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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清平纪事[孤城闭] > 第 63 章 第 63 章
    至六月,英王一乱已基本平息,金陵从这场短暂的噩梦中逐渐醒来,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繁华。那些走错了路的人家已悉数湮灭,而又有一群人从大乱中立功,成为炙手可热的新贵。

    容槿偶尔会想,也不知道那林子骁如何了?毕竟他救了自己两次,而自己这一次都没来得及同他说句道谢。那便愿他抱负得偿,大展宏图罢。

    六月中旬,谢太太摇着团扇上门来做客了。

    谢太太见了容槿便拉着手,隐晦说道,“瞧瞧,真是不赶巧,又要等一年,嗳……但也是没法子的事,温成皇后毕竟也是可怜人呐……”

    曹氏点点头,“得了,说好的事情,让我这丫头再在我身边待些日子不好?我本来就舍不得……”

    容槿给谢太太福身,然后便乖巧地坐到曹氏身边,静静听她们闲扯八卦。

    “这回陛下可是发了狠,凡是跟那逆王沾边儿的,一个不漏,全都拖家带口捉了去。你家老爷既是在刑部,又往上升了一级,如今想必是忙得脚不沾地罢?”

    “是呀,如今三两天才回府一次,忙得都要睡在刑部……谁能想到,这逆王本领这样大,不仅跟武将牵扯多,跟朝中文官也勾结不少,真真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不只拥兵谋逆,还有私售盐铁,笼络外臣……如今刑部大牢里头人都快装不下了。”曹氏啧啧两声。

    谢太太摇了摇头,“这一场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完呢。便说那王阁老府,当初也是做过首辅的,如今被查出勾连之事来,连集英阁供奉的牌位都给摘了,一家子在大牢里头,说是男丁斩首,女眷要流放呢。”

    “……王阁老府,那不是?”曹氏突然想起了什么。

    谢太太点了点头,“就是当初许家那嫡女嫁去的那家,如今可算是报应了。许家当初这样拼命,才叫嫡女嫁进去,转头便成了阶下囚。要我说呀,这些地位尊荣都是虚的,安安稳稳才是最重要。”

    曹氏缓缓点了点头,“是呀,卯足了劲儿去争这些做什么呢,好没意思。”

    谢太太道,“听说许家也被牵连进去了,刚入的大牢,你知道么?”

    曹氏摇摇头,身子虽慵懒,但口风却是极紧,“我家老爷事忙,又不大同我说公事,这些事情我哪里会知道?要不是你来告诉我,我还什么也不知道呢。不过……”曹氏的眼神在谢太太身上转了转,还是道,“若是许家出事,那林府……”

    谢太太微微叹了口气,“还是叫你猜中了。我姐姐如今张不开嘴,哪里还敢上门来见你?但我也只不过念着一场亲戚情分,想着便是打听些消息也好,定是不为难你们的……林府除了他们这一房,长房听说也查出有些牵扯,这才着了急……”

    曹氏听谢太太这样说,便忍不住问道,“难不成,林府也叫抄了家?”

    谢太太却突然坐直了身子,神秘地摇了摇头,“这倒是没有。不过,你猜是为着什么?”

    曹氏不明所以,“陛下态度这般强硬,林家竟然安然无恙?“

    谢太太一拍手,“就是那被逐出家门的林家老二呀!也不知他是烧了什么高香了,说是什么救驾有功,摇身一变成了大功臣,陛下亲封他做了西营指挥使,就比你二哥低两级了!听说是当初从林家出来便投了军,恰好又到了十三,哦不,是太子的手下,又随着你二哥进宫救驾,这真是祖宗有德呀!如今就是看着他的面子,林家只摘了侯爵府的牌匾,但还没上门抓人,等陛下的意思呢!”

    曹氏有些疑惑,“当初都逐出家门了,现下怎么又要看他的面子?”

    谢太太讲得唾沫横飞,激动不已,“当初是说他忤逆生父,不忠不孝,如今是救驾有功,陛下金口玉言的忠君大义,谁还敢计较那些个前尘往事?再说了,如今林家有难,巴不得求着他回来,怎么可能再说从前的事?”

