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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清平纪事[孤城闭] > 第52章 第 52 章
    转眼到了二月中旬,容菡婚期将至。就在容菡出嫁的前一天晚上,容槿正在半闲居里坐着看书,容菡身边的春江却来了,“二姑娘,我们姑娘想见你。”

    容槿欣然应允,跟着春江过去。

    说实在的,她们俩这些年实在是太清楚对方的秉性,彼此肚子里有几根肠子都清楚。彼此恨过,吵过,但到了今日,也忽然生出两分惆怅与不舍来。

    这样想着,容槿也打算好好跟容菡道个别。

    容菡披散着头发,穿上那一身大红的嫁衣,正端坐在镜前。她见了容槿,便问,“我穿上这嫁衣,可好看么?”

    容槿很配合地点点头,“自然好看。不过,大姐姐为何现下就穿上了?”

    “不过是先穿上仔细瞧瞧,明日匆忙,只怕来不及好生看自己的模样。”容菡起身,行至前头桌边,叫容槿也坐下。

    容菡打量着容槿的神色,心情颇有些复杂,“你一定觉得我不配嫁给曹评吧?”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既然是大姐姐自己选的路,以后好好走下去就是了。”容槿语气平静。

    容菡冷笑一声,“哼,你们都等着看我的笑话,觉得我不配……可我有什么办法?太太不喜欢我,我姨娘又没有人面关系,若不靠自己努力,谁能瞧见我?随便拿个卫家、孟家来打发我么?你有太太费心为你寻婆家,我有什么?!”

    容槿摇摇头,“但你也不该用晏府女眷的声誉来当你的垫脚石,一旦你在外面举止不当,丢脸的便是全家,你又想过么?”

    “我表现出挑,便一定会丢人?我比那些名门贵女又差在何处了?!”容菡冷冷道,“你且等着瞧吧,今后我在曹家一定会立稳脚跟,你一辈子也赶不上我的。小时候是这样,以后仍然是这样。就算我如今没了姨娘,但我还有嫡亲兄弟,我还有国公府的夫家……我今后要过得尊贵荣耀,要过得比谁都好!今后谁也不敢瞧不起我!”

    她眼中有对未来的憧憬,双手攥成个拳头,像是在暗自使劲儿一般。

    容槿静静坐了会儿,方才说道,“那便祝姐姐得偿所愿吧。”

    容菡扭过头去,再不看她。

    夜凉如水,月光浅浅照在园中,容槿睡不着,便出来散步。

    她是现代人,无法全然接受一个不喜欢的丈夫。她不像容菡,在情爱之外,追求的更多是富贵荣华和社会地位。但这样的时代,又如何求得一心人?

    可是,浑浑噩噩地把日子过下去,她却始终有那么一些不甘心。正是这一点点不甘,才让她如此纠结。要不然,她早接受谢遥了。

    她不是古装偶像剧里面不谙世事的单纯小姐,见过一个人,说过两句话,便会暗自倾心。况且,谢遥也从不是能叫她倾心的人。

    她不想在这个时代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举动,只想安安稳稳过完一生,但这样可堪托付的人又在哪里呢?

    容槿微微叹了口气,又想起曹氏来。诚然,曹氏是一个很好的嫡母,这也感念皇后老乡早年的熏陶,至少在婚事上她尚能给容槿三分自由。如今谢家和晏家已经是亲家,谢媛也是自己的好姐妹,曹氏和谢太太都看好这门亲事,若是自己不愿,曹氏又如何应对谢家?

    这样想着,容槿心中愈发愧疚。

    开了年自己已经十六岁了,很多姑娘在这个年纪已经定好了亲事,一心备嫁了。

    容槿忍不住开始说服自己:谢遥至少目前待自己很好,就算将来纳妾,也绝不会叫妾室越过自己去;谢太太也不会为难自己,谢家大奶奶也是好相处的妯娌;两家门当户对,将来分了家便可自己当家……看谢遥这副样子,估计也不敢闹出宠妾灭妻这样的事来……就算将来两人没了感情,尚能彼此留一份尊重和脸面,自己手上有钱也能安度晚年。

