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槿放心地点点头，想了很久，终于问出口，“母亲，若你是林三太太，会如何做？”
曹氏想了很久，久到容槿都困了，忽然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么一想，我倒是觉得，林三太太是一开始太慌张，被恐惧冲昏了头脑，一步错，步步错。”
曹氏轻轻摇了摇头，“她不该任由许家拿捏，置了个宅子直接把许姑娘送进去先安顿下来拖着。若是我，当日便是与许家和离，把大姑娘从这样的人家救出来。”
“您不是说和离是不成的吗？！”容槿瞬间不困了。
“那是因为大家都是金陵有头有脸的人家，没个大事，和离是要遭人笑话的。但，为着名声，也不该把姑娘给舍弃了。”曹氏似乎把林大姑娘代入了容槿，于是特别真情实感，“我便先反过来威胁许家，叫他们自己把八姑娘带走，两家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若是不允，我便立即公布此事，进宫请旨和离。出了此事，我们即便名声大损，但许家却是连官位也保不住了，那八姑娘只能去死，其他的姑娘只能出家。若是答应下来，此事便是个把柄，即便不和离，许家也绝不敢委屈儿媳。”
“还能这样？！”容槿佩服曹氏的行动力，但是也能理解，林三太太在那种情况下，估计脑子动得没这么快。
曹氏叹了口气，“林家毕竟世代侯府，最重颜面……况且，若是大姑娘和离，彩湘这孩子只怕没有好姻缘，她也是无奈之举……从她安置许姑娘开始，便给许家留下把柄了，所以后头再想法子找补，便没那么容易，被你轻易瞧出了破绽，反倒觉出不对劲来。这下林家没了你这条路，尚且不知后头要如何呢，咱们等着瞧吧。”
“那……您又如何想林三太太？”
曹氏的神色瞬间又变得很复杂，“槿儿，这世上爱恨不是对立的……听她说完，我心疼，也理解，连我自己也觉得无奈，但她如此算计你，连带着算计我和晏家，我却也是极愤怒的。即便她是无奈之举，我也没办法原谅……”
容槿很快想到另外一层，“那……谢姨妈……？”
曹氏神色松弛下来，“她又全然不知，如何能怪罪她？况且，媛儿是你未来的嫂嫂，咱们两家自是无碍的。我那一日叫上她一起去，也是这个意思。”
容槿想了想，“若是此事先发生，您还会同意二哥哥娶媛儿姐姐吗？”
曹氏沉默了半晌，“……或许不会了。”
容槿也沉默了，最后只能感谢老天保佑，没让晏明错过谢媛。
不过，这一次，林三太太已经没有别的替补了。
就在五月初，林府正式给许家下聘，聘八姑娘为林子驰正妻。
这个消息，是谢太太带来的。
曹氏听罢，只说了句，“也不知是好还是坏了。”
谢太太因为这事儿跟林三太太大吵一架，毕竟她也很不赞成这种做法，但是又无可奈何，只得道，“……若是不成，只怕这八姑娘真能去侯府跟前儿一头撞死，那才是真麻烦了。但……听我姐姐的意思，这八姑娘，是绝生不出孩子的。”
此事就这样淡淡的翻了篇儿，容槿却有些后怕。若是曹氏并没有这样疼爱自己，不过当成一个不重要的庶女，或许林府求上门来，已然应下了。
曹氏只道，“有母亲在，绝不会叫你被人算计。”
容槿点点头，“……还是做姑娘好。不过……若当日林家求的是大姐姐，母亲会怎么办？”
曹氏思索了一会儿，“明知是个坑，但我也不会看着容菡栽下去。我会告诉老太太，叫容菡自己选，她若仍然愿意，我便也成全她……说起来，来相看你大姐姐的也不少呢。”
容槿笑问道，“母亲觉着有什么好的么？”
曹氏倒是很快摇了摇头，“门第高的，来求的便是子孙不肖的；门第不高的，你大姐姐怕是也瞧不上。便说有个楚家，楚家老爷虽在朝为官，那家公子也已中了秀才，但一家出身清贫，财产不丰，只怕嫁过去还没有做姑娘的日子好，容菡自是不肯的。若说门第高些的，倒是镇南侯府孙家夫人来过，但他家老二……你二哥哥跟他们兄弟一道念书，什么人品秉性难道你不清楚么？这样的人家，我也实在不忍……”
容槿想起那一日的李?，便知孙家兄弟的恶行，不觉皱眉。~
正说着，关妈妈含笑抱着衣裳进来，“给姑娘的衣裳做好了，太太瞧瞧。”
容槿奇道，“不是夏衣做过了么？”
曹氏把衣裳往容槿身上比了比，“后天曹国公府寿宴，给你和容菡一人做了身喜庆的新衣裳，好穿着去。年前那身磨破了还没来得及补呢。”
办寿的是曹国公府的老夫人，曹国公的亲娘，曹氏的大伯娘。今年正好六十，故而曹府大办，为老夫人贺寿。
那一日曹府遍邀金陵名门，有头有脸的夫人们都会来。故而容菡起了个大早，精心打扮一番，美得不可方物。
虽说吃席是分了男宾和女宾，但下午喝茶游园，便总有机会可寻。容槿打定主意，一整天跟着容菡一起。
到曹府落轿，跟着进了内宅，曹氏带着两个姑娘去给老寿星拜寿。
厅上立着曹评，几年未见，容槿颇觉得有些陌生。但不变的还是那张脸，叫小姑娘看了暗生欢喜。好在容槿作为心理年龄二十几岁的人，不算在小姑娘之列。
