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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清平纪事[孤城闭] > 第 60 章 第 60 章
    太姨娘讪讪笑道,“我是个卑贱的,没听过什么故事,不比姑太太见多识广……”

    “从前有两个官员家的小姐,自小便是手帕交,好得跟亲姐妹一样。可惜,其中一个,父亲犯了事,那小姐被贬为官奴;而另外一个,则嫁了个年轻有为的好郎君,做着尊贵的内宅太太。后来,那官奴得罪了人,被当街发卖,刚巧遇上了这位出来买东西的太太。太太一见昔日好友,便立即把她买下,带在身边做了个体面的女使,并打算给她找个妥贴的婆家,叫她安稳过一辈子。但这女使见太太家中富贵,心生嫉妒,便想分一杯羹,于是勾引老爷,想做姨娘。这太太发现此事,怒火中烧,对这忘恩负义的东西便毫不留情地处置了。姨娘知道……这女使后来是什么下场吗?”

    太姨娘听得有些害怕,“什么下场?”

    晏姑妈轻轻一笑,“她呀,被卖到了暗娼馆,没过多久得了花柳病,死了。”

    太姨娘强撑着道,“姑太太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晏姑妈笑容渐收,“太姨娘,人要知道感恩,更要认清楚自己的位置。有些东西,主家给了你才有,不给便是没有,若是非要当自己是个东西,那也要配得上才成。你可明白?”

    太姨娘吓得腿软,面色亦发白,只低着头不说话了。

    晏姑妈挥挥手,叫周围人往后退了些,才缓缓开口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虽然老太太这几年身子不好了,但是我还在,晏家的消息没有我不清楚的。所以,将来若是叫我知道姨娘再有什么不安分的心思……”她压低了声音,语不传六耳,“我只能送姨娘下去伺候爹爹了。”

    太姨娘恐惧到极点,屏住了呼吸,只颤抖着声音,“姑太太……”

    晏姑妈仍然低声道,“三弟是永远不会知道的,弟妹就算知道,又如何呢?”

    太姨娘感觉周遭逐渐阴冷起来。如果真叫曹氏或是晏宁抓住什么把柄,那只怕自己真是见不到太阳了……从前只觉得,只要老太太死了,自己就是全家的长辈,这个崇安堂也是自己的……

    现在,太姨娘却突然觉得,只要曹氏还在,晏宁还在,自己就永远得不到这个院子,也得不到老太太的尊荣与体面……

    太姨娘跌坐在地,晏姑妈缓缓起身,看也不看她,自顾自跟庄妈妈进去了。

    晏姑妈进了里间,见老太太已然醒过来,只靠在一个暗青色寿字福禄大抱枕上歇息。晏姑妈急忙到床边坐下,“娘什么时候醒的?”

    老太太无奈地摇摇头,“外头那么大阵仗,不醒也得醒了。你呀,一来就叫我病一场,这回闹出这么大的阵势来,这下可满意了?”

    晏姑妈轻哼一声,“她们母子真是没良心的东西……如今三弟出息了,靠不上母亲和外祖家,便拿这些闲气给娘受,我偏不叫他们如意,得叫他们晓得,母亲也是有我这个倚仗的。他们敢委屈了您,我必定要闹得天翻地覆。”

    老太太心下感动,含笑道,“姑爷争气是好事,但都是一家人,你也别闹得太过了。”

    “母亲放心,我都跟三弟说了的……要我说,当初就不该叫太姨娘在府里待着,该打发去庄子上养老,一应吃穿用度照着好的来便是,也没亏待了谁。”

    老太太瞪一眼晏姑妈,“你弟弟哪里舍得?净瞎说。”

    “太姨娘这祸害,成天肚子里转着鬼心眼儿,我怎能放心您跟她同吃同住……这样抬举她,她还不知足,成天做着些不着边际的美梦……”晏姑妈翻了个白眼,“还有那殷氏,当初闹得弟妹小产,还在这府里受宠这么多年,也真真是弟妹好性儿。现下不如我来做这个恶人,两头收拾了给弟妹卖个人情,也叫她对您日常起居上心些,这样我就是跟官人出了金陵,也要放心些。”

