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了府，容槿换了家常衣裳，卸了头上的钗环首饰，又去宜兰苑见曹氏，打探一下曹氏的心意。曹氏故弄玄虚，只挤出四个字“且看春闱”，便不多说了。
到腊月二十八那天，大堂伯晏宏差人送来的海货也到了，容槿拉着晏明去瞧。海鱼果真不一样，比河鱼大了不少。厨房又是清蒸又是红烧，做了一桌子的鱼，兄妹两个吃了个痛快。开年的第一天容槿又跟着曹氏出门去曹府拜年，又团团热闹了几日，然后收到了会宁送来的年礼。
今年大伯娘额外送了厚礼，因她娘家子侄卫岷也要春闱，故而二月要来金陵，寄住在晏府，托曹氏和老太太照看一二。如此，晏守便和曹氏商量了之后，把东边一排空屋子隔出来，招待几个相熟的进京赴考的举子。
与此同时，宫中传旨，因皇后去岁冬日染了风寒，年下不便见人，叫曹氏带着容槿，二月十六再进宫拜见皇后。
容槿心中激动无比：老乡！很快就要见到老乡了！
开了年元宵灯会之后，晏明便去谢家家塾念书去了。看晏明的反应，貌似比在黎先生处念书有意思。这一日下了学回来，晏明换过衣裳来给曹氏请安。
曹氏笑问道，“明儿，觉得谢府的家塾如何？”
晏明坐在下首答道，“自是热闹无比的。我也认得了好些弟兄，大家一块儿上课，可比黎先生那儿有意思多了。”
容槿插嘴笑道，“没有大哥哥跟你一块儿，你倒乐得自在。”
曹氏又说，“你是有功名在身的，与别的勋贵子弟不同，更要好生念书才是。若他们之前有个争执吵闹的，你也别掺和。”
“岂止是吵呢，他们下了课还打人呢！”晏明皱着眉摇了摇头，“就是镇南侯府那孙家两兄弟，还有几个他们那一派的，老是欺负李?！”
“李?是谁呀？”曹氏问。
“哦，就是李国舅的侄儿呀，李?他堂兄不就是福康公主的驸马李玮么？”晏明端起茶来喝了一大口，又才说道，“孙家的瞧不上李?，说他们家是凿纸钱的门户，总是给他使绊子，前日李?被欺负得狠了，被他们推到地上，手臂都磨破了皮呢！”
容槿心中微叹：这也算是古代版校园暴力了吧。
曹氏皱着眉问，“……那上课可吵闹么？影响你念书么？”
晏明又摇了摇头，“毕竟在人家府上借读，又有先生在堂，都不吵闹的。他们只在课后才闹腾。”
曹氏这才点点头，又不放心地叮嘱，“你同谢遥一道好生念书就是，千万别跟这些人一块儿。咱们家没有爵位，只得靠你们念书做官，才能延续咱们家的兴旺。这回春闱，你爹虽不指望你考上，但态度不可松懈，可不能像去年一样了。”
晏明认真地点了点头，“娘，我都省的。”
容槿颇有几分不忍，还沉浸在前头的话题里面，便轻声问道，“……就这样叫那李?被欺负也不太好罢……？”
晏明眼睛突然发光，“我也觉着不好，本想劝两句，谢遥扯着我叫我别自找麻烦……说起来，每回还是林二哥摆平的呢！孙家那两个若是太过分，林二哥总要出面说两句，他们倒也瞧林二哥的面子。”
曹氏问，“这又是哪个？”
“就是宣平侯府林家的二哥呀，他自小跟着林老侯爷习武，谁也打不过他！一开始孙家那两个不听他的，还想动手，被林二哥打得在地上滚！”晏明精神大振，“林二哥不爱掺和他们的事，只是要是太过分了，他也看不下去。有一回，严家那个老三，要替孙家两个出头，被林二哥两拳打趴在地上叫爷爷呢！后来整个学堂就没人敢惹林二哥了，他若是开口，大家都要听。”
容槿也来了兴趣，“真有这么厉害么？”
“那当然了！”晏明脸上露出不容置疑的神色，眼中散发着迷弟的光，“林二哥同我说，他家中有一杆好枪，有机会还要舞给我瞧呢！”
曹氏抓住重点，“你们俩相熟么？”
晏明不点头也不摇头，“……算不上熟罢，不过我很佩服他就是了。他见我只和谢遥一块儿，有时候也主动同我说话，先生讲的课他有时也问我些不会的。”
晏明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林二哥只是瞧着面冷，实际上很是心热呢。”w~
曹氏点点头，“那便好，娘只担心你叫人欺负了。”
晏明手一挥，“才不会呢！我跟谢遥走得近，又有林二哥罩着我，谁敢欺负我！倒是这李?，性子倔得很……”晏明叹了口气，“孙家的叫他别来，但他还是每日风雨无阻地来上学。他从前没读过书，开蒙晚，总要笨些，先生问他什么常常答不上来，要不就是闹出笑话……”
