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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清平纪事[孤城闭] > 第50章 第 50 章
    十月初八,秋高气爽,是兖国公主下降的日子。

    官道上围满了官兵,凑热闹的百姓都拥挤在一块儿,等着宫门大开,抬出公主的轿辇。公主的嫁妆自是不比常人,宫人流水一般抬着一口一口的大箱子往公主宅去,也不知有多少抬。

    这些热闹,容槿这般闺阁女子自是不能出去瞧,于是叫小厮们去看了来回话。

    “回太太、二姑娘,外头真真是热闹极了,那气势……”说话的是关妈妈的小儿子关顺,此刻正在外院当差办事,嘴巴最是好听,只听他隔着一扇屏风道,“那陪嫁的宫女一个个赛着天仙一般,更不知公主是何等尊容……那嫁妆箱子个个有太太这扇屏风一半大,那木料全是岭南运来的好东西,错不了,上头镶着金子呢,里头也不知是什么宝贝……啧啧……”

    曹氏听了也不觉微笑起来,“陛下就这么一个公主,自是千般万般疼爱了。”

    关顺作了个揖,“听闻,兖国公主宅是历朝公主宅子最大最好的,比魏国大长公主的宅子还要大……刚刚小的瞧见走在前头的宫人端着什么碧玉如意,还有半人高的大珊瑚树,这些可都是难得的东西,光一件便价值连城,公主却有不知道多少呢……”

    曹氏叫玉绫取了一吊钱来给了关顺,“你说得好,拿去吃茶罢。”

    关顺眉开眼笑地接了去,又磕了头这才下去了。

    待几个小丫头合力把屏风撤了去,曹氏方才悠悠叹道,“富贵容易,真心难得……”

    容槿想了想,这个时代又不允许自由恋爱,盲婚哑嫁,两个人还能刚好看对眼儿的概率实在是太小了。况且,男人还可以纳妾,女子却不能离婚走人,这样巨大的不公之下,真心又能被消磨几时?

    容槿低着头道,“便是真心,也要看值不值当。有的人天性凉薄,反倒践踏一片真心了。”

    曹氏眯着眼,“所以……姑娘嫁人便是一辈子,总要打探好对方品性,不能轻易决定。你同遥哥儿谈得如何了?”

    容槿看得出来,这些年曹氏瞧了多少人家,最后还是落到谢遥身上,曹氏心中还是很满意谢遥这个人选的。容槿不想拂了曹氏的好意。

    一般的人家,庶女的婚事哪里由得自己做主?还不是嫡母说什么便是什么,怕是到洞房花烛夜前都没见过老公长什么样子。正因曹氏疼爱,叫容槿自己想,并未逼迫她什么,她反倒不好说谢遥不好了。

    于是容槿干脆换了个方向,“母亲瞧过这么多家,为何还是觉着谢家哥哥最好呢?”

    “谢家同晏家勉强算是门当户对,又同在金陵,不算是远嫁。离娘家近,有什么事有母亲来给你撑着,不必叫你一人面对。你谢姨妈又不会为难你,算是好相与的婆母,最重要的是……遥哥儿对你也算有心,并不是那等毫无关系之人。两家是旧交,彼此人品都比外头的更了解几分。你嫁过去就算将来没有大富大贵,但一生平平安安也总是好的。”曹氏只淡淡地说着,并没有催促的语气,“嫁人呢,最好还是门当户对。姑娘高嫁免不了受委屈,低嫁又怕夫家不争气,怨怼之下必生事端……”

    容槿听曹氏的语气,总感觉像在说自己,“母亲当年便是低嫁?”

    曹氏笑了笑,又点了点头,“嗯……那时候祖父还在世,我是国公府的四小姐,而你爹只是个新科进士,家世总要单薄些。那时我祖父想着,有你祖母承平伯府和你祖父留下的人脉关系,将来你爹爹定是有前程的,若有曹家助力,那更是前程大好,于是便允了婚事。嗳……这便是低嫁的坏处了。你爹在曹家面前一向是谦卑的,太姨娘便觉着你爹在我跟前儿受尽了委屈,所以弄出个殷姨娘来……”

    容槿拉着曹氏的手,坚定道,“这怎么能是低嫁导致的呢?若是爹爹不肯,太姨娘也不会多事,倒不如说是太姨娘和爹爹母子连心,察觉了爹爹的心思罢了。”

    曹氏笑着点头,“是了。这些年我早已不在意殷氏,也逐渐想清楚,你爹爹但凡心中真有我,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来。所以……万一将来你夫君不是个可托付的,你就把银子全都拢在你自己手上,过好自己的日子。”

