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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清平纪事[孤城闭] > 第 59 章 第 59 章
    晏守自知太姨娘有错在先,此时已是理亏,晏姑妈此举已经给太姨娘留足了颜面。念及此,晏守便点点头,“便听大姐的。”

    谁知晏姑妈还从袖中抽出一纸文书来,将此事写得清楚明白,叫小丫头递给晏守,“三弟若觉着没问题,便当着弟妹和侄媳妇,按个手印儿,将这文书交由弟妹保管,这样也好有个凭证,免得将来说不清楚。”

    这个将来,便是等老太太归西,还不知太姨娘要如何作妖。

    晏守也一并答应,拿过朱砂章泥来,按了手印,然后请晏姑妈看过,再取了一个精致的小木匣子,把文书放了进去,用一个小巧的祥云锁给锁上,然后交到曹氏手中。w~

    晏姑妈满意地点点头,“母亲身子不好,在里头休息,三弟随我进去瞧瞧。劳烦弟妹替我照看孩子们。”

    曹氏立即起身,叫玉绫玉纱去寻了晏姑妈的一双儿女,然后带着岑氏告退。

    容槿看得目瞪口呆,这一整套行云流水,怕不是晏姑妈一早想好了的,再一看曹氏和岑氏都无比配合,仿佛晏姑妈才是当家的一般,全然不是一个外嫁多年的姑太太回娘家的待遇。果然,老太太的女儿也不是吃素的呀!

    出了崇安堂,岑氏便说带着孩子们往前头去,自己再去瞧瞧晚上的席面,请曹氏先回宜兰苑更衣歇息。曹氏也不多话,只嘱咐几句,便带着容槿离去了。

    回宜兰苑坐下,容槿忍不住道,“姑妈可真神气呀……”

    曹氏笑道,“你姑妈自小就管教你爹爹,到了这把年纪了,你爹见了她还发怵呢。也是,毕竟她可是晏家的嫡长女,便是嫁出去了,谁又能不给两分面子?从前她管着家的时候,谁不晓得她晏大姑娘是个厉害的?”

    容槿有些担心,“可如今姑妈这般,会不会爹爹心中不高兴……”

    曹氏摇摇头,“这会儿你姑妈跟你爹爹说体己话呢,待话说清楚了,你爹爹自然没什么的。你姑妈可是很有手段的,如今夫家得力,更是不得了了。”

    容槿一听,便缠着曹氏细说,曹氏便干脆道,“你姑父本是渭北夏家的嫡孙,年纪轻轻便中了三榜,是你祖父的门生,后又娶了你姑妈。那年他受牵连被贬西南,这些年不声不响的在西南做官,连你姑妈也没写信回来找门路,老太太便说,你姑父心里是有想法的。如今西南也算是政通人和,你姑父声望颇高,沉寂这些年,如今突然被陛下急召,又叫巡视江北,这路子瞧着跟你祖父极像……不是要做陛下信臣,便是要做陛下留给新帝的肱骨之臣了……”

    容槿听得一愣一愣的,那个不苟言笑的姑父原来这么厉害的么?

    “你姑妈心里清楚,如今给我卖个好,即便得罪了你爹爹也没什么,将来你爹可有靠着你姑父的时候呢。”曹氏说了一大篇,口干舌燥,端起茶盏喝了两口,“你姑妈聪明谨慎,不是要回娘家摆架子的人,这都是为了老太太晚年好过些罢了。”

    说起某位回娘家摆架子的,容槿倒是很久没见到她了,不过最新消息是她过得还不错,听说有身孕了。所以谢媛生文嫣的时候都没回来,只叫人送了贺礼。

    曹氏见容槿出神,便戳了戳她的脑门,“小丫头想什么呢?”

    “没有……突然想起大姐姐了,她不是有身孕了嘛……”

    “怎么突然想起容菡了?”

    容槿突然想到什么,轻轻一笑,“这次她有孕的消息传得特别快呢。人家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怎么到大姐姐这儿是反着的?”

    曹氏想了想,“兴许……是想娘家人去探望罢。反正曹家诱哥儿娶妻,马上办喜事,我去走走亲戚也省的,你顺便去瞧瞧容菡,叫她好生养胎。”

    曹氏好歹顾着晏家的颜面,想着容菡有了身孕,连一面也不去看,总归不合适。

    容槿瘪瘪嘴,“我才不想单独过去听她炫耀国公府的富贵荣华呢,过几天若柳姨娘身子好些,咱们带着小薇一起去罢。”

    曹氏“嗯”一声,“说起这个……昨儿郎中回话,说柳姨娘若是今年冬天能熬过去,便能再多挺些日子了。”

    这边宜兰苑,母女俩说着话,那一头崇安堂,晏姑妈和晏守也没闲着。老太太喝过了药已沉沉睡下,晏姑妈给晏守打了个招呼,二人轻手轻脚退出来,在外间坐下。

    晏姑妈满面悲痛,“母亲病成这样,我这心里跟滚油煎了似的,可她就是这个性子,见你如今入了中流,官场上怕误了你的事,忍着也不同人说……”

    晏守亦是面带惭愧,“大姐这话,真是叫我没脸了。我日常请安,也未曾注意母亲竟身子不适,还是大姐回府来,母亲才肯说实话……”

    “三弟,母亲这些年心中的苦,你可曾知道呀!”晏姑妈目光灼灼,“……难不成如今三弟有了好的岳家,仕途通达,便不念及母亲当初的牺牲了?”