    曹氏有些明白了,“这倒真是时来运转了。”

    谢太太解释完一通,又有些支支吾吾,“虽说林家如今还没什么事,但想着你家老爷最近常面圣的,若能知道些消息也好……”

    曹氏向来谨慎,况且这还是林三太太的事,曹氏一点儿也不想理会,不过看在谢太太的分上,也只能勉强道,“既如此,我也只能问问我家老爷,若是有什么消息,回头我叫人知会你便是……不过……他在公事上向来是个闷葫芦,十几年了我也没听他多说过一句,你倒也别期望太高……”w~

    “知道知道。”谢太太跟曹氏多年好友,听她口风也知道没什么希望,不过也算是帮自己亲姐姐跑了一趟,算是交差,便也揭了过去,亲亲热热地说起闲话来。

    虽然曹氏口风严谨,但既然知道此事,心中也想着打听些消息,过了两日,待晏守主动来宜兰苑时,便提起了此事。

    曹氏甚少过问公事,不过如今清查附逆的事闹得这样大,倒是没什么好瞒的,于是晏守用了饭,拿热帕子擦着手道,“林家侯爷被查出来跟逆王有些私交,经手过几桩数目不大的银钱往来,不过那些真正要紧的盐铁倒是未曾沾边,故而如今还能瞧在那林家新贵的面儿上,暂缓处置。倒是今日,宗人府收到林家老夫人折子,请改袭爵位,说是要给那林家老二。”

    “哦?”曹氏一边接过晏守的帕子递给关妈妈,一边又递上一杯热茶,“如今的宣平侯是老夫人的嫡子,那林家老二可是个庶子……”

    晏守摇摇头,“这林老夫人说了,要立林家老二为老侯爷原配夫人嗣子,这样便占尽嫡长名分,林家老三自是要把这爵位给让出来的。”

    曹氏想了想,“这三爷可是林老夫人亲生的,她也舍得?”

    晏守一哂,“舍不得也没法子,如今这爵位若保不住,林家算是完了。当初把人家逐出家门,如今要求着人家回来,自然是要下些本的。”

    曹氏缓缓点头,“林家的事,我倒也清楚。老侯爷的原配夫人死得早,膝下一个儿子也没活多久,这林家老二是妾室所生,不过这妾室也并非寻常妾室,原是这位原配夫人身边的陪嫁女使,后瞧着自己不成了,才指了去伺候老侯爷的……如今叫这老二入嗣,倒真是个法子,只是不晓得宗人府和陛下怎么说。”

    晏守跟曹氏一道起身,往旁边梢间去。晏守低头过竹帘子,整了整衣裳才道,“林家什么算盘,陛下心里门清儿,端看陛下肯不肯赏他们个恩典了。林家本也没犯什么大事,放过不放过的,都说得过去。”

    曹氏想起谢太太所言,便问,“林家说是长房和三房都各有牵扯,但林家三房是被许家牵连,不知能否保住?”(.

    晏守睨了曹氏一眼,“定是谢家来问的罢?”

    曹氏“嗯”了一声,“毕竟是媛儿的姨母一家,我也不过问两句,你若不方便说便罢了。”

    晏守赶了房中伺候的人出去,才道,“你既然问,我说两句也使得,叫你心中有个数,不过便不必告诉亲家母了。”

    曹氏掂量了会子轻重,才轻轻点头,“我什么时候多过嘴?”

    晏守这才开口道,“许家跟王家,掺和的事儿可不轻。逆王自渭南私运的十万斤私盐里头,这两家……”晏守两根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可是出了力、分了账的。”

    曹氏深吸一口气,“十万斤……”

    “这可不是能轻饶过去的事儿……端看陛下的意思罢。”晏守摇了摇头,“蔡尚书刚呈了折子上去,不晓得陛下如何批复。至于那林家三房,自是姻亲之故,得再细查有没有勾连,若真是清清白白,瞧在那林家老二的面上,兴许能保下来。若是自家不干净,那便说不准了。端看林老夫人的手段,若真是保不住,想来也只得壮士断腕,护住爵主一脉了。”

