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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公主家的马夫 > 第53章 没得改
    当今天子萧琰,生母乃前朝后妃,先皇灭其国后,贪其美色,而纳于后宫,宠爱有加,不出十月,便诞下萧琰,生产当日,血崩未治而亡。先皇后可怜那个一出生就没了娘的孩儿,便收在膝下抚养,却一直未认为嫡子。萧琰成年后受封舞阳王,封地是个偏僻小地方,人也不怎么受先皇器重,先皇却在遗诏中,赫然传位于舞阳王。

    这本就是一桩让有些人横生猜想的蹊跷事情。

    如今,安王携先皇秘辛而来,声称当年萧琰生母并非死于产后血崩,而是死于铁裙之刑。盖因先皇认为萧琰非己出,遂用酷刑赐死那不贞之妇。

    太皇太后薨逝,封城停灵第二日,安王便分兵布阵,四面围了帝都平城,然后,冲着那九门守卫,把这个天章阁卷宗记录的早年秘辛,给敲锣打鼓地散布了。

    这就为第一日吃瘪的安王,扳回了一局。

    因为,很快,平城朝野,便开始人心惶惶,众口猜想,发挥着无穷无尽的想象力……

    若是先皇舍得将宠爱的妃子,在刚刚生产后便用这铁裙酷刑处死,那多半是对那诞下的孩儿不满意。可如果先皇疑心这孩儿非己所出,杀母留子,留了一份仁慈,让先皇后收到膝下抚养也就罢了,为何还要传位于他?那传位的诏书据说是阳阿长公主于先皇灵前拿出来的,先皇临终前,一个皇子都没有召见,唯独召见了这位最宠的女儿。而这位阳阿长公主自小就是谁的帐都不认,只与舞阳王这位兄长亲厚……

    诸多不得其解的疑处,让谣言横生。

    所谓谣言,便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天子的血统不正,得位也不正。

    而这两样,便是皇权继承中最忌讳的事情,出身与名分,足以抹杀一切的治世才能与功绩。

    更有甚者,耐人寻味。如说这血统都不正,那这皇帝跟他那个妹妹阳阿长公主的骨肉亲厚,是不是就显得过于异常了?听闻那宫中密传,说这阳阿长公主去年在兴庆宫里住了大半年,今年年初私生了一个孩儿呢……啧啧……~

    还有,还有,那染病的太皇太后,偏偏就薨逝在安王抵京的当口上,把大军阻在城外……细思极恐……

    如此种种,谣言亦如星火。

    若是再有些煽风点火,如今那位九五之尊,很有可能马上变成人人可诛之的妖人孽子。

    兰陵殿中,灵枢静停,灵堂肃肃,丧礼哀仪依旧。

    天子坚持着跪地守灵,每日跪满三个时辰,跪得形销骨立,形容憔悴,摇摇欲坠。

    梁逢看得心疼,却又劝不住,且还被皇帝嫌他聒噪,让他离远些,他就只得叮嘱了两个机灵的小内侍,在殿门边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自己则退到阶下庭中去。

    萧琬在庭中立着呢,她本也是在殿前跪着的,却受不住殿内那浓浓的香烛烟气,便不时下庭中来透透气。见着梁逢一脸焦灼,朝她走来,她便抢先开了口:

    “梁公公,等陛下跪吧,陛下仁孝,他跪着,才安心!”

    她不去劝那天子,反倒劝梁逢。

    梁逢便不语,隐隐唉声叹了一气,静候在了一边。

    萧琬抬头环顾,亦是甚想唉声叹气。那阔庭中,本该有一地前来守灵或是悼唁的人,然而,当那谣言开始漫天飞舞,便逐渐空荡,今日是停灵第六日,庭中除了些宫女内侍和禁卫,已再无他人。

    宫中妃嫔,已被萧琰强迫着遣散,各自出宫寻娘家之所避着去了;外头的世家和朝臣们,也已经在考虑该要如何作壁上观了。

    却见着一人进来,是崔昀。昔日崔家的一个偏远旁门别枝,熙元二年的探花郎,如今入了翰林做学士,于太常寺作少卿,掌陵寝之事。

    “你到还能日日都到这里来!”萧琬看着他,忍不住惊奇感叹。

    崔昀抬手,朝她行礼问安,又堪堪道来:“于公,天家祖母仙游,为人臣子,自当日日于灵前尽忠孝;于私,去年四月,承蒙太皇太后垂怜,受邀赴宫中赏花宴,才得遇贵人,自当时刻于心中感念……”