老夫人身子硬朗，一见了曹氏便笑道，“若珍回来了。”
曹氏含笑道，“大伯娘福寿双全哟。”
容菡和容槿亦下跪磕头，说了几句拜寿的吉祥话，然后身侧的国公夫人张氏便笑着送上了红包。起身之后，又跟着曹氏往另一边堂上去坐着闲聊。
往来皆是旧识，曹氏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容槿和容菡则坐在后头听。
不多时，外头通传道，“李国舅府夫人、大奶奶到——”
堂上有位夫人便微微蹙眉，“怎么请她们来……？”
曹氏的大嫂荀氏跟曹氏对视一眼，便低声道，“大堂叔此举甚妙。”
曹氏点点头，含笑不语。
曹国公府威名远扬，又素受崇敬，由曹家做第一个接纳李家的，金陵别家也不会如此排斥李家，陛下若知道了定要夸赞的。
往小了说，叫体恤陛下孝心；往大了说，叫忠君。
过了不多时，便由张氏亲自陪着李夫人和李大奶奶进来，笑着跟大家说话。这李家婆媳皆出身市井，言行都颇有些粗俗，不似金陵官眷，故而堂上气氛颇有些冷。
还好张氏和曹氏、荀氏、窦氏帮着活跃气氛，没让场面太难看。
在窦氏讲了第四个玩笑话，快要想不出来第五个的时候，终于来人通传，席面开了，请大家过去。
吃完饭容菡便想着去游园，容槿含笑挽着容菡的手臂，“我同大姐姐一起去。”
曹氏看了一眼，放心地去找大嫂说话去了。
容菡也没理由拒绝，便跟容槿一块儿往园子里去。
要不怎么说国公府的格局就是不一样呢，这园子比晏府大了几倍不止，奇花异草处处都有，风景也好，处处廊桥相连，四处散落着小亭子，下头溪流涓涓，鱼儿游动，有些小姑娘便取了鱼食来喂鱼。
容槿也不觉看呆了，果然有钱人的生活不是自己能想象的。
往西北角去，有两块大大的石碑，刻着多年前曹府诗会留下的名句。容菡一早听说，心向往之，扯着容槿就要去看。
容槿无奈，也只得前去。
那石碑后头有片小林子，灌木太高，遮住了里头，但隐约见到有人，而且还不少。门口也打着灯笼，有人守着。走得近了，便听得里头热闹，约莫是许多男子的声音。容槿便突然想起，席间听谁说起，公子们要去品茶下棋，似是就是这个方向。 m.a
容槿一时警铃大作，急忙对容菡说，“大姐姐看完了么？咱们快回去。”
容菡却瞪了容槿一眼，“这都是名句，我心里喜欢，想多看会子都记下来。”
容菡边看还要边念，那诗句被她念得婉转多情，容槿仔细一听：能把边塞诗念成这样，您也真是个人才！
容菡想做什么，容槿简直再清楚不过，估计是盼望着哪位有才情的公子被她的声音吸引，出来相见。
故而容槿干脆挑明了，“前头都是男子，咱们在这儿待久了不好，快回去吧。”
容菡则一挑眉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自看我的，管别人做什么？”
容槿冷笑两声，“你想的什么当我不知道么？说出来臊也臊死了！妹妹劝你一句，还是回去吧！”
容菡咬咬牙，“你胡说什么？！”
容槿见容菡执意如此，又不能硬生生拖着她走，也不好独自离去，万一容菡真做出什么事，自己回去也没办法给曹氏交差。
于是容槿只得深吸一口气，“大姐姐，难道我今日这般阻止你，是为了妨碍你的姻缘？！”
容菡毫不客气，“难道不是么？！”
容槿不耐烦跟她多说，只得冷冷丢下一句，“大姐姐任性妄为，可要承担后果！”
容菡轻哼一声，压低了声音道，“后果？若是我什么都不做，便该嫁入卫家，那时你便好来瞧我的笑话是吗？！”
“难道你这样贸然闯进去，别人就不会瞧咱们家的笑话？！”容槿毫不退让，见容菡愈发使了性子要往里头去，情急之下容槿从脑后拔出一根小簪子，把容菡的袖子划破了，“大姐姐仪容不整，还是去换身衣裳吧。”
“你！”容菡手指容槿，眼睛似要喷出火来。
“我已是给你留了脸面，若你不服，我便只得去请母亲了。”容槿面色冰冷，只看着容菡身后的春江，“扶大姐姐下去。”
容菡拂袖而去，容槿才缓缓松了口气。秋兰面带忧虑，“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容槿叹了口气，“罢了，咱们先回去吧。”
容槿走了没两步，却见一个下人来寻她，“二姑娘，晏太太叫您去呢。”
跟着这个小丫头东走西走，容槿却发觉离热闹的方向渐渐远了，心中不觉起疑，“我家太太根本不在这儿，你要带我去哪儿？！”
这小丫头只笑道，“就在前头了，请姑娘跟我来。”
容槿跟秋兰对视一眼，曹国公府也算是曹氏半个娘家，应当不会有人对自己不利，于是便拖着步子跟着去了。
到了一处廊桥尽头是一个小园，瞧着是不住人的，那小丫头送到园子门口，“就是这儿了，姑娘。”
那小丫头转身就跑，容槿愈发觉着不对劲，但来都来了，有什么牛鬼蛇神，自己去会一会不就好了。
打定主意，容槿跨进门，却见树下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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