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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清平纪事[孤城闭] > 第2章 第 2 章
    而此时的徽州晏府却与金陵不同,下人们都忙着打点行装准备回到金陵。这样的忙碌在此刻对余向晚来说十分不错,女使婆子们都忙着没什么人管她,这十分有利于她稳定自己作为穿越者的情绪并且慢慢接受这个现实。

    余向晚作为一个正在实习的大四学生,从实习公司回学校的路上出了车祸,不过还来不及害怕死亡的到来,她就晕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这个八岁小姑娘。这具身体的主人原是这晏府的二小姐,芳名晏容槿,是姨娘吴氏所出,不过她醒来的时候,这个所谓的亲妈吴氏已经不幸地挂掉了——这都是这几天听数不清的女使们聊天了解到的。

    或许是余向晚表现得太不正常了,有人开始觉得她没了亲娘之后又发了高烧,给烧傻了,于是禀报了上去请了郎中来瞧,同时她终于见到了自己所谓的父亲晏守,以及掌管徽州晏府的殷姨娘。郎中瞧过之后,并没有诊出任何问题,翻来覆去就是受惊过度云云,倒是殷姨娘哭得梨花带雨,说了好几句可惜,又是向老爷请罪又是心疼地抱着余向晚,又叫下人仔细伺候着。

    余向晚本能地觉着,这位殷姨娘不简单。

    等晏守带着殷姨娘走了,余向晚正好困了,于是又昏昏沉沉地躺下,负责守着她的两个大丫鬟翠儿和碧儿便低声在她身边开始聊了起来。

    翠儿啧啧嘴,“瞧瞧殷姨娘的气势,不知道的还当她才是太太呢!只怕这回到了金陵,也威风不起来了。”

    碧儿反驳,“那也难说,殷姨娘多得宠呀,比咱们姨娘得宠多了,她又是太姨娘的干女儿……说来也是可惜,咱们姨娘是曹家送来的人,出身比殷姨娘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若是前年那个哥儿好好地生下来了,也不比殷姨娘差什么。可惜没这个好命哟!”

    翠儿压低了声音,“可惜什么?我看这里头就有鬼!那年姨娘怀着哥儿的时候,偏偏老爷不在府里,伺候的几个妈妈也不在身边,姨娘就失足落了水,不仅没了孩子,自个儿还落下一身的毛病。后头几年……殷姨娘倒是时时叫郎中来,开药也从不吝啬,但咱们姨娘身子就是时好时坏,缠缠绵绵拖到今年。今年徽州冷得很,也不知怎的姨娘就受了寒。哼……姨娘睡觉从不开窗,那晚上的窗是谁去开的?自姨娘死了,往日在姨娘跟前伺候多些的,一个二个全叫殷姨娘打发了,咱们这些才叫提上来伺候二姑娘的。说起来,若是二姑娘是个哥儿,还不知活不活得到今日呢!听说当初连太太都被她弄得掉了一个孩子!”(.

    碧儿捂着嘴一阵惊呼,“不会罢?!你是说,殷姨娘……”

    翠儿眼睛一翘,“有什么不会的?我娘就是在晏府伺候老了的,这里头的门道我还能不知道么?只不过旁的人畏着殷姨娘的势,不敢说罢了。反正我娘已经给我说了亲事,禀了老太太放我出去,我又不怕!”

    余向晚点点头,怪不得这么横,原来背后有老太太。

    碧儿非常羡慕,“可惜我就没这么好命了,等到了金陵,还不知道我要往哪儿去呢!嗳,估计二姑娘要送到太太房里去的……太太如今跟老爷斗气,日日吃斋念佛,过得苦得很,进了太太那儿只怕日子难过哟……”

    翠儿挽着碧儿的手臂道,“到了金陵你就自请去庄子里罢,过几年配人就是了。听我娘说,太太那儿规矩严,没什么油水,是个苦地方,二姑娘又无依无靠的,跟着她只怕将来也没什么前程。反正到时候不是太太就是老太太,总有人要接手管家的事,就在那时候说就是了。”

    碧儿解决了去向问题,终于很高兴地点点头,“多谢姐姐指点!”

    余向晚则抽了抽嘴角,要不要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没前途啊?!不过她自己想了一下,好像翠儿也没有说错。一个没了亲娘的庶女,以后要在佛一般的嫡母手下讨生活,的确听着很不容易。

    不过余向晚现在还不想考虑以后,她在考虑现在。这个世界太陌生了,陌生到她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能接受这个事实,以致于在考虑生活之前,她需要让自己生存下来。再加上她心里极度的不平,有一种努力二十年却一朝回到解放前的感觉,目前的她一点求生的欲望都没有,只能在心里咆哮:老天爷!你也太不公平了吧!我千辛万苦经历中考高考一路拼搏成为顶尖大学的学生,结果你就让我投了个六品小官的庶女的胎?!就算不是公主,也至少该是什么丞相之女这样的设定吧!

