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与脖颈之上套着枷锁，脚上也有着脚链，怎样看都像是极度重犯。
然而在他前行的过程之中，无论是路过的小鬼，还是押送他的看压者，看起来都像是对待极为可怕，随时都会暴起把他们杀死的暴徒一般，戒备恐惧加敬畏。
……戒备恐惧就不说了，为什么是敬畏？
黑死牟有不详的预感。
这种即将因为某个‘谁’而遭殃的，强烈的被坑的预感，太过熟悉，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不，他都变成了鬼，都死透了，别再给他来这套。
……虽说他已经记不太清，变成鬼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总之不会有好事。就此打住，给我就此打住，别再给我带来心理阴影跟不幸了！
对于成为鬼之后的记忆，黑死牟模糊不清。他只记得，他被鬼王抓住了，被他的话语所打动，同意变成鬼。于是无惨给了他血，称他做会支持自己的‘上弦月’。
……明明是恶鬼，却想了这么一个风雅的称号。是因为自己所用是月之呼吸的缘故吗？
又或者，对鬼王来说，比起太过炙热灼烧他生命的太阳，月亮才是他每天看到，最为熟悉也最为亲切的伙伴。
变成鬼的过程也极为狰狞可怖。继国岩胜会同意自己似乎出乎无惨的预料，无惨大约以为要再去见岩胜很多次才能打动他，因而并未事先做好充足的准备。
在岩胜转化的时候，周围并没有人类。
被转化的鬼会产生强烈的饥饿感，如果有人类，就会捕食人类来补充能量。
可那时候，并没有人类。
尽管成为鬼之后的记忆模糊不清，但黑死牟还记得，自己转化时候的事。
他啃食着鬼王的血肉之躯，被他冒犯的众鬼之王却拥着他轻声说，好孩子，好孩子。
……现在想来，极为的以下犯上，还有极端的羞耻。
黑死牟回想起来，那大约就是无惨并未抵抗的原因吧。鬼王很轻易的发现了他性格之中的弱点，极为在意尊严跟廉耻。将最为羞耻的一面暴露在了鬼王的面前，在那之后恐怕他根本无法违抗鬼王的任何请求。
不，他选择了那只鬼，只是因为……想要活下去的执念，那样东西，自己无比痛恨又难以忘却的那个人，不曾拥有。
脚步停下之时，黑死牟已经停止了回想。
反正那对他已经遥远之事，哪怕成为了鬼，他也已经死了，现在的他果然身处地狱，接受阎王的审判。
坐在高位之上，戴着一个写着‘阎’字的帽子，嘴里叼着奶嘴的青年看到他的脸之后，咳嗽一下，迅速把奶嘴从自己的嘴里取下。
……？
黑死牟迷惑的看向坐在高位的青年，这就是阎王吗？比他所以为的看起来更年轻。而且，为什么看到他，一副相当惊恐敬畏的模样？
……等等，他的脸。
黑死牟意识到，自己现在是灵魂的姿态，可能并不是作为鬼时的模样。
之前那种极为不详的预感再度抓住他。
……不，千万不要。
他内心再次祈祷。
“咳咳，你好，我是阎王，灵界的最高审判者。继国岩胜，你因舍弃人身坠入鬼道，按理应该在地狱服刑。但由于你的劳役部分已经被你的弟弟继国缘一完成了，接下来你可以选择转生或者成为灵界使者。”
黑死牟：……
他现在，反胃到想吐！
为什么到了这里，为什么死了都不放过他，缘一！！！
“我拒绝。”
阎王：“唉？”
“首先，我不叫岩胜，叫岩胜的人类在那时候已经死了，我是黑死牟。其次，我拒绝转世或者成为灵界使者。让我去服刑，食人鬼就该下地狱服刑。”
阎王竟然看起来有些惊慌，他手忙脚乱了一阵，然后发现黑死牟盯着他，又满头大汗故作严肃。
“咳，那个，岩胜，不，黑死牟大人，不，黑死牟啊，这个是已经裁决了的审判。而且你虽是食人鬼，却从没吃人，所以你的服刑就是劳役，劳役已经别人做了所以你真的不用去做。”
——没有吃人？
黑死牟极为怀疑这个阎王也是什么东西假扮的，哪有成为了鬼还没吃人的，听都没听说过。而且以他的性格，极端高傲如他，既选择变成鬼，就不会排斥吃人。
阎王见他不信，连忙补充：“真的，你不记得了吗？看看你的脖子上。”
黑死牟低下头，看到了自己脖子上——那里挂着一串狼牙佛珠项链。
他见过这东西，当年在犬夜叉的脖子上。
……是戈薇？
黑死牟想起来，戈薇随口叫“你坐好！”之后，戴着这东西的犬夜叉直接趴地上的情景。
……戈薇啊，该不会你对我也这么干了吧！
黑死牟再度感到无奈跟羞耻，想象一下戈薇喊“你坐好”自己趴在地上的情景，实在太羞耻了。
但是一想到，自己变成鬼之后，依然有人记得自己，在意着自己……曾经的，仅仅存在于记忆之中的童年好友找到了他，试图制止他，黑死牟早已经冰冷的心就生出一阵暖意。来自未来的记忆给他带来的，原来并非只有痛苦之事。
