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素来是伶俐的，佟妈妈捧了我一句，我转手便赏她个肥差，她们还不跟着见风使舵？至于这个邹妈妈……正因是母亲这头的，我才正好拿来用，若是别的我还不敢打不敢骂的呢。”容槿换了个姿势趴着，“如今先是建立威信，后头若是有什么小打小闹也先别管，等着揪个大错处罢。”
秋兰这厢传话来，说是崇安堂摆了饭，伺候容槿过去用。秋兰笑着说道，“先前二哥儿送来的王八，泥沙已吐干净了，厨房今日炖了汤，姑娘可要尝尝。”
自曹氏走后，几个孙辈们便每日去老太太那里吃饭，除了晏晗，他日日用功，都在自己院子里头吃了。
老太太见了容槿，和颜悦色道，“二丫头，第一日管家，可应付得来么？”
容槿屈膝行礼道，“谢祖母关心。妈妈们都是极能干的，我不过替太太盯着一眼罢了。”
老太太轻轻点头，“你也是能干聪明的……好了，上桌罢。”
晏明对桌上那道王八早已垂涎三尺，等老太太吃了第一筷子之后就开始动手了。容槿跟着吃了两口，也觉得好吃极了。容菡很嫌弃他俩，一口也不肯吃，只看顾着晏昀，生怕汤水沾了衣裳。
老太太吃的不多，没吃多少就停了筷子，问庄妈妈，“你还是去瞧瞧晗哥儿，身子总是最要紧的。”
晏明头也不抬，“祖母，大哥肯定没吃。他中午一般吃两个酥饼就过去了，今儿先生叫他立论，他估计忙着呢。”
老太太皱眉道，“那怎么成？饿坏了身子可不好，还是送些吃食过去吧。”
晏明搁下筷子，“我吃好了祖母。不必麻烦庄妈妈，我和二妹妹一起送去罢。”
容槿还没吃饱，心中暗骂这个猪队友，然后只得故作端庄地放下筷子，看着老太太，一派温婉道，“孙女儿也吃好了。”
老太太笑呵呵道，“你们手足情深是好事，那就叫庄妈妈备了食盒，你们两个送过去。”
容槿跟晏明两个出了崇安堂，容槿才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晏明，“你是怕大哥哥又纠你的功课罢？谁叫你非要接手这事。”
晏明赔笑道，“祖母吃完饭定要叫我陪她跪经，我这不是趁机躲懒呢嘛……好妹妹，你是最知道我的。等食盒子送完了你去我那儿，早上那碗醪糟蛋奶羹我没吃，叫玉屏留着呢，妹妹去我那儿吃去。”
容槿想了想，若单叫厨房做吃的少不得自己出钱，虽是小钱，但容槿的财迷本性还是让她决定接受，遂作出勉强答应的样子点了点头。
到了晏晗的书斋门口，出来两个女使，知晓来意之后，便殷勤地接过了食盒，进去通报。晏明叫住了，“玉墨，不必报大哥哥了，我们顺路就回去了。”
其中那个叫玉墨的女使停下脚步，朝晏明轻轻抿嘴一笑，很明显清楚晏明的心思，便笑道，“我只说是老太太送来的。二哥儿、二姑娘慢走。”
容槿失笑道，“怎么连大哥哥的女使也晓得你了？”
晏明无奈，“谁让大哥在家待了这么久……”
容槿想起刚刚那个女使，玉墨，是个好名字呀，可惜跟自己想的那位玉墨似乎也太不一样了。容貌和风情跟那位玉墨比起来那可真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了，想当年看谋老爷子的电影时，被荧幕上的玉墨姑娘迷得可是找不着北……于是不觉便问道，“玉墨这名儿好，是谁给起的？”
“大哥的女使，自然是大哥给取的。怎么了？”
容槿摇头，“只觉着名字好听罢了。”
晏明噗嗤一笑，“大哥房里一共四个玉字辈儿的，分别叫笔墨纸砚……大哥说不必费心思起名，倒叫丫头起了旁的心思，所以就以文房四宝为名了。刚刚跟玉墨一起出来的那个，就是玉笔……”
容槿抽了抽嘴角，好吧，这位大哥真乃奇人也，同时，她有一些同情另外三个玉了。
晏明还在絮絮说，“……从母亲那儿一批进来的都是玉字辈的，分到我们这儿又各自取名儿，常跟着我的那两个就是玉屏跟玉扇……”
晏明去年满了十二之后，曹氏便给了他独立的小院子。二人一路闲聊至晏明的畅意轩，远远的就有人眼尖瞧见了进去报，不一会儿玉屏就打帘子出来迎上来，“问二姑娘安。姑娘里头坐，我叫她们端茶来。”
晏明对玉屏招手道，“你叫人把早上那碗蛋奶羹热了端来给二妹妹。”
玉屏一面答应着一面挑帘子让二人进去坐下，然后招呼门口的小丫头去热了蛋奶羹来。玉扇笑着端茶上来，给晏明解了披风带子，把披风取了收起来搁在后头的架子上，晏明回头道，“我待会子还要出去，今儿彭家兄弟生辰，邀我吃酒。主家做生，不好穿这红的，你取了那靛青色的来，去二门上交给旺儿……”
玉扇指着他笑着对容槿道，“二姑娘瞧，太太刚走他就扳着出去，连书也不温了！”然后又转头看着晏明，“等老爷下衙了问你，我可不替你瞒着。”
