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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清平纪事[孤城闭] > 第9章 第 9 章
    晏晗此人,在容槿眼里,是个不折不扣的冷场天才,是惜字如金的生动诠释。

    老太太:“晗哥儿,你父亲的意思是,叫你明年去试试手,不过也不必紧张,十四岁考上秀才的虽然有,但也不多,一次不中也不是什么大事。”

    晏晗:“是。”

    老太太:“明哥儿年纪小些正是贪玩的性子,昀哥儿更小,刚开始学着读书写字。你好容易回来一趟,多指点指点两个弟弟。你自小就勤奋上进,数九寒天也要坚持去书院,若能带着两个弟弟也如此求学就好了。”

    晏晗:“是。”

    ……

    好在晏守为了看儿子回府比较早,不然容槿真的尴尬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上一次这么尴尬还是去某公司实习面试的时候,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书包里掏出简历却带出了一只没洗的臭袜子,应该是起太早不清醒不知道怎么放进去的……最后果不其然被那家公司拒了,容槿再次想起来还是尴尬得脚趾能抠出一座秦始皇陵。

    容槿看着晏晗,突然很心疼他未来的媳妇。古代都是盲婚哑嫁,也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小姐这么倒霉……

    晏守一回府就立刻开席,容槿提着裙子终于逃离了这个尴尬的现场。后面跟晏晗同桌吃饭也颇有些食不知味的感觉,一顿饭吃得战战兢兢,她终于理解晏明那种耗子碰见猫的心态了。不过晏明更惨,等会儿还要去被动温书。 m.a

    容槿抬头对上晏明无尽哀怨的眼,仿佛在说,二妹妹救我……容槿耸耸肩,回之以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然后看着晏明慢慢变得生无可恋。

    吃完饭容槿和曹氏回了宜兰苑,老太太叫人送容菡回殷姨娘的照秋堂,然后三个兄弟并老爹晏守自去了晏晗的书斋。开了年阳光暖融融的,容槿躺在曹氏膝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陪曹氏说话。曹氏则叫人取了上好的皮料和针线篮子来,打算给晏晗做一对护膝。

    容槿忍不住问,“大哥哥一直都是这样……呃,寡言么?”

    曹氏笑着摇摇头,“从前不是的,小时候他也和你二哥哥一样爱说话。后来也不知是不是开蒙早,四岁就开始念书,性子磨得沉稳了。”

    容槿认真地摇摇头,“二哥哥都上了几年学了还是这样,可见读书并不一定能磨性子。”

    曹氏噗嗤一笑,“你二哥哥听见你这样说,可要后悔给你买花灯了。”

    容槿急忙找补,“不过二哥哥重情重义,善良孝顺,嘿嘿……”

    曹氏柔声说道,“你大哥哥也是极孝顺的,虽嘴上不言语,但心思却是极细的。那年我咳了两声,他背着我立刻问了关妈妈我的起居日常,去江州之前又叫人去买了枇杷膏和雪梨膏送回来给我和老太太。还有小佛堂的褥子,他都是叫人加厚了的,生怕我上香跪久了膝盖疼……就是这性子,越发不爱说话,整日的像个老夫子。”

    容槿点点头,双手合十,“那菩萨保佑将来的大嫂嫂是个爱说爱笑的吧。嗯……再保佑二嫂嫂是个安静些的,不然房顶都要闹得掀开啦。希望菩萨听清楚了,不要记混了,要不然就太可怕了……”

    曹氏看着容槿一本正经的样子也笑了,“小槿儿,你才多大呀,想得真远。”

    容槿从曹氏膝上坐了起来,依旧黏在曹氏身边,像一只小松鼠,“母亲,将来我嫁出去了,就让嫂嫂们天天这样陪您做绣活儿。但是我会经常回来看您的。”

    曹氏轻轻拍一拍容槿的头,打趣道,“小丫头想什么呢?还早呢,得先叫你大姐姐出嫁了才轮到你呀。这么想嫁出去,是家里不好么?”

    容槿红着脸摇摇头,“才不是呢!家里自然好了,我才不想嫁人呢!”

    曹氏搁下手中的绣活儿,“胡说,大姑娘怎么能不嫁人呢?”

    容槿嘟囔道,“万一是个不好的呢?”容槿叹了一口气,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数了又数,“还是要个有钱的人家罢,一顿能吃……”容槿纠结了一会儿,然后贪心地加上了一根手指,“一顿能吃八个菜的那种人家!”

    曹氏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好好好,母亲一定给小槿儿找一个每顿都能做八个菜的人家!不过,小槿儿吃得下么?”

    容槿挺着胸膛骄傲地说,“当然吃不下啦……不过我想着就把这些好吃的偷偷叫玉绡姐姐带回来给母亲和祖母也尝尝,咱们一起吃就能吃得下啦。”

    曹氏再次笑得仰倒,一边笑一边暗暗感动。

    容槿睡过午觉起来,厨房的武大娘正好按照容槿给的方子蒸好了红糖糕,容槿高兴地抱着这一小篮子刚出锅的糕点进了梢间,跟曹氏一起分享。容槿刚吃进去第一口,晏明就飞快地闯了进来,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吓得容槿差点儿没噎死。

    曹氏也被吓了一跳,急忙抓住晏明的手问,“不是跟你大哥在书斋里头么?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晏明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摆摆手,“爹跟大哥有话说,把我们打发出来了……不是,我不是为了说这个过来的……我是说……笑了……大哥笑了……”

    容槿听得云里雾里,忙递上一杯茶,“二哥哥你慢慢说。”

    晏明囫囵饮了半杯,不过脸色还是跟见了鬼一样,“我说,大哥他刚刚笑了。”

    容槿很明显不太懂晏明的逻辑,“你的意思是,大哥哥天生不会笑?”不是刚才曹氏还说晏晗小时候很活泼呢嘛?