    默默咆哮完之后,她又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叹气。

    这样的不满和悲伤一直持续着,等到了金陵,她已经瘦弱得快要断气了。晏守又急又气,一下了船就抱着她赶回金陵晏府,叫人送去太太房里并请了郎中来瞧,然后自己换过一身衣裳方去老太太房里请安。

    老太太抱着手炉倚在榻上,瞧见晏守缓步进来,终是眼眶略湿润了些,虽常有家书往来,但也是几年未见。当初晏守离京不久,老太太便想着病好了启程一道过去,不过那时候太姨娘又病了,再加上曹氏心里不愿过去,老太太便干脆拍板,三个人一起留在金陵了。

    老太太虽心里常念着,但却不怎么表现出来,只淡淡说一句,“东西都规制好了没有?这回进京,几家常有往来的老世叔们还有吏部几位大人,都要打点的。先前你谭世叔荐咱们晗哥儿去黎先生的书院的人情,还未来得及答谢,这回你莫忘了一并上门拜谢。”

    晏守语气恭谨,“儿子都省的,送到各府的礼单也备好了,母亲若要过目,我便等会子叫人送来。”

    老太太摆摆手,轻咳一声,“不必了,你已为官多年,心中自有计较,哪里还需我来置喙?我只不过担心你疏忽了什么,多废话两句罢了。”这话说得急了些,老太太忍不住拿帕子捂着嘴又咳了几声。

    晏守见状立即上前跪在老太太膝下,面带愧色,“都是儿子不是,让母亲操心了。母亲切要保重身子才是,若母亲身上不好,儿子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老太太使了个眼色让庄妈妈扶了晏守起身,“不必这样惶恐,我是老毛病了,你一路辛苦,好容易回来,就好好说会儿话罢。”晏守连连答是,这才坐了下首,只听老太太忽地问了一句,“吴姨娘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晏守一怔,“吴氏福薄,儿子已叫收拾了尸骨下葬安置了,吴家若来问,我亦叫人备了充足的银钱,只不过吴家现今就剩下两个远亲,应当不会遣人过来。”

    老太太轻轻一笑,“我瞧你在官场上都能走得开,没曾想叫个没见识的姨娘蒙住了!”老太太抬手,庄妈妈上前,从袖中取出几份文书递给晏守,晏守接过立即展开细细读了,读到后头神色愈发凝重起来,只听庄妈妈躬身道,“这些人都是在吴姨娘死后被殷姨娘挨着打发出去的,老太太个个捉了来问话,这才问出好些东西来。老爷细看可知,近几年吴姨娘落水小产以致一病丧命,中间跟殷姨娘的干系可不小呢。”

    晏守看完,立即又起身跪下磕了个头,“母亲,殷氏素来体弱胆小,这些供词又多有模糊缺失之处……莫不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晏守觑着老太太寒霜般的脸色,又立即转了方向,“但……若真是如此,儿子也必不姑息。请母亲放心,我立即叫人再去查……”

    老太太一拍榻边小方桌,“糊涂东西!这个节骨眼儿上,怎能大肆查探?一来,你刚刚升迁,家里便出了人命,若被外头人抓住把柄参你一本,你还能妥当地去海宁?二来,马上就是福康公主十岁生辰,陛下有意百官同贺,你却这个时候家宅不宁。如此不详,若叫人报了上去,难不成陛下心里没有忌讳?!”

    晏守听罢连连点头,又向老太太行了一礼,“儿子昏聩,谢母亲提点!可,徽州那边可要儿子再遣人过去收拾一番?至于殷氏,等到了海宁再慢慢查探便是?”

    老太太轻哼一声,“你刚离了徽州又叫人回去,岂不是惹人生疑?殷氏这蠢货,只晓得打发人出去便以为万事大吉……你不必管了,我已叫人把她打发出去的人都接去了庄子上,等到了海宁,一并发落!”

    晏守满面感激地磕了个头,“都是儿子的错,多亏母亲为儿子操持,不然若是出了岔子,儿子真无颜面见祖宗了!”

    “你倒不如想想,你这差错是如何来的?”老太太取了身侧的雪梨汤微微尝了两口润润嗓子,又才开口,“你内宅的事,我本是不想管的,可如今终是出了大事,人命关天,我也只好开口。今日的话,便是得罪了你,我也要讲了。”

    晏守立即战战兢兢地磕了个头,“母亲说的哪里的话?儿子能有今日,全靠母亲,岂敢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母亲请讲罢。”

    老太太看晏守如此态度,总算舒心了些,叫庄妈妈扶着他坐了才缓和了语气开口,“你宠爱个姨娘,本不是大事,你太太虽要强些,但也不是不容人的。你与太太到了如今究竟是为何,难道你心里没有数?即便如此,太太和曹家也未曾多加计较,反倒官场上来往帮衬给足了你面子,你却反倒安逸了?你一回来只叫人送槿丫头去太太房里,竟也没亲自去见上一面,难不成你们夫妻两个真要死生不复相见?”一连串逼问让老太太有些累着了,又忍不住咳了几句,庄妈妈见状急忙低声劝老太太先歇会儿。

    晏守心中亦是烦躁,无可奈何道,“母亲,不是儿子不体谅太太,那年太太小产之后,儿子心里愧疚,对曹家和她都是多番道歉。可太太性子执拗,自己闭了房门不许我进去,我又有什么法子?当初连皇后娘娘都召她进宫劝了一番都没劝回来,现下她要关起门来过日子,我如何劝得动她?!”

