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喝了一碗奶粉后,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坐在床头看起来精神好了一些。
看到庄颜进去，她看了一眼女孩儿：“你是？”
闻昭在后面赶紧跟着说：“婆婆,这是我刚跟你说的表姐。小燕表姐没来，我吃过晚饭还去了一趟三叔家的……”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吃饭,都没让我进屋，我在外头说完就回来了。”
婆婆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没事儿，你三叔一家是什么人，咱们这些年不是都看得清清楚楚了么？”她只是用探究的眼神看着庄颜，老人家虽然年龄大了头发全白了,但眼神还是清明的,“我可不记得自己有门长得这么俊的亲戚……”
庄颜又把跟闻昭说的那一套说辞拿了出来,有系统在一旁帮忙，宁婆和兄长失散几十年了对对方的消息一无所知,再加上庄颜最后还拿出了那个系着铜钱的红绳。
绳子因为年代久远已经不再鲜艳了。
但宁婆一看到那个绳子，眼睛里一下就有了泪光：“是、是是，我也有这个……”她赶紧抹了一把眼泪又仔细去看庄颜，絮絮叨叨地说着,“这鼻子这嘴巴，是像我哥……”
其实庄颜知道,她这完全是心理作用。
几十年没有见过的人,她哪里还记得哥哥长什么样子,就算真的记得，大几十年过去，人也早已经长得变样了。
不过她当然不会戳穿宁婆：“嗯，我们家的人都说我鼻子嘴巴跟外公像，就是因为像他才能长这么好看，要是像了我爸爸的鹰钩鼻那可有点凶啦。”
宁婆一下笑起来：“淘气丫头……”她一费神，人又有点乏力。
不等庄颜动手，闻昭就走到床边扶着婆婆躺下了。
挨着枕头没一会儿老人就微微闭上了眼睛，嘴里还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闻昭和庄颜一起往厨房里走。
“姐姐，谢谢你！还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真是我表姐，怕是坏人才不敢给你开门。”闻昭边走边解释，“我们这里山路难走，一般好多天都不会有陌生人来村子里的。你大半夜的来，又是生面孔……”
庄颜接连摇头：“不随便让陌生人进门是对的，你有警惕心是好事。”
闻昭跟在一旁小心地看了看她的脸色，语气很低落地说道：“姐姐你是不是在心里笑话我了？我也知道，我们穷得很，家里没啥值得坏人上门的。”~
“没有没有！”庄颜被他吓了一跳，“破家值万贯嘛！再穷这也是你和婆婆的家。”
闻昭又笑了起来，亮晶晶的眼睛里像盛满了星子，他重重地点头说道：“是啊！婆婆老说我们家穷得小偷上门都要哭，不过我觉得我们家还是有很多宝贝的。”
庄颜顺口夸道：“那当然，能干的昭昭就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宝贝，还有婆婆。”
说话间就到了厨房，还没进门就闻到一阵又一阵浓烈的鲜香。
太香了！庄颜刚要说话，就听到旁边的小男孩肚子咕咕叫。
她改口说：“昭昭肚子饿了？一会儿你先给自己盛一大碗喝，这鱼汤可是你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
“这是姐姐给婆婆带的，我不能喝。”
庄颜卡壳了一下：“当然不是只给婆婆带的，咱们都是亲戚是一家人，分什么你的我的。”
没想到闻昭还是坚持：“是给婆婆的。”
他一边说话一边打开锅盖，一阵白烟腾空而起，小小的厨房里香味更浓了。
闻昭的肚子又是一阵震天响，他将锅盖放在一旁，突然抬手拍了自己的肚子一下，小声骂道：“饿死鬼投胎的吗？你真没出息！”
“扑哧——”庄颜一下就被他逗笑了。