    晏明没好气地白了容槿一眼,“你才不会笑呢。”

    曹氏已经听懂了,无奈笑道,“明儿的意思是,你大哥哥很少笑罢了。好了,别卖关子了,快说,你大哥哥因为什么?”

    看来曹氏也很好奇。

    晏明一抬手,指着容槿,“因为她!”

    容槿拿着红糖糕的手悬在半空中,一时没反应过来,曹氏也是。母女俩对视一眼,又齐齐看着晏明,“怎么了?为什么?”

    晏明打了个冷战,“大哥哥问我同二妹妹相处如何,我想起昨日的事情,就一股脑儿都告诉大哥哥了……其实我也不是想说,只是看见大哥哥的脸就不知道为什么全部都说了,反正我就是什么都说了……就是二妹妹和我说的话我都说了……”

    容槿无奈,这小屁孩儿语言组织能力怎么这么差,“二哥哥,说重点。”

    晏明想了想,“然后大哥哥笑了。”

    “没了?”

    晏明点点头,“没了。”

    容槿翻了个白眼,“这算什么大事啊?也值得你这么大张旗鼓?”

    晏明回敬了容槿一个白眼,“二妹妹,这你就不懂了。我出生到现在,能记起来的所有事情里面,这是大哥哥第一次笑。呃……还是那种发自内心的,不是那种微笑……太可怕了……大哥哥说你是难得的什么……”

    曹氏笑着拍了拍容槿的头,“你大哥哥打心眼儿里喜欢你呢。”

    容槿想了想那张冰山脸,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就在不远处,晏守的外书房内,晏守听完长子说的话,感到不可思议,不禁脱口而出,“这些话真是她说的?”

    晏晗微微颔首,“二妹妹虽是庶女,却有这般见地,只怕在徽州时吃了不少苦,方能有此感悟。况且二妹妹竟用这番话劝得二弟求学上进,我瞧她是极聪敏的,将来若有机缘,或有大造化。”

    晏晗说这句话的时候应该没有想到,他口中聪明的二妹妹其实只想嫁去一个每顿八个菜的富户。大概容槿听到这种夸奖也会脸红罢。

    晏守听罢长长地叹了口气,想起吴姨娘往昔温柔可人的模样,心上也涌起一阵愧悔,“我将她交给你娘,也未曾多上心,竟是我的疏忽。想那时她甫一出生,吴氏要给她取名为容槿,我问其缘由,吴氏说槿字通‘谨’,要她今后谨言慎行,嗳……终是我对不住她们母女。”

    “我留意查问,母亲房里自上到下伺候的人,还有母亲和二弟,都是极喜欢二妹妹的,可见二妹妹品行端正,淳厚善良。”晏晗退后一步,朝晏守拱手行礼,“儿子过了元宵便要启程回江州,无法多照拂弟妹,请父亲多看顾二妹妹些罢。听闻三弟与大妹妹是父亲一两日常见的,而自到了海宁后,父亲见二妹妹不过三五回。兄弟姐妹不和,便易家宅不宁,请父亲深鉴。”

    晏守叹了口气,“我素日是多疼殷氏子女多些,可那也是因为我自己就是庶子这般过来的,爹跟你讲过当年和太姨娘在府里的不易,所以不得不多照看殷氏一二。”

    晏晗眼神清明,“二妹妹也是庶女,难不成养在母亲膝下,就不用父亲关爱了么?况且,殷姨娘的处境远远比当年太姨娘好多了吧?父亲拨出名下的部分产业给了太姨娘之后,太姨娘又给了殷姨娘大半,许多事情祖母和母亲看在眼里,正是因为体谅父亲年少艰难,所以即便不合规矩也未曾阻拦。父亲何不体察她们的苦心?”

    一席话说得晏守哑口无言。

    父子二人有些僵住之时,幸亏门房来了个小厮及时呈上来一封信,打破了这个场面。晏守徐徐看罢,脸色愈发沉重,晏晗接过去看了,脸色……没什么变化。

    晏守皱着眉道,“幸亏你聪明留下两个小厮在江州,要不然等你元宵返程,便是白跑一趟……好好的怎么起了火呢?”

    晏晗离开江州不过几日之后,冬季天干物燥,附近的小孩子放炮,把书院燎起了火星,大半夜竟熊熊烧起来。黎老先生就住在书院后堂,起火的时候正在里头睡觉,好不容易救了出来,不过书院的屋子却烧得干干净净,重新修葺又不知要到何时了。

    晏晗问道,“依父亲的意思……?”

    晏守思索了一会儿,“你开了年之后就要备考,此时不能拖着。现下再换个先生,也未必有黎老先生这般合你心意的。这样罢,我修书一封,请黎老先生到海宁来,等书院修好了那时你也考完了,再送先生回江州。前院划一块地方出来给先生授课居住也就是了。”

    晏晗觉得此举妥贴,于是晏守立即写了信,叫腿脚快的两个小厮骑了最快的马往江州去,若黎老先生同意,就回来一个报信,这样府里先把屋子划出来备下;剩下一个走水路,并把先前留在江州的小厮和老先生一并带过来。

    这个消息此时可怜的晏明还不知道,如果他知道晏晗要在家留到年中,估计会哀嚎好一大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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