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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不死鉴 > 第189章 重来回首三生已过
    蒙尘几世,真相终于大白。

    好一阵恍惚,泪落了下来,悲喜交杂,他轻唤道:“阿爹,阿娘……”

    含泪观完全程,山河紧握着的拳,逐渐松了劲。当执念被现实毫不留情打破时,心就如同被一瞬抽空了。

    阿爹阿娘的容貌还似当年,却在本该享福的年纪,入了鬼渊深处,饱受折磨。不幸中的万幸,他们最终都投生去了,否则他将永远都无法释怀。

    只是怎么也想不到,爹娘当年殒命,竟是为了护他,而他却没心没肺到要护着仇人?如今纵然追悔莫及,又能弥补什么?

    他不知自己用了多少年去寻找真相,但真相仿佛离他越来越远,就在他心如死灰,准备一死了之时,竟发现了自身竟然能死而复生,可他却被告知此秘密与天同寿,绝不可公诸于众,且从今往后须勤修苦练,待功成之时方能揭开当年那件事的真相……

    山河不知功成待何时,也不知何时是功成,兜兜转转三百载,时至今日,他才知道“揭开真相”不过是那位高人让他修行的权宜之策,并试图用岁月来消磨他的执念。

    而这么些年来,那件事于山河而言确实是放下,不过是无奈而放,深埋心下罢了。

    他曾深深记恨一件事,恨得咬牙启齿,有气无力,支撑他变得愈发刚毅的是寻真相、寻仇家的信念,可他的爹娘,多么了不起的爹娘,将恩怨都带走了,让他连个算账的人都无处可寻了。

    后来,他也想过慷慨赴死,去结束这场因他而起的无休止的贪婪与争端。幸好,幸好还为时不晚。毕竟当今世上还有个深爱他、恰好他也深爱的人,是故,他要让自己活着,更要让所爱的人活着。

    可这个人呐,受尽了苦痛悲情的折磨,还一心想着给他开拓前路,又铺后路,不仅拯救了他爹娘,代他尽了孝,还让他知道了真相,为他多年艰难的追寻画上了休止符。

    他默默做的这些事,每一件单拎出来都惊天动地,若非不得已,或有可能将永远埋藏在心,却还是一副自责的神情,让人看少一眼会不甘,看多一眼便更加恻然。

    山河发自肺腑感激他,感激他所做的一切,又打从心里疼惜他,心疼他终是一人承担了所有的苦难。

    “谢谢你!”他扑进朝天歌怀里,紧紧拥住,泪湿红衣,再多言语也不能尽述心中交集的百般情愫。如今他心里一片明朗,里头是蓝天白云与青青草地,让他想策马奔腾。

    许是上苍垂怜,让他遇上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个硬在骨骼且柔在血肉的人。

    硬如那崖柏之命,只要接住上天的点滴雨露,就能扎根万丈悬崖石缝,又能抵挡暴风雨的千百次反扑与无情摧残,但顽强如他,愈是恶劣愈是坚韧。崖柏的风骨之韵,深深刻在了他的骨骼里。

    柔似那嫩柳之姿,一丝清风,便能翩然起舞,纯情动人,让人陶醉,更在风矢霜剑中,温柔着无情岁月,第一个来却等最后一个离去。

    “这是不是所谓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山河的头靠着他的肩,絮絮叨叨,“我到底修了什么福呢?能住进你心里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你可把我变成了一个‘贵人’了,我住在里头吃好喝好,还开怀大笑……”

    闻言,朝天歌笑了,腼腆羞涩。

    山河一时间经历了大喜大悲,再一次感慨人生真无常,也好好审视了一番过往的岁月,心底只余一声长叹:往事休矣,不想再提。

    而此后呢?他捧起朝天歌的脸,额头相抵,认真问道:“说实话,你有没有后悔遇到我?或是后悔钟情于我?”

    朝天歌诚然道:“从未。”简洁有力,只是有些讶然他怎会问出这样的话。

    “那……在你心里,放的是朝颜还是朝天歌?”他问了句更奇怪的话。

    山河倏忽瞪大了眼瞧他,这人竟然会拿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作对比,这股子破天荒的酸意从何而来?令他不知该笑还是该气。

    手指勾起他下巴,山河忍住亲下去的冲动,注视着他双眸,正经如起誓道:“我是怀念过去的我们,但更爱如今的你我,不论是朝颜还是朝天歌,至少拥有这两个名的人都是你,而叫这两个名时,我的心都会欢喜。如此,你可满意?”~

    “足矣。”朝天歌唇角微弯,心里恬然自足。

    山河笑着捏捏他下巴,问道:“怎么办?我已经不能离开你了……”蜻蜓点水般碰了碰他的唇,“无论如何,我都要缠着你了……”才又轻点了他的唇一下,就被他按住了头,放肆拥吻,极尽缠绵。

    山河内心波涛汹涌,朝天歌如此热情似火,一瞬令他神魂颠倒,可这吻带着浓烈的情感,来得迅猛,好似要将他揉碎了般,不容喘息。

    “嗯~~等、等会……”他声气断续,咫尺之距的脸令他心迷目眩,他贪恋稀罕着这样一个人,可此刻貌似有股子不安的东西在脑际悬荡,直觉告诉他,朝天歌有事隐瞒!

