自己,做了个明显的口型:“在下迟来一步,让姑娘受惊了。”

    脑子似乎还是未转过圈,抬手不解地摸了摸鼻尖,血红一片。再看看那哄着妹妹的人儿,情真真,意切切,没有丝毫的不适,也没有丝毫的不便。

    贺蓉突然伸臂狠狠地将哥哥还腰而抱,将自己的脑袋埋在了哥哥胸前。就是那一瞬间,几乎不可能注意到的一瞬间,柳雁雪见到贺昆槿的身子一僵,再一懈。

    瞧着他依旧负在背后的右手,“手,右手,拿出来。”

    贺昆槿苦笑了笑,左手碰了碰鼻尖。

    只见那伸出的右手,被三叶利刃对穿,早已是通红一片。一块不知是何时撕下的沾血布条,紧紧地绑住右腕,止住了那曾经流过个不停的血。就在这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掷剑,挡刀,抛剑,止血,甚至让身为医者的自己都毫未发觉。就似乎这止血的举动早已同自己一般通熟在心,本能般的便会下手,因为已经做过了千遍万遍。唯一的不同便是,自己熟悉的是包扎他人,而他,熟悉的是包扎自己。

    。。。

    将小刀在烛火上炙烤,余光瞧见挂着泪滴揪着衣角的贺蓉,只见她后退三两步靠着墙角,站到了一边。又看了看站在那人身侧一脸阴沉的卫康,咬了咬唇角,“卫康你过来将你家殿下的手摁住,此处没有麻沸散,只得如此……”

    “不必,”还未等柳雁雪说完,“我不会动的。卫康你且带着蓉儿出去罢。”深邃而辨不清情绪地看了看柳雁雪,欲言又止。

    柳雁雪感受到那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时,不知为何一阵心虚。可待她下定决心与对方对视后,对方却已低下了头,盯着自己那惨不忍睹的手,不,应该说是盯着那插入骨肉的刀刃,沉思。

    “卫康。”

    “殿下还有何吩咐?”去而复返的卫康。

    贺昆槿抬起了头,似是得出了结论。她口中虽叫着卫康,可余光却若有若无地瞥向柳雁雪,“你顺带瞧瞧宁源回来没。若是回来了,便将她带回的人接手,死的也好,活的也罢,先寻个地方放着。你且仿造个郭奇的私印,三日后连同宁源带回的人,一并送到丁大将军府的后院。”

    “殿下?”似很是不理解贺昆槿的要求。

    “记得,定要三日后,穿着你的侍卫服去,被人瞧见了也无妨,但一定要保证大将军能看到。”

    “可是……”

    “照我说的去做便是。”

    “是……”

    。。。

    自卫康领命离开起,房间里的氛围就有这种说不出的胶着。柳雁雪就那样将小刀架在烛火上,烤得变红,红了再烤,心思却完全不在其上。贺昆槿方才的吩咐,就如同一根鱼刺,紧紧地卡在她的嗓中,不上不下。而贺昆槿那曾欲言又止的样子,更是让她如坐针毡。

    送往定远军大将军的府邸,附上军师郭奇的私印,他方才定是已从那独门飞刀上知晓了一切。而之所以在自己面前下令,也只是在告知自己,隐瞒已经毫无意义。他将旁人尽数遣去,是在等着自己坦白?可自己该坦白吗?

    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那已是血肉模糊的掌心,愧疚与亏欠如同洪水般寸寸击毁着心底的防线。自己瞒的下去吗,且不论他已晓得七七八八,就单单看着这因自己而洞穿的手,自己又如何能够继续隐瞒?

    可自己又怎能坦白?向朝廷出卖谷中的病患?还是向朝廷出卖雪茗谷?此次事情定是牵扯甚广,在不能保证全身而退的情况下,自己又怎能如此轻率地就将阿娘和雪茗谷推上明面?w~

    可是……看了看眼前那平静到透明的人。她倒是宁可让贺昆槿揪着衣襟质问,也不愿面对这击垮人心的沉默。

    “柳姑娘,”那有些干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昆槿多谢姑娘相救。”

    多谢?相救?被救的人,该道谢的人,不应当是自己才对?

