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正当正的侯爵夫人，能有多难？！你可知那林子骁，如今大富大贵起来，盘算着说亲的人家不知凡几，你倒好，好事上门你还推三阻四，简直不知所谓！容槿也是你养大的，她有了高门的好姻缘，你难道不满意？”晏守一甩袖子，“此事你且好好想想罢！”
“哼，你是为了容槿，还是为了你自己的仕途？！那林子骁早年放荡，妻妾成群，林家又人情复杂，你要叫容槿这么小的孩子怎么活？！”曹氏别过头去，不愿同晏守说话。
晏守终究是放缓了语气，喝了口茶道，“我的好太太，此事你再细想想。皇后娘娘都开口了，此事若成，对晏家，对曹家，不都好？”
曹氏只拉着容槿扭过头去坐着，并不搭理晏守。待晏守出去了，曹氏才转过身来。
容槿有些不可置信，轻声问道，“今日入宫，皇后娘娘说什么了？”
曹氏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原来前些日子，陛下又想起温成皇后，再又想起温成皇后中箭那一日，容槿为她包扎止血，才能让她拖到太医来，好歹多活了些日子，不觉感慨。陛下遂问起皇后，容槿的姓名身份来，想着封赏于她。
“那孩子机敏沉着，朕瞧着是不错，不如国丧之后将她赐给太子做侧妃。皇后觉得如何？”
皇后心中一惊，若真如此，将来容槿不也要在宫里待上一辈子？自己当皇后都当得如此难受，将来只做个妃嫔，岂不是更难过？作为老乡，皇后的本能便是抗拒的。可此事，若没有十足的理由，是无法推拒的。于是，情急之下，皇后想起了那一日福宁殿中的林子骁。
“那一日林将军前来救驾，也曾于乱军之中，救下晏姑娘，陛下可还记得？”
“嗯……自是记得。那姑娘正要救治贵妃，差点儿被叛军伤了去，还是林子骁一把抓了她来，把她救下的。”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那孩子与林将军既已有了身体接触，那便不可侍奉天家了。”
“可那是危难之中，人人自危，也无人会想起来这种细枝末节……”
“即便如此，当时福宁殿许多人瞧见，若陛下赐婚，便会有人想起来，然后难免会传出闲话，有损陛下和太子声誉。正因是危难之举，那孩子许得了别人，却不能侍奉太子了。”
陛下想了想，“皇后言之有理，倒是朕疏忽了……但朕倒想起来，林子骁还未曾娶妻罢？既然他二人有此缘分，也为断了将来有可能出现的闲言碎语，便将晏家这孩子赐婚给林府，也算是朕对她救治温成皇后的嘉奖，如何？”
皇后一梗，再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只得话赶话，“陛下说的是……不过臣妾还是要先宣晏家夫人进宫问问，这孩子可有定亲了没有。再或者，有没有中意的人家等着过定的，免得辜负陛下一片恩典。”
“还是皇后想得周全，此事便交由皇后了。晏守此人，颇有其父之风，如今已至刑部侍郎，其女与林子骁，也算身份相配了。”陛下一锤定音，皇后只得点点头。
待曹氏进宫，听说此事，心中第一反应就是要拒绝。毕竟当初听了金陵那么多的闲话，什么骄奢淫逸，大逆不孝，在老侯爷五十大寿当日气死了亲爹，一屋子的妾室通房……曹氏心里要多抗拒就有多抗拒。
但是谢家未曾过定，作为女方，自是不好说已定下了亲事。
不过跟给太子做侧妃比，还真不好说哪个更差。
但是皇后也说，要晏家好生想想，若曹氏真是不愿意，那皇帝也不能逼着臣子嫁女。
容槿听完，皇后这的确没做错，这个理由找得算是无可挑剔，只是没想到，陛下反而想到另一层去了。“那母亲还愁什么？皇后娘娘不是说可以拒绝么？”
