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公主自是明白赵氏的身份，她放下家里的一团乱子，来这里跟太子斗嘴置气，就是要亲眼看着东宫，该是如何的吃惊。
她嘴角噙笑，手如柔荑，端起一旁的茶盏，轻轻吹了一口：“二哥哥与其关怀本宫府里的事情，不如多花些心思放在自家后院，保不齐你没瞧见的地方，墙塌了……”
就见卫国公眉头紧皱，正努力理清面前的突发状况。
赵姨娘瞧着素日里高高在上的国公爷面色带涩，越发觉得可笑：“您是在害怕么？你倒先别急着怕我，府里面那么多冤魂您都没怯过，我一个侥幸活下来的更害怕您再下杀手呢。”
她声音平平，却句句似刀子一样锋利。
卫国公马上就整理了情绪，脸色阴沉：“你一被逐出府门的贱妇，也想来倒打一耙，栽赃陷害本官……”
赵姨娘心里本来就畏惧，被他这一嗓子吼得当场失语。
康王爷轻咳一声，示意众人安静。
秦元良厉声道：“肃静！本官审案，自任由证人讲话，若是周大人不能好好遵守规矩，莫怪本官不讲情分。”
他三千两重金买来的人证，要是被周武才一声吼得不敢吱声了，那他才要呕死。
有衙役上期挡住了卫国公的视线，赵姨娘才敢继续开腔。
“民妇赵氏状告卫国公周……周某某，杀人害命，鱼肉百姓。”杀人，她的丫鬟小翠就是死在周家的奴才手里。鱼肉百姓，岭南的三万受害者那是铁铮铮的证据。
秦元良这会儿只想听卫国公在岭南做下的案子，正想着要如何给她递个眼神，让她捡重要的说。
在一旁的颜老将军是个急性子，等不及这群人的墨迹，开腔道：“卫国公其他丧尽天良的事情你且往后放一放，捡岭南案子的说才好。”
秦元良恨不得给他拍手叫好，老将军脾气爆性子直，说话就是爽利。但凡那些来打官司告状的都能明白这个道理，那他就省心多了。
赵姨娘喏了喏嘴，往堂上偷觑一眼，这才老老实实的拿出实证。
“岭南的药田收购是周家父子一手所为，周家世子七下岭南，亲力去跑的官司。世子爷还跟民妇抱怨过岭南官场黑暗，那些地方老爷们不见兔子不撒鹰，便是他们这种权贵人家也要嫡系子孙去了，才肯卖了面子。”
崔浩听的要憋不住笑，这赵姨娘说话也忒老实了，连两个人的闺房闲谈都一五一十的给说出来了。
又怕惊扰了前面的人，他努力紧抿嘴唇，笑的像只豁了牙的老鼠。
辛荣本没觉得是多可乐的事情，扭头一看到他这般模样，也不由得破颜笑起。
他们两个偷听的不敢有大的动作，六公主可是当场就拍手叫好。
“周大人，真没想到你们这种权贵人家的嫡系子孙，也要跑这些营生啊。”卫国公府的人往日皆是高高在上，他那儿子整日里一副清廉模样，没想到私下里也能说出这么实在的话。
这脸打的真是啪啪作响。
卫国公的脸色青的都要黑了，说的这么实在，便是没有这场官司，也要把老脸丢尽。
他怒目圆睁，疾声厉色朝赵姨娘道：“胡言乱语，你是谁派来污蔑本官的，供出你的主子，还能将功赎罪！”
六公主顿时变了脸色，冷冷一笑：“人是本宫领来的，周大人莫不是在暗示本宫指使她来造你家的谣？”
卫国公忙深施一礼：“老臣，不敢。只是怕公主受人蒙骗，无辜替他人做嫁。”
太子也幽幽道：“六妹妹可真是心多，卫国公不过是提醒一句，你就自己把屎盆子扣脸上了，莫不是这贱妇还真是你指使的？”
一个被赶出去的姨娘，能有什么本事出来翻天。无非是被指来恶心人的。
六公主反唇相讥：“二哥哥能这么想，怀里那颗七孔玲珑心难不成是跟卫国公一起摘下来的？”
眼看着这两个皇子龙孙的就要打起来了，秦元良忙拍惊堂木制止：“肃静！”
他是最烦这些皇亲国戚的掺和进来的，一个个身份尊贵，还要扰乱公堂秩序，但是在重大案子的对峙方面，皇子的身份又是再好不过的挡箭牌。
秦元良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赵氏，你可有证据？”
赵姨娘看着太子公主的竟在大堂之上，像普通人家兄妹一样睚眦争吵，一时间傻了眼。听到唤她名字，这才回过神来。
“有……证据是有的。”赵姨娘从怀里掏出了几张叠的方正的纸，小心翼翼的展开平整，呈递了上去。
“世子爷去岭南的时候会带上国公的亲笔书信，上面还有国公的印鉴。岭南官场的小心是出了名的，没有这些，便是世子爷亲去他们也未必肯买账。”
赵姨娘敛了敛神色，伏在那里继续道：“世子爷有时回来吃醉了酒，这些便让我给存放了。”
说到后面，她声音都有些震颤了，一双手撑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发抖。
