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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不死鉴 > 第204章 除面具诚待己待人
    门外相迎的朝光,听到动静,旋即稽首。

    朝天歌才刚开门,便听伏地的朝光朗声道:“朝光见过十二世祖。”

    朝天歌一愣,若不是山河提前知会了,定会被吓到,他有些不适应,将朝光扶起,道:“不必如此……还是称大祭师吧。”犹豫再三,他依旧觉得“大祭师”的称谓至少他习惯了,且听着不膈应。

    身旁的山河不由心底一叹:难为这些孩子了……

    朝光向来对朝天歌敬意有加,自从得知其为宵皇先人时,就更加毕恭毕敬了。

    “是。”朝光也不纠结,大祭师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做。

    朝天歌定视着他双眼,正欲开口,却被身旁人拉衣袖提醒了,只好抿嘴忍住。

    山河目光巡了一圈,问道:“云陆道长呢?”

    “他有事先回去了。”朝光顺口答道。

    “回去?云阳地?”山河讶然,但见朝光微顿,摇头道:“不是,他回寨子里去了。”

    山河挑眉看向一脸平静的朝天歌,轻咳两声,扬声道:“此次多亏云陆道长相助啊。”

    朝天歌接了口道:“朝光,不可怠慢了云陆道长。” m.a

    朝光随即欠身,又听朝天歌补充:“还有一众相助的修士们。”

    三个走出了祈楼,三生人双眼才掠过朝天歌的脸,就伏地叩拜了。

    朝天歌无声一叹,隐去一身鬼气,带着山河去周遭几个寨子视察灾后重建情况。朝光自觉跟在后头,保持五步之距。

    “山河,我还是……”

    他第一次看到朝天歌如此犹豫忐忑,于是道:“你可是答应我的,日后除了祭祀祈福,其余时刻都不戴面具,才一盏茶工夫,你这就反悔了?”

    从前,他以为这张脸最好能藏起来,省得天妒人怨,如今,他想明白了,还是不能让朝天歌活在面具底下。

    “不然,你就这么来想,你们宵皇人难得见一面十二世祖,那是多么神奇的体验,若我山家先祖显灵,能赏脸出来相见,那我还不感动得热泪盈眶?”

    朝天歌纠结中,就已到了寨子前。

    寨门前正运木材的几个年轻人,才往他们三瞥过来一眼,就定住了眼珠子,随即看看巡司朝光,再看看前面那位红衣的,可不就是画中的十二世祖么?

    随着几声惊呼,整个寨子都欢腾了起来!朝天歌迟疑了下,山河在旁轻推了一把,他才定了定神,走了进去。

    见到十二世祖那一眼,寨民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额手称庆,各种神情在他们脸上跳跃着,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寨中的一位巡司匆忙赶来,对朝天歌行了礼,人们才恍然过来,全行了稽首礼。

    此为朝天歌于寨民面前的初次露脸,难免不自在,时不时还会转眼求助山河。

    山河向他微微弯起笑容,轻声在旁道:“于你而言,这些人都是后生晚辈,对你行礼也是理所应当,再说了,你救人于水火,也绝对受得起人们的尊崇,你就把心放宽了吧,当做是他们表达情感的一种方式,你若是不接受,或者难为情,他们会更加不知所措的。”

    话虽如此,可他依旧有些局促不安,尤其是在众人不知是何意的眼光注视下,使他每走一步都深感怪异,令他失却一贯的沉着。

    “你终究要习惯的,无惧他人目光,无惧他人言语,不受他人影响,从容地做你自己。”

    朝天歌微顿片刻,扫了眼如今整个寨子的修葺情况,虽各项是井然有条地进行着,但地裂从寨中穿过,开了道深沟,破坏了寨子的整体格局。

    他从人群中走过,向寨主询问寨中受灾群众的安顿情况、房舍与农作物受损情况、修缮工作安排等,一谈及这些,他便忘了适才的窘境,从容得似换了个人。

    寨主却忘了仪态,多次走神,好在山河在旁化解尴尬,才让对方肃然起敬。

    朝天歌交待寨中的巡司:“就按寨主汇报的跟进,寨中出现的沟堑,若非原来的,皆需用土填上。”