    萧琬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彼时他穷困潦倒,求仕无门,把身上所有资费给孤注一掷了,进得宫中赏花宴,将手中诗文递到她跟前,请她举荐。没想到,于她,其实也就是一个举手之劳,于他,竟是一个铭记在心的恩情。

    不觉有些愣神。

    “公主,今日谣言,更盛了些……”崔昀又与她说些,朝野谣言。这几日,每日来,都能与她说一些,比那些密探细作,说得还要深一些。

    萧琬知他聪慧机巧,能言善道,突然心中一动,将他唤住:

    “你在此,等我一会儿。”

    说罢,便转身拾阶,进殿去,要与她皇兄商议。

    在皇帝身边的蒲团上跪了,未吐言,先吐气。转头见着天子,面色憔悴,累得双手扶膝,手上青筋凸起,却是笔直地跪着,神色肃然。萧琬也就转回头,认真跪了。

    兄妹二人,就那么并肩跪灵,看着灵枢香烛,在满殿烟火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宫中边要紧的人,都去了稳妥处……淑妃嫂嫂也带着小皇子,回纪家了。”萧琬先将许是皇帝最关心的事情,说了。

    明日便是七日停灵期满,皇帝将要亲自扶棺椁上皇陵,到时候将带走所有宫城禁卫,这宫中空了戒备,不宜留。

    皇帝点了点头,伸了手过来,捉过她一只手,握在手里,搁在蒲团上,孝服广袖遮了,亦如小时候牵她的手。

    “让你去西北时,叫你不用回来,还不听话!后头可有得苦吃……”终是觉得她不听话。

    “我与皇兄,共存亡。”萧琬也不多言,简要表了心迹。

    她跟兄长的命运,早就紧紧绑在了一起。许是从矫诏那一刻,不,也许更早,许是先皇后将他俩放下宫中枯井避难的那一刻?许是从他在产房中接过她那一刻?甚至,许是她母亲怜他一出生就没了娘,抱到怀中悉心抚养那一刻?

    总之,骨肉之情,相濡以沫,唇亡齿寒,如何能分离?

    “……”皇帝的手,微微地使力,将她的手,捏了又放,放了又捏。沉吟片刻,问她:

    “皇祖母的病,是天寿已尽,并无人力作梗……薨逝在安王叔抵京那日,是天意,你信吗?”

    “我信!”萧琬脱口答了。纵然他心深似海,对她也经常使诈欺骗,但是,她对他,仍然有种无尽的信任,她相信,她的这位兄长,不是那种没有底线的人。

    “……”皇帝依稀在喉咙里笑了一声,你笑意不觉在嘴角上荡了出来,将她手握紧了,转头看她,用一种看傻妞的满意眼神,“若真如皇叔在外头传的那样,莲城可还认朕这个哥哥?”

    萧琬亦就看着他傻笑,脸上神色前所未有的坚定:“哥哥是要认的,天子也是要认的,这辈子,都没得改!”

    哥哥是自小牵着她的手长大的,天子是她亲手扶上去的。她都要认!这辈子,没得改!她不管那漫天谣言,也不管那秘阁卷宗,不管事实如何,只认自己的心意。

    “……”皇帝便笑出声来,那过于劳累的形容,略带苍白,却也越显清贵,“明日上北山皇陵,你莫去了,跟着朕出城后,你便去找燕离,朕派金羽卫护送你。”

    “我……”萧琬面露了急色,才说好的,共存亡,却转眼就要变卦么?

    皇帝却捏着她手,没让她反驳,“密报已来,燕离至多四五日就走到了,你可一路过去迎着他,然后上北山来,千万可别冲动,一定见机行事,若是见着……哥哥已经被那些唾沫星子给淹死了,你也就不用上山了,立刻跟着燕离回西北去……”(.

    跟她之前,跟燕离说的话,如出一撤。

    萧琬便不急反笑了,决定将先前在殿外庭中,见到崔昀时,想到的主意,说一说:

    “皇兄,我这会儿,倒是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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