曹氏轻轻摇头，“那是陛下赐婚，无正当理由，哪里就这么容易能推脱？你爹爹便是第一个不答应，好不容易来了个攀上林子骁和太子的机会，他是说什么也不肯放过的。嗳……皇后娘娘也是好心，本是不愿你去东宫，谁知如今又弄出这样的事来……”
容槿点点头，“……但总比去当什么太子侧妃要好。”
“人人都说那宫里富贵，若是当太子侧妃，将来怎么也是个贵妃了。但皇后娘娘这一辈子尚且如此，母亲哪里能叫你去受这种苦？更何况还是给人做小。”曹氏不知想起什么，冷笑一声，“幸好我没告诉你爹前头这一遭，若是他知道，一开始陛下是要你去做太子侧妃的，只怕现在心里止不住地遗憾呢。”
“可……就算咱们愿意，林家和林子骁也未必同意呀？”容槿想着，自己一个庶女之身，虽然老爹现在努努力算是上来了，但总感觉跳过什么做少奶奶的日子，直接升级当侯夫人，还是有些早了。
“他们若不愿倒还好了。若林家想出什么法子能推了这婚事，我倒高兴了。”曹氏沉沉叹了口气，“如今那林子骁袭爵，搬回侯府去住，上头有嫡母，还有抢了爵位的弟弟，加上林家三房还住在一块儿……”
说起林家三房，曹氏就忍不住皱眉。
“林老夫人虽说是为了保住林家，才把这个爵位拱手相让，但私心总是想自己的亲儿子袭爵的。还有那林子骁，一屋子的通房妾室，你若进去，天天同这些人打擂台，那是累也累死了。林老夫人又不是林子骁的亲娘，怎会帮你？”曹氏越说越气，“虽然还在国丧期，但去林府说亲事的都快踏破门槛儿了，怎么宫中偏偏……嗳！”
“谢家多好的人家，这亲事都说好两三年了，你同遥哥儿就等着明年成婚的，偏偏又出了这一档子事……遥哥儿为了等你，如今都二十多了……”曹氏想到好姐妹谢太太，心里就有些难受，毕竟谢太太早就开始把容槿当成儿媳妇一样看待。
曹氏本是想跟晏守商量，以说定亲事为由，跟皇后推了这赐婚。但晏守一听女婿是林子骁，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说什么也不肯。
“你爹好不容易靠着这条线，能搭上太子殿下，他哪里舍得……他们男人只晓得看外头，不晓得越是那高门，日子越是难过。”曹氏摇了摇头，“皇后娘娘说，还要请林老夫人进宫来问，此事倒也没有定下来。若是林家那边早给他说好了亲事，那你就不用嫁过去了。”
曹氏虽然这样说，但还是知道希望渺茫。林子骁出走这么久，现下又突然回来，况且又是国丧期，林家去哪儿给他定亲？况且，如今林家是靠着林子骁保住的，就算林老夫人有心，但林子骁未必就听话。
容槿心乱如麻，一瞬间想起许多人和许多事来。
第一次见他，只觉得他莽撞无礼，狂妄自大，叫人不悦。后来听说他被赶出林家，还说他是活该来着。结果再后来，他反而救了自己两次，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虽交谈不多，但能感受到，他好像变了，不是从前那个林子骁了。
可若说自己对他的感觉……容槿叹口气，没有感觉。
毕竟从来没往这上面想过，又一早定了谢家。容槿突然想，谢遥和林子骁，对于自己来说，哪一个更好呢？若从感情上来讲，两个都没什么感情，只不过跟谢遥相处，或许比跟林子骁轻松些；若从家世来讲，在谢家自然日子过得舒心多了，在林家，提心吊胆过日子那都是基本素养。
这么一想，唯一的好处就是侯夫人这个尊贵体面的身份。不过曹氏一个国公府出身的小姐，也未曾觉得一个侯爵夫人有多么好就是了。
容槿无语，自己又不是容菡，求这个面子做什么？
说起容菡，她刚生下个男孩儿，乳名泰哥儿，国公爷取了名叫曹峪，不过容槿没心思去探望她。
自皇后说了赐婚一事，曹氏便开始密切关注宫中动静。过了没几日，皇后便召了林老夫人入宫去。又过了两日，听说林子骁也入宫去了。(.