晏明叫了几声“好姐姐”，又说，“我已许久没出去了，就这么一回罢。”
又说了两回话，玉屏从门口端了蛋奶羹来给容槿，柔声道，“叫姑娘看笑话了。”
容槿只含笑低头吃着，并不说话。
玉屏劝着晏明，“好歹温了书再出去。”
晏明知道玉屏一向在曹氏跟前是得脸的，当下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也点点头，顺手拿过桌上的《大学》来。容槿三两口吃了，正不知怎么开口出去，外头秋芳却找了过来，“姑娘，有几个妈妈要见您。”
容槿便起身辞了晏明往宜兰苑去了。玉屏跟着出来送，容槿辞了两回，还是被玉屏一路送到门口，容槿道了谢，便带着玉绡和秋芳回去了。
容槿低声问，“她们人在哪儿呢？”
秋芳答道，“都在正堂等着呢。姑娘若是累了就先歇一歇，她们不像是有什么要紧事。”
容槿摇了摇头，“第一日管家便晾着她们，只怕要说闲话。叫她们去次间见我罢。”
容槿回屋换了身家常衣裳便过去了。秋佩端了茶来，然后跟另外几个秋立在后头。容槿和颜悦色问道，“各位妈妈有什么事儿，挨着说罢。”
容槿听了几个，皆是满口捧着她，然后来讨差事的。
“现今是二姑娘管家了，都说二姑娘最是宽和仁善，满院儿里头哪个不夸赞的？不说我们这些粗陋的，就是太太、老太太身边管事的妈妈，也没有哪个不说姑娘能干伶俐……”
容槿见这婆子弯弯绕绕的，不耐烦地打断了，“妈妈有事就直说罢。”
那婆子搓着手，不停地抬眼打量容槿的神色，“……原是为着我那姑娘，叫杏儿的，满了十四了，先前一直在庄子上，去年进来帮着我做些杂事……先前太太说要给二哥儿作丫头的，便来禀姑娘一声，不知道何时叫她去呢？”
容槿心里绕过两转，问了问身侧的玉绯，“太太说过这事儿？”
玉绯迟疑着道，“这些事向来是关妈妈管的，奴婢也不知……不过这位乔妈妈本是走了关妈妈的门路来的，应当错不了。”
容槿想了想，还是温和地向那婆子道，“既是太太那儿说定了的，等太太回来再说也不迟。妈妈先回去罢。”
那婆子咬咬牙道，“姑娘有所不知，本是年前就要进去的，关嫂子那儿也说定了的，后头我姑娘病了这才耽搁下来。如今既好了，也没得让主子等着的理儿不是？”
容槿看那婆子神色，已明白了许多。掂量了再三，还是道，“二哥哥如今正是念书上进的时候，也不缺人伺候了。二来，你姑娘既是生了病，正该多养些时候，免得病气过了给二哥儿，那岂不是叫太太生气？这样罢，还是等太太回府再说。”
那婆子还想说话，玉绫已出来请她出去了。她一见是玉绫，也不敢再说了，只得沉着一张老脸满脸不情愿地出去了。其余人见这婆子没讨到好，晓得容槿看着和善，嘴上却是不松口的，差事求了一道，成的便感恩戴德地出去，没成的也不厚着脸皮多辩了。
容槿打发了这些人回屋里，秋兰端了果子茶水来，又伺候容槿洗了脸。玉绡取了头油来重新给容槿梳头，一边抹着桂花油一边面含心疼，“姑娘可真是累着了。上午给了那佟妈妈一个好差事，下午便这许多人来奉承讨好的。当咱们姑娘眼皮子这样浅，贪图她们两句好话么？”
容槿摇摇头，“不过是想着糊弄我罢了，不是捧着我，就是端起老仆架子恐吓我。”
玉绡也有些生气了，“当着太太的面，她们哪敢这般拿乔！不过……姑娘今儿准了好几桩差事，怎么偏生不准那杏儿去二哥儿院儿里呢？”
容槿问，“二哥哥院儿里几个姐姐，跟大哥哥的女使比起来，日子过得好么？”
玉绡想了想点点头，“二哥儿为人和善，又喜欢跟丫头们玩笑，从不生气红脸儿的，倒还哄着她们。她们又在二哥儿跟前得脸，将来若有造化说不准还能做个通房……大哥儿素来安静，玉墨那几个平时轻易都不说话，自然还是玉屏她们过得好些了。”
容槿点头，又问，“是呀，这个节骨眼儿上送姑娘进去，为的什么？”
玉绡恍然大悟，“太太在的时候管得严，玉屏她们素日又防得紧，若此时送进去，倒是勾着二哥儿的好机会。二哥儿也到了年岁，房里放个人也不是大事，但总要太太点头的。”
容槿含笑道，“母亲若晓得有人不安分，勾搭二哥哥，必要生气。到时候，人是我放进去的，岂不是打我的脸？虽说我们也不能如此断定杏儿就是这样的人，但我也不能白白给别人留下话柄。”
玉绡点点头，然后不屑地啐了口，“关妈妈说，一门心思往主子床上爬的，统统都是贱货！这些自轻自贱的货，也配叫在主子跟前儿现眼？！都该叫脱了衣裳扔在前院儿，谁看得上谁就带了家去！”
容槿见玉绡如此愤慨，不禁失笑，看来关妈妈对殷姨娘真是恨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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