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槿迷迷糊糊地问，“关妈妈，我们要去哪儿呀？”
关妈妈含笑道，“去谢府拜年呀。”
容槿一下子便清醒了。
容槿很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不一样。谢太太主屋周边远远的打发开了人，只留下几个贴身的伺候，像是有什么隐秘的事情。
进去给谢太太拜年问安，却见谢媛不在，但是谢遥在。
容槿再次察觉到，估计是冲着自己来的。
果不其然，谢太太刚提了一嘴梅花开了，曹氏就说想去瞧瞧，然后谢太太就顺势挽着曹氏的手臂说要陪她去，叫谢遥好生招待容槿。
一瞬间屋子空了大半，安静了下来。
这着实有些尴尬……也不知为何要这样安排，叫容槿跟谢遥独处一会儿……
容槿脸有些微红，只低了头小声道，“谢家哥哥好。”
谢遥也有些不自在，“容槿妹妹。”
容槿尴尬得脚趾扣地，简直想挖个洞钻进去。两个人问好之后似乎就没有别的话说，最后还是谢遥先开口，“妹妹不必紧张，我家媛儿今后是你二嫂，自是亲戚了。”
容槿讪笑，“谢家哥哥说的是。今日怎么没见到媛儿姐姐？”
话一出口，容槿就骂自己猪脑子，这不就是人家刻意安排的么？
好在谢遥很配合，“媛儿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容槿也只得配合着点头，“原来如此……”
又沉默了一会儿，谢遥鼓足了勇气开口道，“我已听晏家姨妈说了，妹妹心中有主意，不肯轻易点头，所以我求母亲请妹妹过来，便是有些话想当面同妹妹说。”
见他总算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容槿也松了口气，“谢家哥哥请讲。”
他面容诚恳，“我虽如今只有秀才功名，但将来必定念书上进，入朝为官，不会荒废学业，还请妹妹放心。”
容槿心中暗暗觉得好笑，原来他是怕自己嫌弃他没有功名么？
“当初船上一见，便暗自倾心，这些年观妹妹品行，便知是良配。今日我把话说得明白，也请妹妹三思。”他说完，脸也不自觉红了。
容槿想了想，还是问，“你会纳妾么？”
他不知为何容槿要问这样的问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成婚伊始自是不会纳妾，可将来呢？他只是个普通的男子，纳妾不过是寻常小事罢了。
见他沉默，容槿却突然微笑了，“哥哥不必多想，这本是常事，不过随口一问。想来哥哥与我晏家相熟，也当知道我母亲当年小产之事，我实在有些害怕罢了。”
谢遥想了想，拱手道，“此事我敢保证不会再发生。便是多年之后纳妾，也必定是由夫人过目点头，生死皆由夫人做主。”
容槿又问，“那年我和大姐姐一同过来，瞧着哥哥同我姐姐说的话还多些，为何却相中了我？”
谢遥说得隐晦，“容菡姑娘同我说话，为的什么我自是清楚。”
容槿不觉有些唏嘘，其实男人有时候并不是不清楚女人的伎俩，只是乐在其中或是不便戳破，彼此留些颜面罢了。
但容菡毕竟是自家姐妹，在外不能不维护她的颜面，于是容槿便道，“想来是哥哥误会了，我姐姐自幼喜欢念书，想跟哥哥讨教一二罢了。”
谢遥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妹妹说的是。”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晏家的姑娘自然都是好的。”
容槿听了这话，忍不住噗嗤一笑，谢遥见容槿终于笑了，自己也不觉微笑起来。
回去的马车上，容槿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曹氏也不问她，只叫她自己想。等回到宜兰苑，容槿终于叹了口气，曹氏这才开口，“如何？”
容槿说不上来，“他最好的一点，便是坦诚。纳妾的事情上，他没有避讳，他的承诺也已足够尊重我；他说自己会上进，将来必定考取功名……这些我都相信……但，若是说对他的感觉，做官人是足够了……”
但似乎做/爱人却不够。
容槿没有说出来，但曹氏似乎也能感觉到，只是轻轻摸了摸容槿的头，“这世上两情相悦的事是很难得的。”
容槿点点头，“是。做女子本就不易，谢遥已是很好的选择。”
她并不是得陇望蜀之人，但归根结底对老公的要求也就是靠得住三个字。谢遥此人，还没有让容槿那么地有安全感。
吃过晚饭，容槿便有些郁闷，只叫秋兰跟着，往湖边去散步了。
暮色沉沉，亭边点着灯，容槿刚想过去，走近几步才发现有人，竟然是晏晗和岑氏。
岑氏的头轻轻靠在晏晗肩上，晏晗揽着岑氏的肩头，两个人就静静看着湖中月亮的倒影，也不说话。
容槿本来想悄悄撤退，不要打扰夫妻两个的小情趣，但是岑氏身边的女使眼尖，瞧见了容槿，急忙上前行礼道，“……二姑娘。”
岑氏急忙站起身来，颇有些害羞，躲在晏晗身后，讪笑着问，“二妹妹也是来散步的么？”
容槿很愧疚，“碰巧，碰巧……”
晏晗把岑氏护在身后，义正言辞地看着容槿，“入了夜便少出来走动，不要乱跑免得母亲担心，快回去吧。”
容槿跟晏明一样，对晏晗有天然畏惧，听了这话急忙答应，然后匆匆离去。
走着走着，发觉不对劲：为啥你俩能出来走动我不能啊？！这不是我家么？！
这么一想，容槿突然起了坏心，又悄悄折了回去。