闻昭又有点脸红：“姐姐，其实我一点也不饿，真的，我晚上吃了两大碗饭，才过了没多久，现在还嫌撑得慌。”说完使劲吞了吞口水。
庄颜没有揭穿小孩子的谎言，点了点头，笑眯眯地说道：“我知道啦，你不饿。”
灶膛里的火还在持续烧着，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每一个泡泡都散发出巨大的诱惑力，奶白色的鱼汤里时不时翻滚起绿色的蒜叶，看起来诱人极了。
外面的风声更大了，干枯的树枝偶尔发出脆响。
这样寒冷的冬天，哪怕是不饿的时候，围着火炉捧着大碗慢悠悠地喝上一碗热腾腾的、鲜香可口炖成奶白色的鱼汤也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庄颜这个一点也不饿的人站在灶台边看着锅里冒泡泡的鱼汤都想来一碗，更不要说对闻昭这样饿着肚子的小孩的诱惑力了。
但他拿着铜勺顺着锅底将汤翻了几下，就准备再盖上继续炖，真的一口都不打算尝。
庄颜看了一眼时间：“太晚了，婆婆年龄大了这么晚吃东西不好消化，明天早上再给她喝，你——”
“那我睡觉前给灶膛里添一根大木柴，让鱼汤咕嘟到明天早上，肯定肉都熬化了，婆婆喝起来最好。”闻昭接着说道。
说完他的肚子就又发出一阵叫声。
他窘迫极了，赶快往左边躲了几步，想要离庄颜远一点。
庄颜很配合地装作没听到，做出思考状说道：“你好像没有放盐？鱼汤要放点蚝油才更鲜吧？这个鱼汤闻起来味道挺香的，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
“我放盐了啊？”闻昭懵懵的，看了看装盐的小瓷碗，再看看锅里。而且，蚝油……那是什么？他家肯定是没有的。
庄颜更惊讶了：“我怎么没有看到你放……你什么时候放的？”
闻昭本来就有点怀疑，庄颜这么一问，他更加不确定起来：“真的没放吗？”
“嗯，所以你要不要——”尝尝看。
“那我先给姐姐盛一点尝尝吧，要是真的忘了放盐现在加也来得及。”闻昭说着去找了一个碗，拿起勺子就要盛汤，“姐姐要是喜欢的话可以多喝点。鱼是姐姐拿来的，本来就应该给姐姐吃……我们家太穷了，都没有东西可以招待姐姐。”
昧着良心欺骗小孩子的庄颜：“……”
看着他盛了一勺汤，又把锅盖上，找了一双筷子，想了想，又找出一个瓷勺放在碗里：“姐姐，你尝尝看，不够咸告诉我，或者要再放点醋？”
昏黄的灯光下，人的脸显得特别温暖，眼睛里也多了温度。
庄颜微微低下头尝了一口汤，味道真挺不错的。因为光是鱼已经够鲜，柴火灶小火慢炖出来加了油盐最基础的调味料，味道怎么也不会差。
她没有办法，只能再次昧着良心说话：“估计是我忘了。你放盐了，但是不够咸，只有一点点咸味，太淡了……”
“啊？是吗？我很少做汤，可能真的盐放少了，我加点盐你再尝尝？”w~
庄颜装傻：“啊，加多少？现在就差一点点感觉，不能加得太咸了，汤会是越煮越咸的。这不是还要煮一晚上么？万一明天早上咸得没法喝了怎么办？”
闻昭毕竟只有十一岁，闻言懵了一下：“我先只加一点点？”
“一点点是多少？”
闻昭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拿起碗抿了一下，肚子发出的抗议声更大了，但他硬是不去理会只装作没听到，低头又抿了一口，不知不觉就把一勺汤喝完了：“我怎么感觉……”刚刚好？
庄颜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有点淡？要加多少盐心里有数了吗？”
“……那我试着加一点点吧。”
说一点点就是真的一点点，恨不得数着盐粒的那种一点点。
洒进咕咕嘟嘟的乳白色鱼汤里，瞬间就看不见了。
庄颜学着小孩的样子，抿了一口然后摇头：“还是有点淡啊，好像又有点太咸了，我的嘴巴可能出问题了，你再尝尝？”