    老太太气得说不出话,庄妈妈忍不住道,“老爷细想,那殷姨娘还风风光光地受着您的宠爱,又是生儿育女,又是掌管全家的,再想着旧日恩怨,太太如何能与她一同相处?曹家这几年是因太太要赌气,才不来计较,可您都回了金陵,若还是任由太太这般,难免曹家怪罪。况且,吴姨娘是外头好人家的姑娘,曹家精挑细选送来的,若是曹家问起,老太太又怎么说?太太是名门贵女,哪里是叫人随便哄两句就转得了性子的?”

    老太太顺过气来,“你知道为何这回你要调任海宁么?”

    晏守恭敬道,“还请母亲指教。”

    “一来,海宁是曹家老太公当年去过的地方,早早地铺好了路,当地明里暗里的规矩计较自有曹家人提点着你。二来,海宁海运贸易发达,政绩也比别处好挣,况且离金陵又近,什么消息都比别人来得快几分。你说说,曹家可是不是尽心提携你这女婿?!没了曹家,你又如何能这般平稳?”

    晏守恍然大悟,立即又磕了两个头,“是儿子愚昧了,说来是该多谢太太……”

    老太太叹了口气,“等过两日安置好了,你就亲自带着太太去曹家登门拜谢,要让曹家晓得我们是厚待了你太太的。”老太太虽颇累,但眼神却很清明,“要让太太回心转意,不是靠你随便上去哄两下子,是要拿出真本事真态度的!这回你跟殷姨娘回来,管家的事就全给太太,殷氏先禁足罢,到了海宁再行处置。”

    晏守见老太太如此说一不二,只得讪讪点头,“是,儿子都晓得了。”

    “你莫怪我心狠,若非如此,你怎能同太太和好?我先给你透个底,若到时候真叫我查出来什么,你那心肝儿宝贝殷姨娘,我是必要下狠手处置的。”见晏守十分不忍,老太太只冷冷道,“你只想想,若是得罪了曹家,将来不知何年何月能调任回京便是了!”

    晏守咬咬牙,想了想仕途,便也干脆下了决心,“她若真不是个手脚干净的,但凭母亲处置便是!只求看在昀哥儿和菡丫头的面上留她性命!”

    老太太缓缓点头,“到底是为你生儿育女的,我自有打算。”见已说动了晏守,老太太这才柔和了神色,“太姨娘估计已盼了你多时了,你去请安罢,不必在我跟前儿守着了。反正……”老太太脸上出现一抹揶揄,“她如今搬到我院子里头住着也近了,省得你两头跑,也省得再闹出个别的有身孕的姨娘出来。”

    晏守听了这话,知道老太太心中一直计较着当年之事,急忙又是跪下为太姨娘请罪,“姨娘年纪大了,难免糊涂,她当年也是觉着太太性子要强怕苦了儿子,所以才叫殷氏来服侍儿子的……都是儿子的不是,若母亲仍要怪罪,就请怪罪儿子一人罢!姨娘纵有万般不是,也请母亲宽宥一二罢!”

    看晏守如此,老太太却是冷哼一声,“我早说了,你太太不是个不容人的,若太姨娘真有心给你找个妥帖的人来伺候,直接正大光明地同我说,等抬了姨娘再伺候你,岂不名正言顺?可她倒好,趁着那时候自己有个独立的小院子,竟搞出暗渡陈仓那一套,要不是殷氏挺着大肚子去求太太做主,太太惊了胎请了郎中来瞧,我还不知道此事呢!说起来,不过是太姨娘怕我和太太不允罢了!她为的什么,你自然心里清楚。”

    晏守见老太太将话说得分明,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只得道,“母亲恕罪,从前万般皆是儿子不是,今后儿子必将好生改过,不负母亲教养之恩才是。”

    老太太看晏守难堪,心里也并不好过,只缓缓道,“你若一意孤行,我自是没法子,可你既然有盘算,那便要万事谨慎出不得差错,方能实现当初你在老家祠堂立的誓。”

    晏守坚定地点头,朗声道,“是,当初儿子发了愿,必要振兴晏家,儿子永不敢忘。母亲说的是,儿子这几年少听母亲教诲,难免懈怠疏忽许多,以致今日种种行差踏错。”w~

    老太太知道晏守这般神色已是认真起来,便满意地微微颔首,“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是。待见过了太姨娘,你便去太太房里好生陪陪她再瞧瞧槿丫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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