    这话委实有些重了,晏守一听便起身道,“大姐何出此言!我虽愚钝失察,但亦不是忘恩负义之辈!母亲对我恩重如山,我岂敢忘怀!”

    晏姑妈只道,“那年爹爹去世,外祖父尚在,便为母亲盘算,要将你过继给老家大房,让母亲带着我回承平伯府改嫁,可母亲不允……”

    晏守怔住,“此事我从未听过……”

    “母亲怕你知道了心里头不痛快,叫我也不许告诉你的……这些年,若无母亲,若无母亲相来的曹家,三弟可有今日?”晏姑妈见晏守沉默不语,顿一顿接着道,“我今日说起,并非为了跟你算什么账,也不是来夸耀什么,只是一份恳求罢了。我不能常伴母亲身侧,将来母亲再是身子不适,我也不能立即回来,只求三弟,念着母子之情,念着咱们一同长大的手足之情,对母亲尽孝,莫叫她郁郁而终!”

    晏姑妈说到最后,眼含热泪,便要起身下跪。

    晏守吓得立即扶住,“大姐这是做什么?!”

    晏姑妈见效果差不多达到了,便顺势站起身来,“母亲是因何而病,三弟心里没有数么?庄子离晏府这么远,这消息是怎么递进去的?母亲为何不告诉三弟,只自己忍着,你真没想过?!”

    晏守终是有些讪讪的低下头,“母亲是想着,叫我知道,夹在中间,必定左右为难,母亲苦心我是感念的……姨娘耳根子软,没个主意,确是她糊涂了。”

    晏姑妈直直问道,“三弟,我要你一句准话,你对那殷氏,可还有半分怜惜没有?”

    晏守当即便正色道,“自是没有!她作恶多端,带坏孩子,我只恨自己眼瞎,被她蒙骗了半辈子。虽念着旧情,我不欲取她性命,但我是再不愿瞧见她了。”

    “好,你这样说,我便放心了。”晏姑妈定了定神,“既然如此,我也有句话,得让你心里清楚。”

    “大姐请说。”

    “太姨娘是你的亲娘,母亲也是因为念着跟你的母子情分,对太姨娘犯的糊涂多加容忍,但我就不同了。”晏姑妈目光坚定,“若是太姨娘再把母亲气得卧病在床这般严重,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晏守咬了咬牙,他还是很清楚,这位大姐得罪不得。一方面,晏宁曾是晏家最尊贵的嫡长女,如今晏家的老仆没有一个不给她面子的,况且桩桩件件都是太姨娘理亏;另一方面,大姐夫如今眼瞧着受陛下青眼,关系可闹僵不得。

    念及此,晏守便道,“我会好生劝诫姨娘的。”

    算是默认了。

    晏姑妈挑眉,“这一回的事,有些道理,我想亲自同太姨娘说明白。如今你是一家之主,总得征求你的同意不是?”

    “都随大姐心意便是……”晏守很清楚自己老娘那些小心思,只不过也不太理会,如今既然有人要计较,只要别太过分,倒也没什么。况且,他还是对晏宁的手段有数的,不会太过分,人家就算要为老太太出口气也是应该的,毕竟是自己的亲妈。

    晏姑妈满意地点点头,“三弟事务繁忙,不必在这儿守着母亲,我来照料便是了。”

    晏守知趣地寻了个理由离开,前脚刚走,晏姑妈便收敛了笑容,叫了庄妈妈并几个粗使婆子过来,在庄妈妈耳边说了几个名字,“……把这几个捆了带到院子里头来。”

    庄妈妈有些顾虑,“这些都是太姨娘的人,不跟太姨娘知会一声?”

    晏姑妈摇摇头,“不必了,我有打算。”

    庄妈妈知道晏姑妈素来心思细敏,当下也不再问,只按照吩咐办事,不多时从别处捆了三四个婆子来,扔到房门口。

    那几个婆子不明所以,被扔在院子里头便大声吵闹起来,“我们在晏家伺候了一辈子了,到老了还要被人这样不明不白地绑过来!到底是谁……”

    庄妈妈随着晏姑妈过来,顺便叫人搬了把椅子。晏姑妈缓缓落座,那些婆子一见是晏宁,都噤了声,不说话了。

    晏姑妈没想到自己余威犹在,满意地扫了她们一眼,面带微笑,“你们既还认得我,那眼里可还有老太太?”