    容槿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并不是圆月。

    她轻轻点了点头,在心里说:好。

    打定主意之后,容槿总算愿意回去睡下了。第二日容菡出门子,容槿又起了个大早,况且初春又还很冷,起床的时候容槿的起床气格外大,等秋芳端了热水来洗了脸才舒服了些。

    容菡起得更早,梳妆打扮花了不知道几个时辰。等容槿去蓼汀居时,她已经差不多妆扮好了。乌黑的头发梳成一个高髻,戴上赤金的发冠,用两对钗固定,垂下珍珠流苏,沙沙拍在鬓边。那珍珠颗颗圆润,光泽饱满,与容菡泛红的脸颊极是相衬。

    容菡到了正厅,看着嫡亲的弟弟昀哥儿进来,忙拉着说了好几句话,又环顾一周,众人皆在,唯独少了殷姨娘,不觉落泪,楚楚可怜地望着晏守,哽咽着道,“女儿不孝,今日便要离了父亲膝下,今后再不能时时侍奉……但……只愿爹爹念着姨娘往日的情分,莫要叫她一个人在庄子里受苦……求爹爹去看看姨娘吧……”~

    晏守立时便冷了脸色,老太太转过头去,干脆不看她。曹氏见状,便淡淡道,“容菡,大喜的日子,别说那晦气的话,万一冲撞了你自个儿,就不好了。”

    “是……可……”

    容菡还要再说,曹氏却立即堵了她的嘴,“今后去了曹家,要谨言慎行,孝顺公婆,服侍官人,不可懈怠。”

    曹氏一边说一边褪下手中的镯子给了她,成全她最后一点体面,然后关妈妈便说吉时已到,上来两个女使扶着容菡出了门去。外头都说是圣上赐婚,凑热闹的人极多,远远便听见喜乐的声音。

    容菡最后还是回过头,望了望晏府的牌匾,然后咬咬牙,深吸一口气,含着泪带着端庄的微笑一脚踏进了花轿。

    晏守看着容菡的身影缓缓消失,才慢慢松了一口气,不知是对曹氏说还是自言自语,“小的时候如此聪慧可爱,为何长成了这个样子……?”

    曹氏看了晏守一眼,毕竟多年夫妻,见他如此,语气也缓了下来,“容菡也算得偿所愿,今后的路,便要她自己走了。”

    前头还有宾客,晏守前去应酬,曹氏则准备更衣之后再去。容槿扶着曹氏回宜兰苑,边走边说道,“瞧着跟大姐姐陪嫁去的女使,还有母亲和祖母送的人?”

    曹氏点点头,“殷姨娘去后,容菡身边的女使只剩下素日得用的那几个,加上一个乳母,就那几个陪嫁去了也不成个样子,我便同老太太商议了之后,一人挑了一个忠心能干的送去,将来若能帮上容菡一星半点儿,叫她在婆家少吃些苦头,也是好的。”

    容槿想了想,“只怕大姐姐还以为是母亲和祖母派人去盯着她呢。”

    曹氏轻轻一笑,“若是不得用,被打发了出来,便重新回来就是了。”

    容菡三朝回门那天,曹评对她很是体贴。容菡一身簇新衣裳,端的是国公府大奶奶的贵气。她颇带着几分骄傲和得意,向曹氏和老太太请安,说话也比往常多些。

    曹评拜见过曹氏和老太太,便去寻晏明说话,容菡则说要去见见亲弟弟晏昀,也一并出了慈寿堂。曹氏带着容槿和容薇回了宜兰苑,想了想,叫人去把陪嫁容菡的玉绦叫来问话。

    一问才知,原来容菡这新婚头三日过得如此刺激。

    第一日去给张氏和曹国公敬茶,张氏便给了她一个足足的下马威。张氏叫容菡陪自己插花点茶,容菡本不会,却强撑着面子现学现做,自然出足了洋相。张氏又故意叫下人瞧着,第一日容菡的面子便丢得一干二净。

    待容菡回去,下头又来了好些得脸的通房和大丫鬟过来请安见礼,得知曹评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也只得忍下这口气,暂且安置了。当天晚上,便有个从小跟曹评一起长大的通房丫头说自己病了,叫曹评去瞧瞧。容菡咬着牙点头,还只得做出一副温婉大度的样子。

    第二天张氏又说她身为长媳,要持家理事,叫她去应付些难缠的老婆子。这些国公府世代伺候的老奴最是难办,只得敬着,又听她们说些风凉话,什么出身低微云云。容菡被奚落得几乎要晕过去,只得死死忍住了陪笑脸。

    到了晚上,容菡再忍不住,只得施展殷姨娘那一招,对曹评哭诉委屈。只说自己当曹评是亲戚家哥哥,宫中见到不过想说两句话,赐婚之事原不是自己做主,何苦受人如此折磨云云。曹评本也是个怜香惜玉的,容菡又生得貌美,一下激起几分怜惜来,于是便有了今日的体贴。

    玉绦说罢,曹氏又问,“大姑娘待你如何?”

