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舰底部落下圆柱体与地面其貌不扬的一处破旧石块相接，白光乍亮，星舰内升起一架悬浮梯。
芙雅向身后递了一个眼神，深谙于心的士兵押上两名昏睡不醒的俘虏，纤细高跟鞋嗒嗒作响，约书亚提起芙雅背后宽大的裙摆。
鹅黄的蕾丝裙摆是矿区内唯一的彩色，裙摆下的小腿纤细，一层白色蕾丝袜包裹，小公主摇着扇子只探出头几秒钟，又摸了摸自己的发顶确定发型没乱。
芙雅朝悬浮梯微抬下巴：“走吧。”
悬浮梯匀速下降，灯火通明的地底实验室划区摆放无数茧型舱体，白大褂工作人员眼戴护目镜目不斜视，分别在终端的光屏上记录仪器数据。
走过第一道安全识别门，内部人员的服饰从白色升级为黑色，约书亚冲相识的实验人员点头示意，虹膜扫描后的第二道门后人数骤减，白色空间空无一人。
“你们留下。”
约书亚对最外部的随行侍从吩咐道：“带上这两个人和我下去。”
约瑟夫教授近日异常暴躁，花白头发炸成钢丝，鹰钩鼻弯到唇缝，那双绿豆大小的眼睛隐在镜片后，镜片折出冰冷的白光。
“星期六实验对象：实验体X77实验药品：S1药剂
临床表现：身体震颤，瞳孔放大，五分钟后心脏骤停。”
“星期日实验对象：实验体X78实验药品：S1药剂
临床表现：身体震颤，瞳孔放大，神经紊乱，出现贪食、嗜睡，24小时后心脏骤停。”
“滴——”
教授硕大的头颅缓缓地转过来，像一个咔咔少油的齿轮，细弱的脖子看上去难以支撑如此庞大的脑袋，但偏偏支撑住了。看见与皇室对接的实验员，约瑟夫的表情并不恭敬，甚至有几分不耐烦：“什么事？”
“公主到了。”
约瑟夫嗤了一声，脸上的皱纹像橘皮一样动了起来。
洁白修长的与苍老面部毫不相符的手指从拉扯的手套中露出，约瑟夫脱下实验服，里面是一件紧身的防护服，肌肉和脂肪被紧紧绷在这件衣服内，跟他瘦弱的身体相比，那颗头颅显得更加巨大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
“太贪心对小姑娘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墙壁上的钟表分针一溜烟划过半个钟面，芙雅和几个侍从在休息室玩牌。
公主脾气骄纵，能在她身边呆这么久的侍从早摸清了她的脾气。侍从绞尽脑汁做出输牌的样子，芙雅枕在约瑟夫手臂上，几个回合就觉得没什么意思。
两手把牌一丢，侍从们也松了口气。
芙雅眉头皱起：“教授呢？”
“教授在实验室。”
身着红色S级防护服的副手不卑不亢，显然已经习惯应对芙雅的刁难。
但这次芙雅不准备放过他。
她的眼神黏在男人的面罩上，半边遮光的面罩下只露出光洁的下巴，芙雅的视线在男人身上游走一圈，用近乎挑逗的语气说道：“脱了看看。”
约书亚头偏向一边，侍从里窃窃私语发出笑声。
“不合规矩。”
芙雅眼角高高翘起：“我就是这里的规矩。”
紧闭的舱门推开，伴随着脚步声一个灰白的头伸进来，约瑟夫拍着手掌，仿佛没听见那句失礼的话。
“公主，欢迎您的到来。”走到副手身边，约瑟夫嘴唇动了动，副手顺从地离开。
“那个孩子年纪小，不懂事。”约瑟夫打着圆场。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芙雅的视线回到约瑟夫身上，半蹲行礼：“教授。”
约瑟夫牵过芙雅的手行过吻手礼，这才发现芙雅身边的人。
他表情带着浮夸的惊讶：“约书亚？”
约书亚平平行礼：“教授。”
约瑟夫笑起来：“叫什么教授，叫父亲。”
约书亚脸上出现短暂的难堪，他的思维生了锈，但长期以来的驯化还是让他不由自主地开口：“父亲大人。”
约瑟夫坐在与芙雅相对的沙发上，身体舒展开。他身量高大，手臂和双腿很长，裸露在外的皮肤光洁年轻，和他的面部截然不同。
乍一看像把年轻人和老人的身体拼合在一起。但约瑟夫转了转头，关节发出流畅的“咔”声，倒把这股诡异感抹消了。
一个长相奇特的天才怪人。
面对这幅令人不适的图景，芙雅这样告诉自己。
约书亚转身去一旁的酒柜为两人倒上酒，又把房间的抽风系统打开，萦绕整个房间的香水味淡了些。
约瑟夫理了理衣褶：“有新货？”
芙雅点头，身后的侍从听令去另一个房间把两个昏睡的俘虏带出来。
约瑟夫抬起其中一人的下巴，用评估市场上肉类的眼神给这位不幸的俘虏做下评价。