二月初，玉绡的父母从庄子上过来接她，送出去配人。曹氏亲自选了京郊北庄的徐大管事的儿子徐照，又额外厚赏，风风光光送她出去。
容槿鼻子酸极了，把自己攒下的钱拿了二十两出来，用红布包了给玉绡，玉绡推辞着不肯要，只道，“姑娘素日节俭，好容易攒下来的，给我做什么？太太赏的够用了，姑娘多留些傍身钱，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事也好应急。”
容槿不肯，还是塞给了她，“不行，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不能不要。现下我只有这么些，将来你若生了孩子再回来，我再额外给你别的好东西。”
玉绡攥着容槿的手舍不得走，忍不住唠叨，“姑娘晚上睡前别贪凉，别总是打被子，也别喝冷茶……绣帕子打结的时候针别穿错了……好吃的东西别贪多，不然又吃得撑了，喝一大碗消食茶也睡不下去……别和大姑娘拌嘴，殷姨娘一直盯着姑娘的错处……”
说着说着，两个人都流下眼泪来。
容槿忍不住边哭边笑，“这是做什么呢？你又不是不回来了。”
玉绡点点头，“姑娘，你要自己保重……”
待二人说完了话，开了房门出去，四个秋和几个小丫鬟皆喜气洋洋地围上来贺喜。玉绡一一受了贺，边走又忍不住边叮嘱四个秋，“秋兰，你最稳重，素日盯着下头，二门上尤其要守住了，这院子里的规矩得立住了不准松懈……秋芳，姑娘的衣裳莫熨皱了，洗完晾干了要记得收，你总是把衣裳收错地方……秋佩，素日行事当心些，先前儿叫你碎了两回碟子，姑娘都没忍心罚你，拿自己的月钱贴了……秋草，姑娘的物件儿记得时时要擦，别落了灰，那些小地方也要擦到了……”
送到门口，玉绡给容槿和曹氏稳稳磕了个头，这才送了出去。
对容槿来说亦师亦友的玉绡走了，容槿颇有些闷闷不乐，只觉得半闲居空了一半，遂跑去宜兰苑曹氏那儿坐着同容薇一道顽。
曹氏逗弄着容薇，一边对容槿安慰道，“你出嫁的时候她便回来了，到时候我再把玉绡的身契拿了给你带去。京郊的北庄到时候也给你陪嫁去，一家子都给你做了陪房，你在夫家也得力些。”
容槿有些惊讶，“北庄不是母亲喜欢的那个庄子么？又有良田几百亩，岁入不少的。这么好的庄子，给我做什么呀？况且，母亲自己多留些钱罢。”
曹氏神气地扬扬头，“不必担心我，我从来就没缺过钱。这只不过是很小一个庄子，你想这么多做什么？”
容槿低声问，“……那，咱们是不是得保密呀？万一叫大姐姐知道了……”
曹氏翻了个优雅的白眼，“你爹爹又没叫我养容菡。”
曹氏的意思是：容槿是自己养的，老娘自己的钱爱给谁就给谁，谁也管不着，也别想管！别说什么嫡母要一碗水端平，你这当爹的都没端平！
容槿看曹氏心情不错，便趁机问道，“母亲是不是瞧上卫家哥哥了？”
“哦？何以见得？”曹氏一边问一边把布娃娃递给容薇。
“那回卫家哥哥过来请安，母亲叫我出来在屏风后头见了他一面。”第一回曹氏没叫容槿出来，反倒第二回叫出来了，那不就是瞧上了嘛。
不过毕竟有屏风遮着，容槿看了半天也没看清楚长相，只隐隐约约觉得是个读书的富贵哥儿，行为举止都很像读书人。
曹氏摇头，“卫岷是你大伯娘的侄儿，都是亲戚，见一面怎么了？”
容槿吐了吐舌头，“以往有男客来，母亲都不叫我见的。”
曹氏戳一戳容槿的额头，“傻丫头，且看春闱。”
容槿无语，“怎么又是这几个字？”
曹氏笑道，“这就跟咱们家和岑家一样。咱们家家世单薄些，只有你大哥哥考取了功名，才好去提亲。卫家比咱们家更是不足，卫岷若考不中呀，母亲也是断然不会再瞧了。不过……卫家也是做生意的，一顿饭八个菜绝对没问题。”
容槿怔住了，旋即涨红了脸，“这都是小时候说的，母亲怎么还记得？！”
曹氏笑了个仰倒，半晌才缓过气来，“自是记得的。”
被曹氏这么一逗，容槿的心情也逐渐好了起来。
还有几日，就要进宫了。
老乡！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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