    “大姑娘只叫我在外头伺候,不让近身,平日里都是春江和春水陪着。”

    曹氏轻轻点头,“我送你去,原也不是为了叫你盯着容菡的。你用心帮着她些,若将来得了她几分信任,你也好生办事,忠心伺候;若她要打发了你,你回宜兰苑来就是了。”

    玉绦答了声“是”,又想了想道,“曹家奴仆待大姑奶奶如此,看着像是国公夫人的授意。那来寻事的通房丫头香儿,原是国公夫人房里的女使”

    曹氏静静坐着,良久才道,“……知道了。”

    关妈妈拉了玉绦出去了,容槿才不觉感慨,“国公府的日子可真不好过呀……”

    曹氏垂下眼帘,只瞧着一副绣样子,“容菡有心思,会熬过去的。”

    容槿又道,“见大姐姐如此,我也更明白母亲的苦心了……母亲再瞧些日子,若觉着谢家好,便是谢家罢。”

    曹氏微笑,“你同意了?”

    容槿红着脸,轻轻点头,“但我舍不得母亲,就叫我满了十八岁再嫁出去罢……”

    舍不得曹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容槿的确没想好怎么跟谢遥做夫妻,能拖一日算一日罢。

    曹氏笑道,“你才十六,还早,还能在母亲身边多待上两年。”

    容菡出嫁之后,似乎日子清净了许多。另一边,谢媛已经差不多对府中的事情很上手了,容槿顺理成章地开始摸鱼,基本上有什么事都扔给了谢媛,自己在半闲居躲懒。

    可惜,三月中旬,喜讯又来了,谢媛也有身孕了。

    岑氏当即提出,自己胎像稳固,可以管家,不必劳烦曹氏。但是因长房尚无嫡子,曹氏不敢冒险,故而又把担子扔给了容槿。

    谢媛笑嘻嘻地把账目送到半闲居来,嬉皮笑脸道,“这下可要劳烦二妹妹了。”

    容槿翻了个白眼,“二嫂嫂如今可金贵了。”

    说归说,容槿还是叫秋兰扶着谢媛坐下,生怕怠慢了她。

    谢媛轻轻一笑,“有件事说与你听,玉扇那丫头,昨儿被母亲亲自打发去庄子里头了。”

    容槿言简意赅,“……你做什么了?”

    谢媛摇摇头,“没做什么,不过是把我有孕的消息散出去了而已。她果然便忍不住,跑到书房去伺候官人了。母亲过来瞧我,亲眼看见那丫头做那下流打扮,当即发了大火,叫人掌了二十个嘴巴,捆了送走。官人本也没心思搭理她,知道她心思想歪了,倒还想求情,但见母亲这般,便也没说什么,看着叫人拖走了。那丫头被带走的时候还一边喊着官人的名字呢,真是不知好歹……”

    曹氏自己是亲身体会过的,如今看见又有不安分的丫头在正房太太有孕的时候爬床,自然绝不会手软。

    只不过,玉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谢媛随手拿过案边一块帕子,瞧着那纹样,不觉微笑,“可得叫她明白,仗着跟官人一道长大的情分,是不是就能翻了天了?唉……我也不是那恶毒的,只消心思摆正,我自不会苛待了谁,可若那不安分的……那便是自己没福气了。”

    容槿看着谢媛甜美的笑容,不觉对谢太太有了一层敬畏。

    过了几日,又听说玉屏也从晏明房里出来,回宜兰苑当差去了。至此,晏晗和晏明从前的大丫头便被岑氏和谢媛两个打发了个干净。

    这也算是晏家传统了。当初老太太进门,便毫不客气地把通房女使散了;曹氏进门照做,老太太默许;岑氏和谢媛如此,曹氏给她们撑腰。

    容槿得出结论:在晏家,想当通房的丫头,多少脑子有点儿不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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