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低头装作整理凌乱的衣衫,不敢去看她的脸,听到她的话他咳嗽了一声：“你没听到枪声吗？”
“……”
“你带着证据要跑出去了,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当然会开枪。”
他极度心虚地呵呵笑了两下：“一枪头一枪心脏……呵呵呵……那个、就当场去世了……”
庄颜气得话都有点说不利索了：“你你你……你还有脸说？我要你有什么用？招呼都不打一声忽然消失是什么鬼？！我为什么在那个世界有了身份？你不是说我是真身穿越吗？做任务之前你没告诉过我在穿越的世界里我也会死啊！”
“因为你是真身穿越，别人打你会疼,子弹打在你心脏上，当然会死……不过速度很快，应该没有死的很痛苦吧？”
庄颜简直气笑了：“这是重点吗？”
“呃、对不起。我突然被总部通知强制离线升级，离线前我只来得及在那个世界给你造出一个身份方便你行事。”
“……”白胡子老头心虚地看天看地就是不敢跟自己对视，庄颜盯了他一会儿后，“我还能再回去吗？换个时间点？”
白胡子老头瞬间耷拉下脑袋,蔫蔫地说：“……不能。”
庄颜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为什么？”
老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因为这个任务已经结束了。”
“……什么意思？那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不算失败，但也没有成功,所以没有任务失败的惩罚，但同样的，奖励也全都没有。”
庄颜：“你升级完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吗？”
系统抬手指向办公桌前面的大屏幕，心虚地说道：“你自己看吧。”
画面一闪，显示的是闻昭的世界。
他呆呆地坐在那间筒子楼的出租屋里，黑色的卷发又长长了许多，遮住了眉眼。一只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一个扁扁的铁盒子,声音嘶哑地说道：“你想要的虫子……她们都给你找来了……你去哪里了呢？”
他行动迟缓地起身,去了学校的教室里,学生们仍然在上课时认真听讲、偶尔开小差说小话，下课打闹嬉戏。
在所有人奇怪的目光里，他站在她的班级门口徘徊。
不想走开，不敢进去。
隔着透明的玻璃，他沉默地看着那个已经被别人坐着的座位——那也是一个女孩，笑容灿烂，周围的学生都在跟她聊天，表情那么生动鲜活。
好像庄颜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有老师模样的劝他，后来还有穿着制服的人劝他。
但不管他们说了什么，闻昭都仿佛没有听见。
他固执地一遍又一遍走过教学楼到学校门口的那段路，不听任何人的劝阻，固执地从学校走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又慢慢地走到最熟悉的那家先锋网吧……
他又回到了庄颜到十年后第一眼看见他的模样。
不，比那时更多了麻木和绝望。
那时的他虽然瘦得营养不良的模样，大大的黑眼圈，精神疲倦。可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做什么。 m.a
现在他的眼神是沉寂的，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那双眼睛里都是一片死寂，他的眼睛里看不到光。
他一步一步，脚步迟缓地进了网吧里。
收银小哥探头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漂亮小妞真的再也不来啦？她真的不喜欢你了？”
他低低地说：“是啊……不喜欢我了……”
他走到第31号机，好像还能看到她跟他一起动手打人的样子，打完架以后，他蹲在地上干活，她就蹲在他的旁边有点得意有点开心地说：“我当然会打架！”
他还记得她听到他说答应过她的事情，她眼睛里闪闪发光的模样。
可是现在……她到哪里去了呢？
他们说她死了，他亲眼看到了那张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她安静地躺在狭小的长盒子里，再也不会对他笑，再也不会对他热热闹闹地说个不停。
世界那么安静。
明明太阳那么大，阳光亮到刺眼，可是他却觉得冷。
就像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阴暗潮湿的、阴雨连绵的梅雨季节，他没有伞，穿着湿衣服走在雨里，一直走一直走，浑身冰凉。
他明知道这一次她没有说再见，但还是不肯相信。
他又去了墓地，看到墓碑上贴着一张黑白的照片，他即使闭着眼睛也知道，照片上的女孩杏眼弯成了月牙的形状，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度，左脸颊上一个深深的酒窝，笑容又甜又暖。
从墓地出来，仍是清晨，他去了那个巨大的漂亮的图书馆。
阳光穿过花窗，无声地在地板上投下漂亮的影子。
他静静地坐在原来的位置，看着门口的方向保持一个动作一直不动，好像在等着什么。
墙壁上挂着的大摆钟滴答滴答，时间无声地流逝着。
地板上的影子安静地变幻着位置。
阳光慢慢变成了暖融融的橙色，图书馆里也铺上了一层温暖的光。
闻昭在这样的橙光里好像也变得温暖了一点。
但他还是一动不动，一直等到工作人员走过来轻声提醒：“我们要下班了。”
对方等了等，见他还是不动，正要再重复一遍。
就见到这个像是年轻男孩又像是迟暮老人一样奇怪的人，一只手撑着书架，慢慢地起身，低声说：“我知道。”他慢慢地往外走去，自言自语，“她不会来了……”
夕阳一点一点藏进了远山下，暮色四合。
一盏又一盏明亮的灯亮起。
闻昭像一抹幽魂一样游荡在这个繁华而又热闹的城市里。
最后他站在了桥边，站在了高高的桥架上。脚下江水奔流不息，江风袭来，一切嘈杂，可又什么都听不清。他原本想着，她肯定会喜欢这里的。他要等18岁生日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他的世界是一个新的开始的时候带她来。
他从来不庆祝生日，因为他不觉得被生下来是值得庆祝的事。
18岁的生日他想要和一个人一起庆祝……
可是也不行。
今天的他还是一个人。
原来有些事情是注定的。
他的记忆力很好，记得她对他说过的所有话。
记得她说世界很大，有很多可爱的人和有趣的事。
记得她说不要困住自己，未来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精彩。
她离开之前，让他不要忘了说过的未来。
他突然发出一阵嘶哑的低笑声——
可是那跟他有什么关系？她没有遵守约定。
“你明明说过不会离开……”
她是骗子。
她骗了他，所以……
他也不会遵守约定了。
他闭上眼睛，张开双手，身体向江面倾倒。
下落的过程中，他只在想一件事——
她会不会突然出现？
狠狠地骂他一顿？或者打他一顿也好。
想到那个画面，他露出一个安静的、期待的微笑。
冰冷的江水将他淹没，他一直等到最后一刻。
她没有回来。
所以这个世界——
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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