    婆子们立即说道,“自然自然……”

    “叫老太太不高兴的事都敢做,是谁给你们的胆子?你们也说,在晏家伺候了一辈子了,可别到了老,反倒犯了糊涂,最后脸面也没有了,荣华富贵也没有了。”晏姑妈半开玩笑半威胁道,“说说吧,你们都跟庄子上的殷氏说过什么?她又叫你们传过什么?”

    几个婆子面面相觑,却是支支吾吾半天吐不出几个字来,或是搪塞过去,说不出几句有用的。晏姑妈听得没有耐心,招呼一旁几个婆子,“得了,不用给她们留脸面,给我瞧瞧你们的本事。待会儿她们叫的声音越大,你们的赏钱越多。”

    一旁的人听见晏姑妈这样说,立即鼓足十分力气,抄起家伙来,把板子、绳子、长凳子一应东西拖了出来。地上那几个婆子一见这阵仗,腿都吓软了。

    其中一个憋不住,叫道,“姑太太饶命!我说我说!”

    晏姑妈摆摆手,“晚了。给你机会你不说,如今可是你们自找的。”

    那领头使板子的马婆子原是庄子上做粗活的,手劲儿一点儿不比男人差,抄起板子便往一个婆子腰处打去,只听一声尖叫似要划破云霄一般。晏姑妈点点头,扬声道,“赏——”

    其余几个更是卖力,一个比一个打得狠,院子里头叫声此起彼伏。先前那个憋不住的此刻哭喊着道,“殷氏叫我把府里的事情,事无巨细全都告诉她!每回我奉太姨娘的命令去给她送东西,她都要拉着我问好久的话,她还给我们赏钱!她晓得老太太入了冬身子不好,她叫我告诉太姨娘,寻机给老太太使绊子,最好叫老太太短命些!饶命啊姑太太!”

    庄妈妈听得脸色一变,再一看,晏姑妈却神色如常,想来之前去庄子上该听的都听得差不多了。

    晏姑妈听那婆子招认,对打板子的那人挥了挥手,意思叫她打轻些,却也没叫停。

    周围几个见打得轻些,为求活命,一个二个也再忍不得,大声喊着把殷氏和太姨娘那些盘算心思一股脑儿全抖搂了出来。

    庄妈妈这才明白晏姑妈的打算,她们嚷得众人都听见,这样一来,满府的人都知道太姨娘和殷氏的阴谋诡计,况且,这种情况下,太姨娘也不得不现身了。

    庄妈妈果然没想错,太姨娘本就如坐针毡,听见外头这些婆子一个二个把自己的事大声叫出来,再忍不住奔了出来,咬着牙对这几个婆子道,“你们污蔑我做什么?!”

    真是猪脑子。晏姑妈这样想着,一面含笑对那几个受刑的婆子道,“你们都听见了,太姨娘说你们污蔑了她。在晏家,污蔑主子的奴才可是要受重惩的。来,接着打。”

    刚刚轻了些的板子又加重了力度,几个婆子几乎要痛晕过去。其中一个,瞪大双眼朝着太姨娘道,“是你说老太太已经不行了,过两年死了你就是这院子的主儿!你给我们那么多好处,叫我们帮忙传话,打探消息,现在却不认账,一概推在我们身上!呸!”后头还有些不堪入目的话,晏姑妈听得微微皱眉,却懒得制止。

    “我呸!你们自个儿对老太太不满,求到我跟前儿,现在还说我要害死老太太!你们这些老贱货,连这种子孙死绝的腌?话也说得出来!”太姨娘也不甘示弱。

    “停手罢。”晏姑妈看她们扯来扯去也没意思,便干脆抬手发话。

    晏姑妈叫人给太姨娘搬了把椅子来,“姨娘都这把年纪了,可别动气伤了身子。她们这些不懂事的,姨娘同她们计较什么?快坐下歇歇。”

    太姨娘瞧着眼前气定神闲的晏宁,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恐慌:她实在是太像老太太了!就算,就算自己能熬死老太太,但在晏宁面前,自己也永远是个抬不起头的妾室,永远不可能拥有老太太在晏家的地位和尊贵……

    晏姑妈喝了一口茶,缓缓看着面前几个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婆子,“即便是主子不懂事,你们做奴才的难道也不懂事?不加规劝也便罢了,还想着为虎作伥,图谋不轨?你们也是用老了的人了,还这般行事,真是叫我好生失望……得了,庄妈妈,回头你给管事儿的说一声,别叫她们进内宅伺候了,给太姨娘换几个懂事的来。”

    太姨娘面含不甘,但她到底也不傻,今日晏宁闹出这样的阵仗,晏守和曹氏一个没管,便知道是默许了的。

    晏姑妈冷笑一声,“不中用的东西,到了老了还心思这么多,可是要折寿的……拖下去。”

    太姨娘听得这句指桑骂槐,只咬着牙不敢说话,谁知晏姑妈含笑的面孔转了过来,“太姨娘,我在西南时听过了个有意思的故事,不如我讲给你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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