“不太行。”
约书亚低下的头抬起一点，他清楚，约瑟夫的“不太行”是十分不满意的意思。
芙雅语调高了些：“我想要他。”
两手交叉，约瑟夫翘腿坐回去，对另一位俘虏也失去了兴趣：“他们的基因不好。”
劣质的基因气味和这位讨人厌公主身上的香水味一样令约瑟夫浑身发痒，他识海里的触角动了动，又平息下来。
约瑟夫平铺直叙自己的不满：“最近的货都不好。”
他顿了一下：“利奥纳多的基因，是目前为止你带给我最好的东西。”
芙雅的表情也冷下来：“教授的意思是，合作终止？”
“不。”约瑟夫眯了眯眼，那双本就小的眼睛更看不见了，“我想公主可以让你的父亲和哥哥和我谈谈。”
“我这里或许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荒漠气候恶劣，日头最烈的阳光能将金属烤化，进入凌晨气温陡然下降，冷到眉头结出一层冰。
这是利奥纳多在荒漠里的第一个晚上。
月光照出他的影子，在地上拉长，洞穴里的保暖设备发出“滋滋”的噪音。
“元帅，进来吃点东西。”
尼奥的压缩包里放着便利食品，味道不够好但足够果腹。
利奥纳多侧头应了一声，但身体没动，他看着终端眉头越皱越紧。利奥纳多从包里拿出罗盘在终端上再次确认方向，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洞穴里橘色的灯光照亮了半边岩壁，另外半边仍然是未知的黑暗。
咕噜咕噜坐在睡袋里啃着面包，他吃得小心翼翼又很迅速，生怕别人与他抢食。
利奥纳多用石块在地面画出大致布局，一笔一画逐渐清晰，但谁都不知道咕噜咕噜记忆里的布局是否有改变。
首都星的形势让利奥纳多察觉不安，诱食致幻的药品在黑市大肆流通，根本分辨不了哪些贵族参与其中。
表面的平静下波涛诡谲，利奥纳多的心里充满不安。
石块落在地上惊醒了半昏睡的咕噜咕噜，利奥纳多道：“我们要快点回去了。”
厚重的墙隔绝了外面的声音，阮幼幼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她看了会书又把小白放出来。
床褥洁白柔软，阮幼幼闭眼，死去的人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身旁发出空气摩擦的声音，阮幼幼翻身和蕾娅的眼睛对上。蕾娅的眼睛是清透的祖母绿，在夜晚微微发亮。
“是不是有点无聊？”蕾娅小声问。
阮幼幼愣了下，点点头。
“我也有点无聊。”
蕾娅翻了个身，被子发出????的声音：“我好像每天都在睡觉。”
格森太忙了，蕾娅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呆在基地。
蕾娅只认识简单的字，主要负责内勤方面的事务，她看不懂书，用终端上网也稍显吃力。外面的世道太乱，蕾娅也不敢一个人出去。
阮幼幼想起自己在看电子书的时候，蕾娅揪着手在一旁想靠近不敢靠近的样子。
于是她敲了敲床板：“那你明天打算做什么呢？”
“看看哥哥给我的画册吧，我早点嫁人也比较好。”
阮幼幼眨了眨眼。
“你是说，一辈子呆在这里？”
“对。”
“那你明天想和我一起看书吗？”
“啊？我……”
“不，不，不。”蕾娅慌忙摆手，险些咬到舌头：“我太笨了，看不懂的。”
看书上学对蕾娅来说太遥远了，这里的人没有几个会看书，大家的愿望只有从这里活下去和离开这里，但费用高昂的星舰票普通人一辈子也赚不到。
蕾娅不同，蕾娅想留在这里和哥哥生活在一起。
“看看吧。”阮幼幼坚持。
“我多买几本电子书，不然你一个人呆在地下太无聊了。”
“我还可以叫上我的朋友一起玩游戏，你想玩游戏吗？”
蕾娅没说话，好一会，她才扭扭捏捏地回答：“但是我太笨了。”
阮幼幼问：“有人说过你笨吗？”
“我的母亲说我很笨，她很不喜欢我。”
蕾娅声音低落，据阮幼幼所知，蕾娅和格森父母双亡，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说：“蕾娅，你不笨。”
阮幼幼继续说：“很晚了，快点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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