这赐婚一事，晏守极是热心，禀了老太太后，连老太太也说不出反对的话。赐婚既是荣耀，对晏家也是大有好处，便是容槿自己，也能嫁入高门。曹氏一天天拖着，晏守却极不耐烦，催着她进宫向皇后应承这门亲事，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
在听说林老夫人进宫向皇后谢恩了之后，晏守便更着急了。林家都点头了，自家还拖着做什么？
老太太看不下去了，某一日请安时，便屏退了众人，只留下容槿和曹氏，向容槿和颜悦色地问道，“二丫头，林家和谢家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容槿红着脸道，“婚嫁大事，女儿不敢自作主张，听父亲母亲的便是。”
她说的是真心话，这俩人自己都没啥感情偏好，选哪边都行。一个是安稳舒适小日子，一个是富贵但可能会有风浪的日子，但有曹氏打下的教育基础，自己也能应付得来。
待叫庄妈妈领了容槿出去吃茶，老太太神色有些复杂，看向曹氏，“你真不愿答应赐婚的事？”
曹氏也不点头也不摇头，“母亲，那林家先前还被问罪，哪里就这样安稳了？槿儿还小，我如何舍得叫她嫁到林家去？那林家侯爷的事，早年您也知道的，在整个金陵闹得沸沸扬扬的，要不然也不会二十多岁还未娶妻。这样的人，我如何放心把槿儿托付给他？”
“你说的亦是有理。咱们家养着姑娘们，也不是要她们去为家里挣什么前程的，只盼着她们个个能日子过得舒心便是了……可谢家，也未必就那样好。”老太太轻轻摇了摇头，“遥哥儿如今，还未中举罢？”
曹氏点点头，“是……但即便如此，将来他也能分得不少家产，他们两个一辈子总是不愁吃穿的。遥哥儿便是读书差些，但为人总是好的，夫妻两个举案齐眉，将来日子也不差。不比那林子骁，只知道流连花丛……”
“男人哪里是能定性的？今日瞧着好，明日便能变了心意。到那个时候，槿儿又该如何？别到时候，反倒两家伤了和气。咱们家已经有一个谢家的儿媳，何必牵扯太多，又嫁个姑娘过去？”老太太稍歇了会子，又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林家在此事当中的态度？”
曹氏一惊，旋即道，“母亲此话何意？”
“林老夫人进宫之后，为何林侯要立即入宫？”老太太轻轻敲了敲小茶几，“想来是林老夫人愿意，那林侯却不愿。”
曹氏坐直了身子，“林侯不愿，那为何林老夫人还进宫谢恩，应承此事？”
老太太眼神一闪，“嫡母庶子，岂会叫事情皆如那林侯心意？这林侯袭爵之后，去林家说亲的不乏高门世族，可林家全都没有答应，这林老夫人什么意思，你想不出？”
曹氏倒吸一口气，“若是林侯娶个高门嫡女，势力更大，那这爵位怕是再轮不到林家三爷了……”
老太太轻轻点头，“我瞧了许久，想来也是这个意思……所以，端看林老夫人在此事上的行动，便知她定是要容槿嫁进去的。你一直拖着，反倒不好。万一林家透露些风声出去，那时容槿便不得不嫁了，你又当如何？”
“若林家真如此做派，那槿儿就更嫁不得了！林家自家打擂台，叫槿儿掺和进去做什么？林侯既然不愿赐婚，那槿儿日子怎会好过？！”
“所以，此事你得快些拿主意。若不愿，就进宫同皇后娘娘说清楚，也不得罪林府；你这样拖着，反倒容易生事。你们夫妻两个，不管怎么，总是要拿个态度出来的，这样拖着闹着，成什么样子？”老太太微微皱眉。
曹氏轻轻打量着老太太，“……母亲的意思呢？”
老太太想了想，还是道，“我没什么意思，谢家也好，林家也好，你们夫妻决定便是。只是，我并非贪图林家富贵，而是林家给不了的，谢家也不一定给得了……既然如此，还不如搏一把。林侯眼下不愿，但槿儿这孩子这样好，将来也说不准的。”
老太太的意思其实很明确，什么男人的人品、家世安稳，这些不是能保证的，说不准哪天谢遥就出轨、谢家被降罪了。既然如此，还不如选林家这新贵，还能给家里做出点儿贡献。不过曹氏的意思也很好理解，就算这些不可靠，但从目前表现和概率论的角度来看，谢家更大概率能比林家日子好过罢了。
曹氏有些动摇，只听老太太道，“槿丫头心中未必没有想法，不若也叫她好好想想。若是她自己愿意，你又何必纠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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