不是她胆子小，而是这几张里面有真有假。
真的是她当初从府里带出的，但秦大人看了只说力道不够，咂嘴摇头，大有一副之前说的全都不算的苗头。
赵姨娘还惦记着那钱，好救女儿呢，她思量一番，自告奋勇的要求再造两张。
之前在亦南阁的时候，教她识文断字的夫子有模仿字迹的本事，日子久了的她也学了个七八。
至于上面的印鉴，是秦大人刻了萝卜章冒充的。
这东西若是只给秦大人来看，是没有什么担忧的，只是在场这么多大人物，但凡有一个瞧见了，认出是假的那她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秦元良把那几张书信拿在手里仔细端看，嘴角不由的笑了起来。
分别递给身旁两位大人：“您二位也瞧瞧，认认这是不是卫国公的亲笔。”
康王爷跟卫国公同朝为官几十年了，一眼就看出来手里的信件，有真有假。
心中暗暗骂道：好小子，摆明了是要把他们两个老家伙拉下水替他作证。
奈何是嫡亲的孙子，就是豁了老脸，他也只能点头认下。
“平嘉六年杏林宴的时候，用的就是这方印鉴吧？”说着递给颜老将军，“你也瞧瞧，认的真着。”
颜老将军一个行军打仗的大粗人，哪里认得这些啊，康王爷是出了名的公正无私，他连曾经见过的出处都说清楚了，还能有假！
“我看也是真的。”老将军声如洪钟，一嗓子下去，整个屋子都听的一清二楚。
卫国公一下子就腿软了，康王和颜将军可是朝堂最难啃的两块石头，便是康王会给秦元良偏颇，颜将军也不会认投的。
他那逆子，还真敢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这贱妇保管！
卫国公一双阴深的眼神，死死的盯着赵姨娘，恨不得当场教她死了。
“哟，证据确凿，卫国公不冤枉了？”六公主轻笑道，“还是被踩住了尾巴，发不出声响？”
太子眼神寂冷，气的要当场暴走。
他以为打点好了一切，过来走个过场而已。
秦元良没有证据，只要卫国公抵死不认，被关上几天，到时候他看皇上气消了，再去跟前求求情，这事情也就过去了。
没想到！这些个蠢货，竟是自己把证据送到人家手上了。有这脑子，还活着做什么，趁早死了算了。
证据面前，即便卫国公依旧不认罪，秦元良也没了顾忌。
当堂就撤去了春凳，砸上手扣脚链，让衙役把人压入天牢。
案子有了结果，剩下的便是如何向皇上陈奏了。
这些自是秦元良的事情，与其余众人并无关系。
六公主春光满面的施施然离去，周家害她一截儿，让她被禁足在宫里关了好些日子。今儿轮到他们遭殃，国之民生的大事，便是东宫肚子里面怀了个金凤凰，父皇也定不能轻饶了他们去。
这一报，大快人心！
太子则怒气冲冲的摔袖离去，连招呼都不愿跟康王打一个。
没了众人，崔浩这才敢带着辛荣饶了大理寺后堂出去。
坐上马车，他还一个劲儿的执掌而乐呢。
小舅舅这招借力打力，六公主出马不光吸引了东宫的注意，还把太子气的不轻。连带着六公主自己也大仇得报。
一举三得，高！实在是高。
辛荣看他前俯后仰的不成体统，“坐好了，仔细摔倒脸。”
崔浩性子过于活泛，这些日子蹭在她这里，样样都不叫人省心的，可是让她切实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养儿子的感觉了。
“这都要入夏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看他神色稍微正经了些，辛荣轻声问道。
崔浩神色一顿，脱口问道：“回哪儿？”
他这些日子一没造作，二没犯浑的，过得好好的她怎么这会儿就要撵人了？！
辛荣嗤笑：“你慌个什么劲儿，又不是赶你。”她顿了顿语气，“京城的事情眼看着忙完了，我也该回青州了。你还要一个人住在我府上么？”
她可不比他这般的清闲，天天吃吃笑笑，开心不惹事就万事大吉了。
青州那里，还有一大筐子事情等着她回去呢。
崔浩嘟嘴一撇：“我跟你一起回去！成么？”两个人的关系才日益增好，他才不想就这么分开了。
她要回青州，那他就跟着一起。
辛荣笑道：“我倒是没有意见。”反正左右不过几坛子酒的事情，“只是你过些日子，怕是没有空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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