    对方压抑着急躁,不舍渐变成侵占,从未如此……

    如斯糟糕的直觉,向来不准,却能左右着他。

    更糟糕的是,他竟把来此的目的抛诸脑后,不可抑制地跌入意乱神迷的爱|欲之中?实在……太过放纵了。

    “朝天歌……”山河将唇错开,吻落在脸颊上,朝天歌一愣便停下来,温热气息有些急促,满脸火辣通红,缓缓睁开的双眸氤氲如蒙水雾,实在撩人。

    “……你的元辰宫……”

    一阵铃铛脆响隔空传来,打断了山河的话,朝天歌深看他一眼,匆匆拉着他就往外跑。

    那是鬼道士的催醒铃!看来蜡烛快熄了。

    冥殿上方的天空,浓云密布中,一道光泻下,落在石狮头上。

    “朝天歌,我们可以回去了。”山河握紧他的手,像握着一柄宝剑,这柄剑狂饮过鲜血也浸润过月光,时而癫狂,时而清寒,令他心间惜着,也忐忑着。

    在寻元辰宫前,鬼道士就已提醒,他只能力保一人回去,这便意味着极有可能会落下其中一个神识在此间飘荡,回不去肉身,便如同死了般。

    山河心中打定主意,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摇铃催促得紧,二人一对视,一瞬跃上了其中一座石狮头顶,那道光正好照在他们身上,使得他们浑身翩然,还有些许暖和。

    红带结手,牢牢捆住,二人被光悄然带离,离这座雄伟宫殿愈来愈远,逐渐接近光点,红带不自觉脱落下来,下一刻便蒙上了眼,使他们在强光中不至于刺眼难受。

    山河忽觉手中一空,猛地惊醒过来。他一把扯下了蒙眼的红带,回头看还躺着在身旁的朝天歌。

    “朝天歌?朝天歌……”山河似被什么噎住了喉,他怎么一动不动?他的神识没有回来?他放了手?还是自己没有抓牢?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山河颤抖的手,抓起他发凉的手,揉捻着,哈着气。

    此刻,符?阵中的红烛火渐微弱。

    好生可悲!似有似无的一声叹,鬼道士一扬手,撤掉了阵法,同时撤去的还有他沉寂多年后重燃的希望。

    “不要撤!!他还没有回来!再等等,再等等!他一定可以回来的!”山河冲鬼道士嚷着,鬼道士无奈又将阵法摆出,可灯熄神灭,他也无力回天。

    他一面仓皇失措护着几团微火,一面嚷着:“朝天歌你快醒醒啊,快回来啊~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这样!”

    他们藏身的洞外,一窝蜂的鬼在乱窜,守在洞口的鬼伺忽移形换影地冲了进来,对着怅然的山河一顿比划。

    “阁下到底想表达什么?”鬼道士皱着眉,以山河如今的情况,根本无暇他顾,更不会去猜测鬼伺的意思。

    鬼道士正待它表明,却被它拎起往外扔去。

    烛火相继灭了,最后一点也熄了。

    朝天歌身上冷冰冰的,是幽冥太冷的缘故吧,山河抱起他,泪目惶恐道:“你心里早已有了成算是么?拼尽全力,入你元辰宫,告诉我所有真相?可是……我心头才有片刻欢喜,你便又要弃我而去,你教我如何能独活?”

    他也才恍然大悟,朝天歌那近似窒息的吻是怎么回事了,他是在为告别作最后的不舍痴缠……

    鬼道士一阵风似地飘到跟前来,带来了个糟糕透顶的消息:“三途河!三途河涨了!!”

    山河徐徐抬眸,三途河涨不涨关他什么事?他神情漠然,垂下眸看朝天歌。

    “三途河涨,水漫上岸,里头的恶灵就全都出来了!!”鬼道士惊惶无措,四下飘荡。

    他忽抬起了视线,恳求道:“拜托道长,送我回去,回到他的元辰宫去……”

    整个幽冥鬼府都乱了套,他还在关心元辰宫的事?“……在下办不到,适才一遭,都已耗了大半生修为,如今仅剩的一点修为还是保命要紧。”

    鬼道士丝毫不吝啬,只是心有余力不足,且他说的是实话。

    山河道:“不然,道长告诉我,冥殿该如何去。”

    “冥殿?你要找冥王?解决三途河涨、万鬼逃窜之事?”鬼道士终于停下飘荡,似乎对他刮目相看了。

    “我找的不是冥王,我找的是他的元辰宫,求道长指示。”

    “那如何又要找冥殿?”鬼道士有些纳闷。

    山河看着一脸沉静的朝天歌,道:“他的元辰宫便是冥殿。”

    “冥、冥殿?!”鬼道士怛然失色,“他的元辰宫?!”

    得到确认的鬼道士,神情木然了良久。

    “道长?道长!”山河急叫了声,他如今不想探究朝天歌的元辰宫为何会是冥殿,他只想尽快找到朝天歌回不来的神识。

    鬼道士倏忽回神,喃喃道:“冥冥之中,冥冥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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