闻昭当然也看出来她在玩什么了，他放下碗摇了摇头：“姐姐，我知道你不想让我饿肚子，是为我好。但婆婆还没吃我先吃了，明天她吃的就是我的剩饭，让长辈吃自己剩饭是不对的。”
他乌黑的眼睛里写满了认真。
“我……我晚上喝了三碗稀饭，现在的确有点饿。”他低着头说道，“但是姐姐，对不起……”
庄颜拍了一下手，笑眯眯地说道：“你懂得让婆婆先吃饭不是做坏事，不用跟我道歉。不管有非要撒谎说自己不饿就不对了，早说你饿了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嘛！把鱼汤收起来吧，咱们收拾一下厨房回屋子里去，我箱子里有别的吃的。”
闻昭也不用庄颜动手，飞快地收拾好了厨房然后给灶膛里留了一根柴火，并且主动说道：“我睡觉之前会再来加一次的，姐姐不用担心。”
两个人回了堂屋里，庄颜把大行李箱拿出来，从里面掏啊掏，掏出来一包风干牛肉。
这玩意儿健康又顶饿，唯一的毛病可能就是味道不怎么样……
庄颜递给小孩的时候还有点心虚：“这个我觉得不太好吃，你尝尝看？”
听到她说不好吃，闻昭反而放心了，大胆地接了过来拿了一小块嚼了几下：“挺好吃的。”
似乎是怕庄颜不信，他还又专门解释说：“婆婆年龄大了不能吃重油重辣的东西，我都好久没有吃过辣椒了，这个有辣味，很有嚼劲，挺好吃的。”
这个能叫有嚼劲这么简单的吗？简直嚼的人腮帮子疼。庄颜眨了眨眼睛，怀疑地看着他又吃了一块。
她光看都觉得冒酸水，幸好行李箱大，又摸出来一盒曲奇饼干。
考虑到孩子有可能不肯吃，她手在箱子里疯狂摇晃，然后拿出铁盒一打开盖子——酥脆的曲奇饼干果然碎了许多。
“哎呀，饼干怎么碎成这样了？碎成渣渣了就不好吃了啊……”她蹲在地上，仰头将饼干铁盒递给闻昭看，“昭昭，碎成渣渣的饼干你要吃吗？”
闻昭有点羞涩地躲了躲，小小声地说道：“姐姐……我其实不说谎的，牛肉很好吃，但是嚼着很累，饼干我也愿意吃，你不用特意摇碎。”
庄颜：……
俩人对视了一会儿，闻昭把饼干接过去，先挑最碎的吃。
他捧着小铁盒，嘴巴动个不停的的样子有点像一只可爱的小仓鼠。
庄颜也不用再装了，又拿了一瓶柳橙汁出来。据她所知，小孩子好像都会非常喜欢柳橙汁的味道，就像没有人会讨厌土豆和番茄炒蛋一样。
“别噎着了，你喝点这个——”想想不行，“太凉了，冬天晚上喝凉的胃会不舒服的，我们再去热一下？”她懊恼地说道。
闻昭摇了摇头：“不用这么麻烦了，我自己倒点开水喝就行。谢谢姐姐。”
很快他就吃饱了。
不是他说的吃饱了，而是庄颜亲眼看见他瘪瘪的肚子鼓了起来。
要考虑晚上睡觉的问题了，她才想起来一个问题：“……家里还有多的床给我睡吗？”
闻昭赶紧点头：“有的有的！我们家有三张床，能睡得下。”
他带着庄颜去了左侧的屋子里，也是非常暗的灯光，而且这个屋子根本没有窗户，一点光线都没有。
“姐姐你晚上就睡这里，这个是我们平时留着招待客人的，出太阳的时候我都会晒铺盖的。”
庄颜点了点头。
闻昭说：“那我去厨房添根柴也睡了？”
庄颜又点了点头，看着他走出去，很快就又回来了。
她迟疑了很久，还是问出了一个无法无视的问题：“你……刷牙了吗？”
小孩猛地低下头，不敢说话。
庄颜：“……昭昭，吃完东西睡觉还不刷牙，以后会长蛀牙还会得各种口腔疾病，很严重的。以前就算了，以后要记得每天刷牙啊。这个给你，快去认真漱口。”
她变戏法一样拿出一瓶漱口水，亲自监督这闻昭漱口之后，才放他回去睡觉。
村子里环境恶劣、宁婆家都要吃不起饭了、刷牙当然是不值一提的小事、闻昭还是个小孩子可能从来没有人跟他讲过卫生问题……
在心里找了诸多理由之后，庄颜躺进被窝里，闭上眼睛，在心里小小的嫌弃了一下：小脏孩儿。
以后她要好好监督他做个爱干净讲卫生的漂亮小孩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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