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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清平纪事[孤城闭] > 第38章 第 38 章
    三月初六,正是宜嫁娶的好日子。

    晏府里里外外挂上了红绸灯笼,等着迎新娘子进门。长子娶亲,府中自是隆重操办,然而晏守以体恤圣躬为名又刻意低调,只请相熟的故旧、亲眷和同僚一道。(.

    容槿很佩服自家老爹,这个时候还能想起皇宫里的陛下没了儿子的事情。

    内宅开了十几桌,曹氏穿梭其中,来往交际,言笑晏晏。容槿和容菡自然也不能例外,打扮得喜气洋洋的出来见客。

    容菡已到了及笄之年,身量苗条修长,比当初更出挑几分,许多夫人瞧见了都夸她漂亮。容槿在曹氏的养护之下也变得灵动大方,皮肤白皙嫩滑,吹弹可破,头发又黑又亮,虽然不及容菡清丽,但在各位夫人眼里,是很明显的好生养的面相,一时间拉着容槿说话的夫人也不少。

    两个姑娘出落得漂亮大方,并且都规规矩矩的,曹氏也觉面上有光,心情更是不错。

    尤其是容菡。从前金陵谁不知道当年曹氏被小妾惊胎以致小产的事?但见容菡这般身段模样,便知道是没受过委屈的姑娘,许多人心中不由得大赞曹氏贤德,不苛待庶女。

    嫡母的意思这么明确,许多有顾虑的人家也放开了手脚,认认真真相看起容菡来。

    曹氏的旧友本就大多是有爵之家出身的姑娘,夫家也大多富贵双全,容菡在这些夫人跟前儿有些紧张,只怕露了怯,又想讨人家喜欢,一时进退两难,反倒束手束脚。

    容槿自知身份不够,攀不上公侯的门槛,所以还能落落大方,进退得宜。

    曹氏看在眼里,只作不觉。

    热闹了一整日,容槿累得眼皮子打架,叫秋佩帮忙卸妆更衣之后,直接倒在床上睡了。毕竟第二天还要早起见大嫂嫂呢。

    虽然说大嫂子之前也不是没见过,但毕竟身份不同了,总是多了两分好奇。

    容槿觉得自己起得够早了,想不到这位神奇的大嫂嫂起得更早,居然比自己还先到宜兰苑请安。

    岑氏和晏晗一道向上首端坐的晏守和曹氏行礼,只听岑氏朗声道,“儿媳潇琴给公公婆母请安。”又亲手奉了茶去。

    曹氏象征性喝了一口,从腕子上褪下一枚白玉镯子并一封红包给她,婉声道,“潇琴,今后便是一家人,不必多礼,快坐下吧。”

    晏守只叮嘱晏晗,“你媳妇最是端庄知礼,你莫要委屈了她。夫妻两个定要互敬互爱,绵延后嗣,才对得起天地祖宗。”

    晏晗只答了声“是”。

    容槿隐约瞧见曹氏嘴角的一丝揶揄,想起前事,也忍不住感到讽刺。

    待晏守简短交代两句,曹氏又和颜悦色地看着岑氏,“你尚且年轻,身子重要,先熟悉府中各处,跟着我理些杂事。待生下嫡子后,我便放心交由你来管家。”

    岑氏点头之后,曹氏又叫三姐妹来见过大嫂子。

    容槿本就喜欢岑氏,又是见过面的,便甜甜唤道,“大嫂嫂。”

    容菡被岑氏出众的气质所折服,也恭敬道,“大嫂嫂安好。”

    最后是小容薇。

    三岁半的小丫头路还走得不是很稳,但是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扭到岑氏身边攥着她的手,奶声奶气地唤,“大手手——”

    容槿噗嗤一笑,“小薇,不是大手手,是大嫂嫂。”

    容薇我行我素,“大手手,大手手……”

    容槿扶额。

    晏晗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岑氏微笑着叫人把提前备好的见面礼拿上来。给容菡的是一对钗,给容槿的是一枚镯子,给容薇的是一个玉项圈。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收了礼的容槿对岑氏露出的笑容愈发狗腿子了。

    岑氏果然不是一般人。

    容槿冷眼瞧着,岑氏每日晨昏定省,给曹氏和老太太请安,没有一回懈怠,府里上上下下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帮着曹氏理事,应付这些婆子们也极有手段,都说她看着面慈,手却是不软的。

    尤其是,容槿觉着岑氏在曹氏身边待着的时间比自己都多。

    曹氏要绣花,她就在一旁理绣线;曹氏吃饭,她就站着布菜伺候;曹氏若闷了,她就想法子弄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或是话本子来讨曹氏开心……三个小姑子也没有一个去为难她。就这样,容槿也暗暗咂舌:做人媳妇原来是这么辛苦的么?