    “姑娘莫要多想,若不是前几日姑娘出手相救,在下根本不可能还无事地坐在此处。”那苍白的嘴唇抿了抿,脸上泛着种淡淡的温柔,竟看得柳雁雪有些痴了。“在下晓得此次遇刺,姑娘定有姑娘的难言之处。请姑娘放心,在下只是奉旨调查荆州俘虏遇刺一事,其余的,并不会插手。”

    这是何意?示好,还是欲擒故纵?

    “柳姑娘,”伸出完好的左手,指了指那已被烧得红了个彻底的小刀,“不知……”

    手一顿,脸一红,干咳了两声,“我们开始罢。”又瞧了瞧那平静的人,第一次觉得下刀治病,会是如此痛苦,“殿下,您确定……”

    “开始罢。”淡淡地,轻轻地,将柳雁雪的心安抚。

    深吸一口气,右手握刀,左手借力,小心翼翼地触向那不忍直视的伤口。在那刀与皮肉相碰的一瞬间,柳雁雪似乎感觉到了一下抽动,只是不知那抽动到底是来自于自己,还是来自于刀刃下的手。

    咬了咬牙,将心底的忐忑与不忍一一排除。她很努力地试图恢复往日行刀时的冷静与精准,却不知为何,刀刃每每挪动分毫,自己便会控制不住地想要颤抖。

    滴答。一滴汗水落在那鲜红的拇指旁。她的心头又是一阵愧疚。

    “莫慌。”贺昆槿的声音就如同那刀下的手一般,平静,安稳。

    柳雁雪自嘲地摇了摇头。对方镇定自若地出言安慰,而自己却冷汗直流,浑身颤抖。真不晓得忍受着削肉剔骨之痛的人,到底是他,还是自己。

    这看似短短的一刻钟,在柳雁雪的心头却似乎长过了她从出生起所度过的月月年年。握刀之手的不住抖动,刀下之人的视若无物。她真的很是好奇,这个现在的王爷,这个曾经的质子,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才能如此的对疼痛麻木;又到底心头在想着些什么,才能对手上的血洞熟视无睹。

    她忽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对皇家,对贵族的看法是否错了,不但错了,还错的离谱。而自己对这个王爷的看法,又是不是太过于的先入为主?

    也许,他既没有示威警告,也没有欲擒故纵?他选择三天后让侍卫将杀手连同军师私印送往大将军府,是为了将事情包揽,为了替自己将雪茗谷从此次案件中撇除?他是想告诉幕后之手,军师已在他的手中,而那些千方百计试图掩埋的东西也都已被他所知晓,从而让他们再无理由伤害自己,缠着雪茗谷?而他之所以选择当着自己的面下令,莫非只是为了告诉自己,此事已无关自己,自己已无需担忧?

    似乎,这样会更说得通。

    可这是真的吗?哪怕是真的,自己又能相信吗?相信无情皇家会有至情之人,相信这至情者会为初识之人付出如此之多?这可能吗?她不敢赌。

    哐啷。暗器终于被取出。可那暗器所造成的一切,却比三叶飞刀更有进无出地将愧疚、矛盾与痛苦扎入了柳雁雪的心头。

    飞也似地止血,上药,包扎。从始至终都不再抬头。待手下事了,甚至忘记了一切的礼仪与规矩,忘记了道谢,忘记了告辞,拎起包裹头也不回地奔向家中。

    自己是在怕呢,是在逃呢。可这岂又是怕便能不见,逃便能解决的?

    。。。

    “阿源,你说我该如何是好?我到底要不要将一切都告知?”

    “小姐和王爷的事儿,奴婢我又怎会晓得?”