    “若珍本就是孝顺孩子,你不必担心……况且如今是晗哥儿媳妇管家,更是妥帖,哪里还需要你操这么多心?你还给几个丫头这样重的礼,你自己用钱的地方也不少,自个儿留着多好。你这孩子,一到冬日便畏寒,给自己多做两身大毛衣裳不好?”老太太一边说一边拉着晏姑妈的手比划起来。

    “嗳,说您呢,您又管起我来了……我过得好,您不必担心,筠姐儿的夫家也说定了,淳哥儿媳妇明年也要过门儿,都是安排好了的……”晏姑妈给老太太轻轻掖了掖被角。

    待二月下旬,夏姑父述职完毕,领了新的差事,便带着晏姑妈一家离京。老太太心中舍不得,但也知道,这回的差事完了估计就能长留金陵了,于是只嘱咐他们路上小心。

    待送走晏姑妈一家,便是曹国公府办喜事,娶的是康华郡主的小女儿高氏。因谢媛尚在恢复,曹氏便只带上了岑氏、容槿和容薇一道去。

    堂上来往女眷众多,岑氏也有许多姻亲,于是也四处交际。这厢用过席面之后,容槿和容薇跟着曹氏去拜见了国公夫人张氏,张氏笑道,“老大媳妇如今正养胎呢,不好出来的,你们去陪着说说话也好。”(.

    然后唤来两个女使,领着容槿和容薇往曹评的院子去。

    容槿是第一回来,不免好奇了些。容薇甚少出门,头一次见国公府的富贵,行动颇有些怯怯的,容槿轻轻拉着她的手以示安慰。

    不知道转了几道弯,来到一个院子里,门口来人进去通传,又来人笑着引容槿和容薇到一侧的耳房坐下道,“两位姑娘稍坐,待大奶奶起身。”

    容薇低声扯着容槿的袖子问,“国公府规矩如此多么……”

    容槿轻轻一笑,“大姐姐是咱们的亲姐妹,别害怕。”

    话音刚落,却见容菡身边的春江打帘子进来,热络道,“是下头糊涂了,哪儿能叫奶奶的亲姐妹在这儿等着?大奶奶说,原是姐妹不必拘礼的,请二姑娘、三姑娘随我进去便是。”

    容槿起身,亦含笑道,“许久不见大姐姐了,不知她近日可好么?”

    春江轻轻点头,一边替容槿和容薇挑开帘子,“多谢姑娘挂念,大奶奶也时常念着二位姑娘呢,只是有了身子,不方便回去探望,幸而姑娘们来了……”

    容槿跟容薇进去,只听得容菡慵懒的声音,“你们来了,我洗把脸出来,你们坐。”

    隔着里头一道纱帐,隐隐约约瞧见几个人影,伺候容菡更衣的,端着铜盆伺候热水的,拿着篦子和头油预备梳妆的女使都恭恭敬敬立在一边。不一会儿,容菡简单梳洗完出来,随意走到一把垫着鹅绒的椅子上坐了道,“方才小睡了会儿,你们倒来得早。”

    她一副年轻贵妇模样,说话也逐渐没有以前的棱角,虽然还是带着些傲气。容槿笑道,“听说大姐姐有孕,顺便来探望的。”

    容菡的身孕不足三月,尚且不怎么显怀,不过她还是会时不时抚摸自己的小腹,以彰显自己如今的金贵,“是呀,若不是因为这个,也不会二嫂嫂生侄女和姑妈来的时候都没回去了。”

    容菡轻轻顿了一顿,“两位嫂嫂都是个姑娘,也不晓得我这胎是个什么?”

    “只要平安生下来,都是好的。”

    “也是。”容菡骄傲地一笑,“都是国公府的孩子,姑娘儿子都是尊贵的。有了身孕,官人也高兴极了,前几日还带我去白矾楼呢。你们没去过,将来有机会,我带你们去见识见识也好。”

    白矾楼是金陵有名的酒楼,换句话说,高消费,高档次。容槿低头喝茶,懒得看她志得意满的脸庞。

    容菡挥挥手,叫周围女使都出去,旋即才不经意问道,“听说姑妈回来,很是闹了一通。”

    容槿一脸单纯,“大姐姐这是听谁说的?”