    “得令。”

    知悉情况后,他们走了一圈后就出来了,换下一个寨子。w~

    “山河,你是对的,仁者襟怀当能容众爱物,心量宽博。”朝天歌有感而发。

    山河笑道:“你向来如此,只是不曾摘下面具面对他们,有些不自在罢了。”

    “我的意思是,若有可能,当与天地一般生养涵育万事万物,对一切人畜草木皆有亲和之意。”

    “如今你已做到了啊,当然,如你能不为一人一物揪心,那便是世人眼中最好的你,也是宵皇人最了不起的先祖。”

    “……你知道我并不能。”

    山河眯缝了眼,瞥了眼身后的朝光,小声道:“我知道,你对自己的要求很高,几近完美,但我不希望你做那个‘最好的你’,只想你做最真实的最自在的你。”

    纵是神仙也难做到毫无私心、一视同仁,再怎么博爱天下,也总会有所偏颇,而若被众人的期望所绑缚,不仅绝对做不到,还折腾身心,即是如此,又何必汲汲以求?

    绕过一片稻草缠腰的桑园,就已来到夜明寨。往常寨民因夜里要到墓庐当值,是以,白日皆在休憩,寂静一片。眼下正是特殊时刻,各个忙着修整寨子,到处听到叮铃咣当地响。

    朝光道:“莫长老在城中的传习馆,不在寨子。”

    难怪……夜明寨一众青年听闻十二世祖莅临,更是欢呼雀跃,一下涌了过来。想他们守了那么久的墓庐,如今先人竟然显灵了,皆激动得不能自持,并非不敬,而是见着貌若同龄的大祭师,喜不自胜,如欢脱的兔子,得亏旁边的巡司咳声提醒,他们便不敢过于亲近。

    平日里朝天歌那张狰狞的鬼面具令人望而生畏,如今这张脸也实在算不上严威,这群孩子会主动靠近也在所难免。

    朝天歌被簇拥着问这问那,无措地将目光投向被挤在外头的山河,朝光刚想开口,就被山河按住了,之后忍住笑意,大喊一声:“莫长老来了!”

    这一声比喊“大祭师”有效,众人忽地一敛,自觉退开了几步,垂下了头。山河趁机溜进人群,挡在朝天歌面前,道:“各位别紧张,大祭师过来,是想知道你们眼下在做些什么事。”

    山河这话一出,就都七嘴八舌地说起来了。

    就在他们准备走时,一人蹦了出来,在朝天歌面前作了长揖,山河尴尬地捂住了脸,这不是朝三吗?好在对方没有将他认出来。

    “大祭师,父亲曾有嘱咐,若是能让大祭师摸一下头,可得好运,还望大祭师成全!”朝三满心期待地躬着身,朝天歌愣了愣,这群年轻人就又围了过来,纷纷躬身作揖,跃跃欲试嚷着:“大祭师,我也要!我也要!”

    山河展颜一笑,一旁怂恿道:“这是好事。”

    “这……”朝天歌踌躇半晌,终于将手轻轻搭在朝三的头上,柔和道:“愿你平安喜乐。”之后便念了一段祷词。

    这是宵皇人的祝祷礼,只不过能行此礼的人,一定是德高望重的长者,对象也一定是晚辈才行。

    “愿你恬然自足……”

    “愿你吉人天相……”

    “愿你长乐永康……”

    离开了寨子,山河的心跳跃着,不动声色地扣住朝天歌的手,晃了晃道:“我也很想得大祭师祝福呢。”

    朝天歌认真道:“胡闹。祝祷礼是有讲究的。”

    “我不要你摸头,就吉言相赠吧。”

    “回去再赠。”

    “吉言还需挑吉时么?”