    入了腊月,天气愈发冷起来,眼瞧着便要下雪了。腊月十二,金陵下了第一场雪。这雪不大,但是容槿和容薇都激动起来,两姐妹趴在窗台上盯着外头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院子里也慢慢变得白茫茫一片。

    曹氏也高兴,便叫人煮了锅子来,喝两杯热酒暖暖身子。因老太太那头一早传了话,说是下了雪不便走动,不叫人过去,所以岑氏和谢媛一道来宜兰苑,伺候曹氏用饭。

    晏府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曹氏亦不想累着儿媳妇,便吩咐她们两个坐下不必站着伺候。岑氏本觉着不妥,但谢媛已经笑嘻嘻地给曹氏行礼道,“多谢母亲!”

    岑氏无奈,被谢媛扯着一道坐下了,换了关妈妈来给曹氏布菜。

    曹氏有意叫大家一块儿热闹,便说一道吃菜喝酒。岑氏守着规矩,不过沾一筷子做做样子,还是不错眼地盯着曹氏,准备随时伺候着。容槿见岑氏如此,便干脆扯着谢媛两个说说笑笑,活跃气氛。岑氏见弟妹如此,也稍稍放开了些,叫人布了菜来吃。

    容槿笑道,“这道葱爆羊肉是邱娘子亲自做的,味道最好,大嫂嫂尝尝。”

    岑氏身侧的女使极有眼力见儿,立即给岑氏挑了一筷放入碟中。岑氏道了谢,微笑着正要尝,却突然一皱眉,侧过身用帕子遮住口鼻,轻呕两声。岑氏身侧的女使急忙轻轻给她抚着背,曹氏忙问,“这是怎么了?”

    岑氏颇有些不好意思,摇了摇头,“许是天气凉了,受了些寒。也不知怎的,这几日闻不得荤腥,闻到总是不舒服。”

    曹氏眼睛一亮,“莫不是……你月信可来过了?”

    岑氏尚还糊涂,身侧女使已答道,“回太太的话,大奶奶月信已迟了些日子了。正说要瞧郎中,可这些日子一概忙着,又耽搁了下来。”

    曹氏无心吃饭了,颇有些激动,“玉绯,快去拿名帖请郎中来瞧。”

    谢媛笑道,“瞧着大嫂嫂八成是有身孕了,自己还不知道呢。”

    曹氏嗔道,“潇琴,你这孩子,自个儿的身子也不注意,平日里有什么事忙不过来,便交给媛儿和槿儿去做就是了。”

    谢媛又插嘴道,“母亲不知,大嫂嫂最是心细,生怕底下人怠慢,凡事都要自己瞧过才作数的。”

    容槿亦跟着点头,“是大嫂嫂体恤咱们。”

    那郎中离晏府近,半盏茶的功夫人就到了。他仔细搭了脉,又问了些饮食起居,方才肯定地点点头,“恭喜太太,贵府大奶奶身孕已近两月了。”

    曹氏叫人送了赏钱来,又送这郎中出去,方才攥着岑氏的手,柔声道,“你最是贤惠能干,但现下安胎才是最最要紧,管家的事你便丢开了就是。”

    岑氏轻轻点头,“多谢母亲。”

    曹氏又吩咐人去给老太太传话,又说等晏晗从翰林院回来要立即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这般高兴了一番,曹氏便决定把管家的差事丢给谢媛和容槿两个,又板着脸道,“你们两个可不许劳烦潇琴,若有什么实在拿捏不住的,才准去问问。”

    谢媛和容槿都笑道,“是。”

    曹氏想了想,“趁此机会,叫容薇过来跟你们学着看账本罢。她也五岁多了,该学着些管家理事了。”

    另一厢,坊间传闻公主与驸马感情不和,国舅夫人进宫向陛下和皇后诉苦云云。这倒不是假的,公主出嫁不久,容槿便收到公主宅的帖子,叫她随时去玩。但又赶上岑氏有孕,容槿一时走不开,便叫人带话,说是年后过去。

    这一日,容槿和谢媛应付完一大堆琐事,两个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闲话来。

    谢媛赶了伺候的人出去,才低声道,“我都听说了,昨儿晚上大嫂嫂把大哥房里几个姑娘都叫了去,问她们要不要做通房呢。说是有了身子,不方便了。”

    容槿轻轻推了一把谢媛,“人家房里的事,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谢媛摇摇头,“不是……是昨天大嫂嫂去跟母亲说,要发嫁那几个丫头,我才听了一嘴。原来,大哥房里那几个笔墨纸砚,一听大嫂嫂这样问,全都跪下了求大嫂嫂放她们出去配人,不愿做通房。这倒是奇怪……”