这一次，二人便轻手轻脚，没让人注意到。
却听岑氏带着些哭腔道，“我已进门将近一年，眼瞧着二弟妹都要进门了，我却迟迟没有身孕……若是到了年中还没有消息，我便为你寻一门好生养的妾室吧……”
容槿发现，晏晗只要跟岑氏说话，声音就柔和许多，“你胡说什么……真纳妾了，你心里岂不难过？心中郁结，更怀不上孩子了。”
晏晗攥住岑氏的手，“那年母亲小产时我是亲眼瞧见的，后来我是立了誓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纳妾。若真是等我三十岁无后，再说此事罢。”
容槿算了算，还有十多年。
果不其然，岑氏眼中泛泪，面色微红，轻轻点了点头。
也不知晏晗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破涕为笑，捶了晏晗两下，夫妻两个牵着手回去了。
容槿有些感慨，找老公还是得要晏晗这种的。
一方面自己已经考取功名，入朝为官，相对于那些还没考中的，这便已经是很大的保障了。那些没考中的再怎么发誓上进，也不能保证定能考中呀，所以谢遥是如此，卫岷也是如此。
另一方面，晏晗亲眼见到母亲受过的苦，能体谅女子的不易，不是那种只顾着自己逍遥快活的人。不过容槿也很好奇，当年曹氏到底是过得多苦，才让这两兄弟双双留下心理阴影，对妾室这种生物深恶痛绝。 m.a
风流潇洒如晏明，到底也没有收下玉扇做通房，而是一心一意等谢媛一个。
容槿叹气，为什么好男人都是自己的哥哥呀？
想起谢家的事情，容槿心绪复杂极了。谢太太并不是一个那么简单的人，谢家连个庶子庶女都没有。平日里姨妈姨妈的叫着，真做了儿媳，却又不是那么回事。
至于谢遥，背靠谢家这样自带教育资源的家庭，都只考中秀才，这不是很明显读书没有什么天赋么？中举都不知道是哪一年，更别说考中进士去做官了。
但即便谢遥一直靠着家里，将来分家，谢家的家产分得小半，那也足够夫妻两个过一辈子好日子了。
谢遥这个人选，颇有些不上不下的尴尬。
但容槿也知道，自己其实也是个不上不下的身份，没必要嫌弃人家。
况且，曹氏这样善待自己，自己难道真要任性么？
想到曹氏，容槿也只得说服自己，再跟谢遥接触接触吧。
至元宵之后，宫中传旨，金陵凡六品官以上，未订婚的姑娘，都要在四月初六入宫，为张贵妃贺寿。
容槿想起那一日在皇后宫中所见所闻，不得不佩服，这位张贵妃真是太有本事了。
曹氏闻讯，便对容槿道，“你进宫多陪皇后娘娘说说话吧。张贵妃此举，真是叫娘娘颜面扫地了……”
来不及操心皇后，至三月初，不知为何曹评被陛下申斥，接着曹国公府便上书请罪，陛下见了奏折，却一言不发。
曹氏得了消息，也颇有些着急，但很奇怪的是，连曹国公府也不知所以。陛下给出的缘由是行止不敬，这种理由叫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连曹评自己也支支吾吾不愿说。
皇后似乎没有什么动作，一如往常。
晏守生怕再次被牵连，急忙撺掇着曹氏去打探消息。曹氏无奈，便想着能否叫容槿进宫，探探福康公主的口风。谁知帖子却被拒了，说是公主染疾，不见外客。
思来想去，曹氏还是带着容槿一道回了曹国公府。
张氏在堂上坐着，见曹氏来了，忙起身相迎，“四妹妹来了……”
曹评跪在地上，张氏半带哭腔道，“这冤孽！他爹上了几回折子请罪，陛下只是不召，如今人心浮动，只怕天威震怒！”
曹氏问道，“评哥儿没说什么？”
张氏摇了摇头，“翻来覆去便说冲撞了陛下，再不肯多说了！再要细问，他说是陛下不准他开口……到底是什么事，能叫陛下如此忌讳？！”
张氏的心急曹氏完全可以理解。除却曹国公之外，连曹氏本家的两位兄长亦是上书请罪，陛下都留中不发，责令曹国公在家自省之外，再没有别的话了。
这些日子，曹国公在府，每日战战兢兢，竟是吓病了一般，卧床不起。郎中来瞧了两回，都说是心悸。张氏哭得六神无主，去祠堂日日上香，祈求祖宗保佑。
最后连曹家老夫人也惊动了，更是病下了。
曹评本来一言不发，见到容槿的一瞬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嘴唇动了动，复又低下头去。
他想起那年，这个小姑娘说，逾越身份的事，是做不得的。
他仿佛被看穿，被击中一般，看了容槿两眼，旋即颤着声音开口，“我轻薄了福康公主，被陛下亲眼所见。”
张氏闻得真相，要晕过去，虽不知细节，但听这几个字，便已让她恐惧到了极点。她哭着道，“你疯了！那是福康公主！早定了驸马的！陛下最疼爱的女儿！”
曹氏一边安抚张氏一边道，“陛下遮掩此事，也是为了公主名声。既闹不大，便还没有到绝路，堂嫂稍稍定些。”
但曹氏也没有法子。这种事情，既是陛下不准他说出去，曹家就算知道了也得装作不知道。更不可能写折子请罪，那些中书省的把折子看见了，一传十，十传百，公主名声毁了，曹家那才算是到头了。
好在曹家还没有在这种无边的恐惧中待上多久，很快，宫中来人宣旨：四月初六，召曹评入宫觐见。
同时，另一道旨意发出：福康公主年满十七，进封兖国公主，十月下降李府，封李用和次子李玮为驸马都尉，尚兖国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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