    容菡冷笑一声,“我没回去,你便打量着瞒我了?听说姑妈好大的声势啊,竟敢叫人打我姨娘,难不成我不在了么?!”

    容槿面带疑惑,“有错当罚,这个道理,大姐姐不知道么?殷氏不安分,打探府中消息,又撺掇着太姨娘,闹得祖母病了,便是父亲知道了,也没说姑妈的不是,大姐姐这是说哪门子的话呀?”

    “哼,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姑妈十几年没回来,怎么一回来老太太就病了?!说不准是串通好来演戏的……我姨娘都已经去了庄子上了,你们还不放过她……”容菡说着说着,语带不甘。

    容槿冷声道,“大姐姐可要慎言,怎能空口无凭说长辈的不是?”容槿想到什么,带了一丝揶揄,轻轻一笑,“大姐姐既然消息如此灵通,怎么姑妈在时不去理论,等姑妈走了,反倒计较起来了?难不成,国公府不给大姐姐撑腰么?”

    容菡心中一梗,看着容槿的笑脸更是恨不得上去把这副笑容撕碎。容槿的话的确是戳中了容菡的隐痛,国公夫人张氏的确不喜欢这个儿媳。即便她现在跟曹评夫妻情分尚可,但她也远远没到能立稳脚跟的程度。

    念及此,容菡更是紧紧抚着小腹,若将来多生儿子,便好了。

    容菡咬咬牙,“你胡说什么?这消息我也是才知道的……”

    容槿不欲戳穿她,只轻轻点头,“大姐姐既然知道在乎自己的姨娘,姑妈自然也在乎祖母。妹妹劝姐姐一句,既然姐姐的大好姻缘是以殷氏被罚去庄子上得到的,那就别想着让她回来了。祖母、太太、嫂嫂们都不会同意的。大姐姐还是好好当着自己的国公府大奶奶吧。”

    容薇年纪尚小,听不大懂二人的谈话,但对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是能感受到,于是只低头吃果子喝茶,不敢插话。

    容槿不想跟容菡这只纸老虎废话,于是便起身道,“大姐姐好生歇息,待平安生下孩子,我们再来瞧你。”

    容薇也懂事地跟着起身,容菡不想说话,只招呼人进来送她们。

    容槿出了房门,来人正是玉绦,容槿想着她是宜兰苑出去的老人,便带了三分和煦,“怎么是玉绦姐姐过来?大姐姐常用的那几个我怎么只瞧见春江一个?”

    玉绦面上有一丝尴尬闪过,领着容槿走了几步,离房门远了些之后,才压低了声音道,“自大奶奶有孕,便把春水给了大哥儿伺候……春燕倒是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容槿亦有些尴尬,同时对容菡有了一丝同情,“大姐姐也愿意?”

    玉绦声音更低了,“是大哥儿提的……”

    容槿想起曹评那张桃花脸,轻轻叹了口气。帅和渣难道是成正相关的么?

    自回府之后,容槿又收到公主的帖子,去公主宅做客了一回。听公主说起近况,她跟怀吉近来常一道出门去玩,而且她还是要求怀吉穿文士的衣裳。另外一件事便是,公主最近很喜欢去金陵的白矾楼,她喜欢在高处临窗坐着,看下头的人群来往如潮。至于李家人,公主仍旧厌恶无比,对驸马一概不见。

    四月初,不知怎的,诸多朝臣上奏,竟说起怀吉打扮之事,说他行为不检,僭越无状,故意引得别人将他认作驸马,贪慕虚荣,迷惑主上云云。

    四月中旬,李国舅夫人进宫了。

    容槿乍一听这个消息,心中很是忐忑,别不是李?真的……?不过很快,容槿就知道自己应该是想多了。李夫人进宫,似乎为的也是公主和驸马之事。

    不知李夫人跟皇后说了什么,第二日公主亦清晨入宫,再没出来。

    就在容槿担忧之时,皇后传旨,召容槿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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