    半个月下来,连曹氏都忍不住叫她歇歇,说晏府不是动辄给儿媳立规矩的人家,叫她不必如此。

    岑氏只不肯,说晏晗嘱咐过,定要好生孝顺曹氏,不可懈怠。

    曹氏也无奈了,只说应以后嗣为要,岑氏这才稍稍歇息。

    容槿忍不住问,“大嫂嫂,你不累么?”

    二人原是相识的,岑氏又清楚容槿的性子,不是乱传话的人,便笑道,“累呀,不过只要母亲高兴,便一切都值得……”

    见岑氏脸红,容槿愈发动了心思追问,岑氏这才磨磨蹭蹭地说了。

    那时新婚刚三日,她为了在婆家立足,很努力地挣表现,侍奉曹氏和老太太细致又周到,人人都夸。至于晏晗,当日隔着屏风只见过一面,如今真正成了枕边人,才发觉他人品端方,是个君子。性子虽冷淡些,待她却是极好的。

    整个院子大大小小的事情全叫她一应做主,原先的女使若有她不合意的,也可以尽数逐出去。

    只一样,晏晗强调了几回的,便是要以纯孝之心侍奉曹氏。

    她只当夫君是个孝子,面冷心热,应承下来,对曹氏愈发殷勤周到,日日叫曹氏脸上笑得跟朵花儿一样,又帮曹氏分担许多家务,让曹氏好生歇歇。

    晏晗看在心里,并没说话。

    直到又过了几日,晏晗在外应酬夜归,许是酒喝得多了些,人也不似之前冷淡。

    见岑氏担心,一直在书房等着,便抱着她絮絮叨叨说起往事,说到动情之处,夫妻两个还都忍不住落下眼泪。

    岑氏这才知道,原来当初曹氏惊胎小产之事。

    “那一年我才四岁,等着母亲给我添个小妹妹,可是没有等到……后来母亲就很少笑了,还经常生病……我常常瞧见的都是母亲独自一人伤怀,爹爹很少来……可母亲见着我都会笑,但我知道,她是强装出来的……那时我问乳娘,母亲怎样才不会哭,乳娘说,我若是好生念书,有了出息,母亲便会高兴……”

    小小的少年,瞧见流泪却故作坚强的母亲,心中应该填满了不能保护她的不甘吧。此后数年,他收敛着自己的不甘,只为金榜题名,不负母亲的多年苦心。

    晏晗倚在岑氏肩头上,她觉得似乎肩上有些湿润。

    “后来母亲养了二妹妹,我也终于考中了,得以娶你过门……潇琴,谢谢你……有了你,母亲好像真的高兴了很多……今日你在书房等我,谢谢你……从前只有母亲会在书房等我,我每天放了学都会把书赶快背下来,回家背给她听,她听到我背得好就会高兴……”

    看岑氏含羞的面孔,容槿觉得她应该是省略了一部分别的夫妻两个的甜言蜜语。

    不过听罢,容槿也算感慨万分:原来冰山脸大哥哥喝醉了酒其实就会融化。

    岑氏也是女子,听了晏晗的话,怎能不动容?于是对曹氏更是又敬又爱。晏晗心中感动,夫妻两个感情愈发好起来,再瞧不见旁的人。

    岑氏红着脸低声道,“他能体谅母亲的不易,侍母至孝,自然对我也是好的。”

    这话倒说得没错。有曹氏小产的先例,估计府里没人敢给他们两个房里塞人。

    容槿从岑氏这儿听了这些话,深深觉得不能把晏晗的心意埋没了,于是趁着岑氏不在,索性老老实实全都告诉了曹氏。

    曹氏眼圈微红,只是颤着声音道,“我竟不知,倒难为他了……”

    容槿亦忍不住鼻酸,“您把哥哥们都教得很好,足见您的慈母之心。他们能察觉母亲苦楚,大哥哥又叫大嫂嫂全心孝顺您,媛儿姐姐来了也只会更好……母亲,后面都是好日子了。”

    曹氏轻轻点头。

    容槿见曹氏端庄温婉的模样,愈发觉得自家老爹配不上人家。

    这讨厌的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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