    容槿想到什么,便给谢媛解释,“你有所不知,大哥哥自个儿立的规矩,三十无后方可纳妾。现下大嫂嫂怀着呢,嫡子是迟早的事,若不能往上走变成姨娘,这些丫头谁愿意当一辈子通房呀?若是当了通房,后头又被赶出去配人,那便只能配些没身份的小厮了。”

    很早之前,容槿便想过,在哥儿房里伺候的这些丫头,最后都是什么结局。若是年纪轻轻做了通房的,将来少奶奶进门,若是宽厚和善些的,或许还能容得下;若是那眼睛里不揉沙子的,当下便打发了出去。但破了身子的丫头,又能配给谁呢?不是些鳏夫,便是讨不着媳妇的小厮,与内宅大丫头的风光体面相去甚远。

    若晏晗是个好色花心的也就罢了,努努力没准儿能挣上个姨娘。但晏晗誓言在先,岑氏自然也不会抬举这些丫头。如今她们四个都表了态,岑氏便趁机禀了曹氏,放她们出去,也算是打发了个干净。

    “母亲怎么说?”容槿一边喝茶一边问。

    “还能怎么说?叫大嫂嫂做主便是了。不过,玉墨那丫头是个聪明的,如今转了向投了大嫂嫂这边,将来一家子进来伺候,也是福分。大嫂嫂和气,愿意为她们寻个好去处,不过也是她们没什么歪心思。”谢媛紧紧抱着手炉,悠闲地说道,“唉……倒是我房里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打发了。”(.

    “哦?”容槿饶有兴趣地竖起耳朵。

    谢媛秀眉微蹙,“玉屏是个稳重心细的,她老子娘又给她说了亲事,没这些想头。只一个玉扇麻烦些,她是母亲送去伺候官人的,一向是体面的大丫头,便是对我也不客气。”

    谢媛似是忍了很久了,“官人下了学回来,我送茶去书房,她便把我拦在外头,说什么‘二哥儿下了学不爱喝茶,说是嘴里发苦,平日里这会子都只喝红豆汤’……上回官人出门,我给他做了件新披风,叫旺儿给带上,她又说什么‘外头冷,为免冻着哥儿,还是穿那件有风毛的雪绒斗篷好些’……真真是自小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呢,倒显得我是个外人一般,处处比不得她知道官人的心思。”

    谢媛越说越气,喝了口热茶,又说,“那送茶的事我记住了,后头又送红豆汤去,她瞧见了又说官人只爱喝她做的,说我送去的不够浓,叫我今后不必记挂此事,交给她就是。哼,若非想着她是母亲送来的,我真是……”

    容槿听了亦觉着不妥。虽然玉扇性子如此,也说不准是不是真有做姨娘的理想,但毕竟如今有了女主人,那便不该事事抢着出风头了。

    容槿想了想,又问,“那……你同二哥哥说了么?”

    谢媛摇摇头,“内宅的事,跟他有什么好说的?背后这些事,他也未曾在意的。不过一个小丫头,等过些时候也就料理了,我不过同你发两句牢骚。”

    “要立即打发了也不是不成呀。你给她寻个得脸些的小厮管事,禀了母亲配人便是了,下头还要说你心善呢。”容槿有些不解。

    谢媛冷哼一声,“那也太便宜她了。这些日子她处处跟我作对,我若稍微计较,似乎还成了我的不是。我的气也不能白受嘛……瞧着吧,真叫她以为能翻天了?”

    瞧谢媛如此气定神闲,便知道她心中应该也是有想法的。容槿想了想,也不好开口说什么,毕竟正房奶奶打发个丫头是天经地义。

    “可真羡慕大嫂嫂,瞧着大哥哥为人内敛,实则跟大嫂嫂却是举案齐眉呀……大哥自己都说了,三十无后方可纳妾,唉……”谢媛开始嫌弃晏明了。

    自从岑氏有孕,岑大太太过来探望,岑氏红着脸说了晏晗的承诺,岑大太太听了便高兴得不得了,直把女婿夸得脸红。

    容槿白了谢媛一眼,“当初你跟我二哥哥元宵灯会上的事情你都忘了?还有叫我在中间传信……”

    谢媛脸微红着嗔道,“还提这些做什么……?”

    “二哥哥只是为人爱说爱笑,跟丫头们近些,但也没什么歪心思,你放心就是了。”

    谢媛点点头,突然露出一抹坏笑,“……他可不敢欺负我,小时候他那颗门牙就是我给他打掉的。”

    容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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