    “好好说话。”

    “少主你就算要我说也……”没法说啊,她本就是我的师父。

    “等等,还是莫要说了,现在听你说话会头疼。”

    “……”

    。。。

    “阿娘,我该怎么办呢?”将怀里的雪吉揉了又揉。

    雪琴摸了摸鼻子,想起不久前与秦笙一番话,又琢磨了琢磨女儿的描述。

    不顾自己安危出手相救,并不像作假,而看透真相后的第一反应竟是将雪茗谷剔除。有趣。至于雪茗谷的事嘛,看来,这小子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个彻底,就是不知道此乃秦笙告知,还是他自己推断得出。明明晓得了一切,却还在那儿装作不知,让自己的女儿痛苦?欠揍。

    不过,看在得他相助,能瞧到雁儿那一副小媳妇模样儿的份上,便饶了他罢。

    “阿娘?”瞧见自己阿娘几番变化的表情,那表情之中竟还有着某种幸灾乐祸,心头很是不悦。

    “处理那军师之事的是雁儿,遇刺的是雁儿,被救的也是雁儿。这事儿怎么瞧,都得雁儿你自己决定呐。不过,经过此事,”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雁儿是不是该去将你那三脚猫功夫练一练了?雁儿是想我将老顽童寻来,还是阿娘亲自教导?哦,不,现在的雁儿估计是更希望那冀王,手把手地教习你武功吧?”

    “阿娘!”嘴角一抽,脸却一红,“我在说正事儿呢。我若是将那军师交给了冀王,违背了雪茗谷不入纷争的行医原则不说,此举不就等同于告诉陛下,阿娘就是那传说中掌人命控生死的雪茗谷谷主?阿娘不一直都担心此身份会让柳家更受陛下忌惮,从而连累阿爹吗?”

    “没想到我家雁儿竟是如此关心阿爹阿娘。阿娘我还以为雁儿所关心的只有那劳什子雪茗谷呢。”

    “阿娘……”

    “雁儿莫不成就未想过,那冀王本就是因晓得雁儿的身份,才做出那种决定?”

    “他竟晓得?!如何……”

    “秦贵妃可是老顽童,也就是你外祖母的嫡传弟子。而且她不但是剑仙剑法的传人,还是你外祖母灵族意义上的徒弟。”

    “秦贵妃习承了外祖母的灵羽?!”猛地站起,将怀中的雪吉吓得窜上了屋顶。

    “没错。所以人家冀王不但晓得你是雪茗谷少主,还晓得你是寒灵族后裔。”余光瞟见躲在一角偷听的宁源,“这点,阿源估计早就知晓了吧?”

    “……”夫人,您这么说,我还偷听得下去吗?“哎……我坦白从宽行不,少主您别拿那眼神看着我,?人。您晓得我本是佘王私生女,怎就会猜不到我与阿槿相熟?不是我瞒着您,是您自己不动脑子啊。她若不认识我,当时怎会递剑让我去追;我若不与她相熟,又怎会如此听话地跑腿?”

    “呵,阿源这都直呼冀王殿下的名讳了?”心头泛着无名的怒火。“继续说,将你和他的事儿都给我说清楚。”

    “咂咂。少主您可别误会,我与她只是患难见真情罢了。她充其量也只算是我的义兄,我俩可没什么有的没的。”师父,您就屈身当当义兄吧,反正让我叫师兄是您一直以来的心愿,毕竟师兄义兄都是兄嘛。

    “……”这语气,咋像是将自己当做了个霸道的当家主母?

    宁源伸手捂住人中,将坏笑狠狠憋住,“少主,如若我没猜错的话,阿……冀王殿下她定只是想寻那军师问一些话,她的目的估计与我们一样,都在试图寻到那幕后主使。既如此,我们为何不帮她一把,既卖了人情,又得以摆脱困局?”

    “哦?那阿源是如何打算的?且说来听听。”雪琴颇有兴趣地插话道。

    “将殿下请来,由我对那军师催眠,让殿下问到她想知道的事儿。但事后,军师仍旧明面已死,死于无药可救也好,死于殿下之手也罢,暗地依旧受雪茗谷收留。至于被催眠时的记忆,则将不会有任何保留。如此,便可以忠义两全地让殿下将这事儿接手,之后如何查,如何上奏,都将事不关雪茗谷。”看了看面前两人皱起的眉头,“请谷主和少主放心,我定是能将阿槿说服。”

    “如此……”柳雁雪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也只有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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