“就算是那样，就算我自己没有吃人……我也一定协助了食人鬼。”
黑死牟没有察觉，相比之前的尖锐跟苛刻，他的语气已经温和了许多。
“刑罚就是刑罚，不是我自己承担就没有任何意义。不要管缘一那个混账，他爱服劳役是他自己的事，让我承担我应该承担的罪责，我还没有无耻到连自己的过错都不肯承认。”
阎王一副头疼的样子。
“好吧，既然你这样说了——你就做灵界使者吧。为灵界干活，超度亡魂跟解放亡者执念，拯救无辜的世界，这也算是一种劳役。这样你总可以接受了吧？”
……听起来似乎说得过去。
黑死牟点点头，表示同意。
阎王坐正，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那就这样，黑死牟，你的刑罚就是成为灵界使者，为灵界工作。目前的刑期是五百年，但只要你干得好就能减刑。就这样了，下一个！”
简直就像怕他反悔一样，黑死牟被匆匆带下去。
但其实，并没有下一个。
小阎王拿出手帕擦擦汗：“真是的，我们早就电子化管理，审判也全都是自动模式，为什么非要让我来这么一出啊！”
周围的环境改变，从阴森的阎罗殿变成了非常开放的公司化模式，很多人在来回走动，阎王他自己则坐在一个很普通的办公桌跟前。而他那看似巍峨高大的阎王座椅，也变回了普通的办公椅。
站在办公椅之后，单手扶着办公椅的男人——继国缘一，朝着斜下方垂下眼。
阎王吞咽一下，刚才，这个人就一直是这个姿势，这个姿势啊！如果哪里没说对暴露了，自己的脖子是不是就啪嚓！咔嚓！脑袋咕噜噜？！
他才是胃疼的要死等待大佬审判的那一个好不好！他们灵界，明明早都是现代化的灵界了，一般招来的有能力的灵魂来做灵界使者，攻略不同副本来解除怨念——本来只需要讲解一下即可，缘一大人却非要让搞成刚才那个样子，说不然他哥哥不会接受！
阎王立即从座椅上跳起来，一脸赔笑搓着手：“您看，缘一大人，这样处理还算满意吧？”
——继国缘一，非常可怕，非常非常可怕的一个男人。
因为发生过这样那样的事，成为了灵界使者。说是灵界使者，其实却能跟灵界最终端掌控者一较高下，这样可怕的实力。缘一自愿做灵界使者，就是为了他成为了鬼的哥哥。
阎王他能不惧吗？那是跟他顶头直系上司那般水平的可怕存在，他当然要惧！
“做的很好。兄长大人就是那样的性格，我也猜到会发展至如此。”
缘一点头道，小阎王一副想吐槽却不敢吐槽忍着的模样，看起来可怜极了。
“之后，你知道该怎样做吧？”
阎王迅速点头：“知道知道，把他派到离你远点的地方！”
缘一皱眉。
阎王赶紧改口：“近点，离你近点。”
缘一继续皱眉。
阎王：“——那你要我怎样！！！”
缘一：“我执行任务的世界附近，那些世界的等级太过危险，不适合兄长大人。算了，让兄长大人自己选就好，但路径必须给我一份。”
阎王：“就是因为你老这么做，你的兄长大人才想砍死你对不对！”
缘一：“你不明白。兄长大人他……实在太善良了，太容易被欺骗伤害。之前就是无惨，都是那个卑鄙无耻的鬼王无惨骗了他，才害他到如此境地。”
阎王：……
来了来了，家属常来的那套，我家孩子不可能有错，都是那些坏人带坏了他，都是他们的错！
缘一：“所以我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不能让兄长大人再被邪魔外道欺骗伤害。”
阎王：“你这样只会被他更加讨厌。”
缘一：“不会。”
阎王：——你是瞎了吗？你哥他刚才听说劳役那事，都想活活打死你了！你现在应该是他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
但阎王知道，灵界最可怕的战力继国缘一是不会相信的，这个无可救药的哥吹完全不认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有点像那个，管得太多的妈妈容易出不良少年孩子，你懂。
继国缘一比较满意的走了，小阎王再度擦擦汗，摊在椅子上长出一口气。
“其实哪怕你不来找我，最后的结果也是他成为灵界使者。转世是不可能转世的，通灵王麻仓大人已经放话，决不能让可以遏制你的棋子离开灵界。”
大佬打架小鬼遭殃，每次都是这样。小阎王内心为跟自己一样倒霉的黑死牟擦把泪，谁让你有一个过于强大的弟弟呢？没办法，你我都是好可怜啊，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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