    今年金陵的夏天不热,反倒阴雨绵绵的。连着下了几场大雨,容槿几乎连屋子也不怎么出,好不容易雨停了,天气又突然燥热起来,闷闷的叫人难受。

    因处在国丧期里头,老太太也吩咐大家尽量别出门走动,免得一不小心落人话柄。

    温成皇后的丧仪办得极为隆重,陛下亲自写了悼文,命人供奉于灵前。丧仪之后,据说陛下一直心绪不佳,无心朝政,大半事情倒是交给了太子处置。

    容槿日日待在家中,但外头的事,倒也听说了不少。因谢媛一直挂心林家的事,容槿也时常帮着打听,故而听说陛下准了林府所请,到了八月底,请出宗族耆老,开了祠堂,将林子骁的名记在老侯爷原配夫人江氏名下为嗣子,如此一来,林子骁便顺理成章成为嫡长子,承袭宣平侯的爵位。至于林府,似是保全了下来,命林家诸人待罪自省,罚俸三年,没收了两处庄子。

    林子骁如今一边有着爵位,一边担着西营指挥使,手握实权,又是太子手下之人,眼瞧着便是平步青云,富贵无双的好日子。

    容槿想着,他救了自己两回,也算好人有好报罢。

    不过这是外人所看到的结局,至于中间过程,还是晏守来给曹氏解密的。

    曹氏初听时便问了,“为何陛下六月便准了林家所请,但林家老二却是八月底才入嗣袭爵的?这种事,不是越快越稳妥么?”

    晏守道,“这位林侯爷背着骂名走的,哪儿能这么容易听话?虽是自家人,但总是要敲打磋磨些日子,心里才过得去嘛。听说他原不是住在林家,而是住在太子赏的宅邸。那林家老夫人日日上门哭求,闹得人尽皆知,后头太子请他去,不知说了什么,他才答应的。故而中间还耽搁了一个多月。”

    “如今袭爵了,总该回侯府住了罢?”曹氏一边给晏守添茶水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那是自然,哪有当家的人不住在家里的道理?太子还把林府旁边一块地赏了他,叫他扩建呢。”晏守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不禁赞道,“许久未喝你做的茶,手艺愈发精湛了。”

    曹氏只轻轻别过头去,“老爷说笑了,是皇后娘娘赏的东西好。”

    说起皇后,晏守倒不自觉在心里打起算盘来。

    从前,晏守在官场仕途平顺,一方面是老爹留下的人脉关系,一方面更是曹家在背后保驾护航,归根结底是因着一个国公府的爵位和一个皇后的位子。可如今,太子已正式入主东宫,皇后膝下无子,将来陛下驾崩,皇后自然比不得从前地位。至于曹国公府,先前因曹评的事,宗人府已有人上奏,请撤了曹评的世子,陛下虽未批复,但曹家却是着实地害怕了一阵子。

    曹家不稳当,老爹死了这么多年,留下的人脉也快用得差不多了,那等新帝登基,自己又能靠着谁呢?

    不过晏守没想到,十月底,就有机会自己送上门来了。

    那不过是再寻常的一天,虽还在国丧期,但已过了前三个月,悲伤的气氛已渐渐淡了。庭院中的榕树上突然飞来了一双燕子筑巢,容槿还高高兴兴地趴在窗边瞧。

    那一天,皇后召曹氏入宫。容槿以为不过是皇后想念亲人,叫曹氏进去说说话,曹氏走时容槿还在想,怎么这次皇后老乡都不召自己进宫。

    不过等曹氏回来,容槿看她的脸色,有点儿像那一次去见林三太太的样子。

    容槿缩着脖子不敢问,回屋纠结了半天,又想着去请安打探打探消息,但到了宜兰苑门口又听玉纱说晏守正在不好进去,就只得回去,不过却听见了夫妻两个争吵的动静。

    容槿有些犹豫,不过关妈妈眼尖,刚好从里头出来瞧见了容槿,便开口唤道,“二姑娘来了,老爷正在同夫人说话,这会子……”

    “槿儿来了吗?叫她进来。”曹氏约莫是听到了,打断了关妈妈,扬声道。

    容槿小心翼翼地进去,只见夫妻两个分坐一边,曹氏面上含泪,晏守见了容槿却是露出一个从未见过的和煦的慈父一般的笑容,“槿儿来了。”

    曹氏瞪了晏守一眼,只含着泪上去抱着容槿,晏守不耐烦道,“你有什么好哭的?!这样天大的喜事落在咱们家,你还不满足?!如今那林子骁是红得发紫的权贵,多少人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如今有个叫自家女儿去做侯夫人的好事,你还不乐意!万一皇后娘娘改了主意,不给林家赐婚,我看你去哪儿哭?!”

    什么?!赐婚?!林子骁?!

    容槿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一切,不由得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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