    屏风寨前,早有寨民伸长脖子等着了,才看到前头有身影过来,就都齐刷刷跪地相迎了,不约而同地扬声道:“拜见十二世祖!”

    百来人的寨子这阵仗可不小,看得山河是一愣一愣的,心想这消息可谓日行千里。

    朝天歌本就快入寨门,忽地脚步一顿,脸上是一阵无奈:“都起来吧,不必行此大礼,还是称回大祭师吧。”

    这声音较之以往清越了许多,众人还未起身,有妇人便忍不住悄悄抬头,之后不禁叫了出声:“他、他就是十二世祖?!”她之神情惊喜交加,不觉间站起了身,却被身旁的人拽了下来。

    “你干什么这么鲁莽啊?”身旁的丈夫有些责备和紧张,“大不敬啊。”

    跪在前头的寨主也回身看了她一眼,她缩了缩身,有些讪讪然,目光再轻悄悄移向一旁的人,这一定眼瞧,心中狂喜不已,于是拽了拽丈夫的衣袖,低声对丈夫道:“那日,那日还记得吗?他们两个……哦不,是大祭师和他旁边那位就在林间那个……我就说……”

    在朝天歌与寨主专注了解寨中情况时,山河感受到了一道道炙热的目光,在他与朝天歌间来回晃动,明目张胆得实在恨不得就走到他们面前细视了。

    伴随而来的,又是一阵阵细声细语,令山河费解。

    朝光上前来严肃地道:“不得妄议!”

    妇人们这才停止了交流,却都眼含笑意,盯住山河的目光羞涩中又带着大胆。

    “……你可是听到她们说了什么?我怎么感觉好像她们在说我?”山河有些慌,忙低声询问耳力过人的朝光,但见朝光将脸别开了,正经道:“没什么。”但那耳根子却红得不知所以。

    “呃……”

    推开院门,清冷的院子里头,有些空荡荡,屋内更是布满了灰尘,显然很久没打扫了。

    朝天歌凝视着墙上挂着的刻有皇鸟纹的弓,以及杀气腾腾的青铜箭镞,耳畔响起了一把声音:

    “大祭师,训蛮人所用的箭簇与尾翼近来有所改善。我认为我们的箭簇可继续用青铜,尾翼则改用雕的翎毛,可维持箭离弦后的稳定性,经过测试比对,制成了这把箭,我将其命名为‘雕翎箭’。”他神情落寞地垂下了眸。

    “庆生呢?怎么不见庆生?”山河找遍了院子,也不见庆生的踪影。

    一直默不作声的朝光,微顿片刻,接了话道:“他、他搬到城中了。”

    兴许是怕睹物思人吧。

    朝天歌问道:“他葬在墓庐何处?”

    朝光道:“在朝爻旁边。”

    山河与朝天歌默然相视,心中升起一阵凄苦。

    天色渐晚,落日余晖撒在山道上,朝天歌对跟了大半天的朝光道:“朝光,你先回寨子吧。”

    多一人便多一份忧愁。

    怕朝光担心,山河道:“有我在,你放心好了,今夜我再找你。”

    “好。”朝光往后退了步,定定听着他们脚步声远离。

    上了山,朝天歌忽问道:“你今夜找朝光所为何事?”

    山河道:“我想让他看得见……”

    朝天歌止了步,内心缭乱了。

    “他并不知此事,我怕他不肯接受。”

    “你打算怎么做?”

    “遣灵术。”

    “这并不简单,不比疫毒。”

    “我知道,须得他配合才行,除了我遣灵引导,他自身也要会此术才行,是故,我想以陪练为由,暗中将遣灵术传授给他……”

    “山河……谢谢你!谢谢你为宵皇所做的一切!”朝天歌眉眼含愁,泫然欲泣。

    山河莞尔一笑,道:“谢什么呢?宵皇为我承受了这么多苦难,我这辈子怎么还都还不清了,这点力所能及的事,若我还办不了,那还能办成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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