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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不死鉴 > 第134章 心间明月照彻长夜2
    山路崎岖难行,穷光蛋在身旁飘动,好在并无积雪,不然打滑,二人都得?G大丑。

    山河不知自己为何会说出要去那个地方的话,也没问身为大祭师的朝天歌是否介意,行至半路,突然想折回。

    朝天歌却道:“不必想太多。”山河这才定了定心。

    劲风吹散了笼月的云,一弯新月清晰可见,旁边坠着颗明亮的紫微星,相映成辉。(m.a

    朝天歌没有答话,山河继续道:“上面记载着他曾到过上幽城,想来就是那时留下的。只是想不到,他会是那个供奉城隍神、修筑城隍庙、还留下祭辞的人,而你又和他如此相像,你说这是巧合吗?”

    “听闻当世的迹象,或多或少是前世投生时忘记归零的。”

    “是忘记归零还是刻意带走的?”山河有些纠结,却不打算透露他与背鼓少年的故事。

    朝天歌没有跟他一起纠结,而是道:“茫茫人海有相似之人不足为奇,更何况一脉相承。”

    “说的也是。不过你的名字为何不在朝氏传承一脉上?”山河趁机问了个同样困扰许久的问题。

    朝天歌侧首,对上那近在咫尺的热辣辣的目光,倏忽又转正了脸,道:“百年修一次谱,下次修,我的名字会被写进去。”

    “人生又有几个百年……”山河忽慨叹,朝天歌却接口道:“你可以有无数个,只要你愿意。”

    他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坚毅,山河仰头望了一眼星月,苦笑道:“一个人活太久,又有何意思?”

    孤月尚有星辰为伴,而他只身遍尝人世百态,虽看尽世间的得意与失意、荣宠与羞辱,最终深入他心的,却只会是“世态炎凉”。他历经无数个春秋更替,活似个神仙,实则并不快活。

    听上去有几分颓败,但这就是他与所有人的区别,是无形的沟壑,此刻却横亘在他们之间,绵延千万里。

    这条沟壑便是,纵然他可以陪所有人经历生老病死,却无人可伴他终生,那个能与他并肩而立、陪他一路走下去,甚至是到生命尽头的人,根本不存在!

    这是朝天歌心知肚明的,如一条无形的戒鞭不断鞭笞着自己。

    看朝天歌沉默不语,跨过了一道坎后,山河终于问道:“你累不累?休息一下?”

    长夜漫漫,让堂堂宵皇祭师如此折腾,背着他走这么一段本不该走的坎坷山路,山河心里一面愧疚着,一面又沉溺着。

    “你不重。”朝天歌如是道。

    “但我骨头硬啊。”肯定硌得慌。

    “不会。”朝天歌中气十足,上下山如履平地,山河靠在他背上,渐感惬意。

    前边是一大片被风吹得乱舞的枯黄乱子草,山河直了直背,道:“在乱子草后边。”

    这片山头是他们家的,而这片草是当年山北寻与曲思满种下的,秋日粉红一片,甚为浪漫,可今时来的并非好时候,只能见遍地衰黄。

    绕过乱子草,前方渐开阔,穷光蛋飞在前头,照出了一大一小两座坟。

    朝天歌愣怔在坟前,一动不动,山河道:“放我下来吧。”

    朝天歌这才将山河放下,目光凝滞在墓碑上。

    朝天歌的“愣”是不曾想此处竟有两座如此朴实的坟,坟前衰草丛生,荒凉寂寂;“怔”的是这大坟竟然是合葬之坟,碑右下角刻有“不孝子山河,叩立”几个字。

    这是山河父母之坟!而旁边矮小一半的坟竟是山河自己的?!他竟然给自己立了个坟!

    朝天歌蓦地转过脸看他。

    山河落地站不住多久,有些虚晃,一只手拦腰过来,被借势一带,就到了一个结实的怀里去了。

    四目相对,有些微妙的窘迫,这种窘迫把适才的震惊都排挤在外了。

    这张通透的脸让山河愣了神,或许眼神太过肆无忌惮地透露着欢喜,让朝天歌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但要松开手也不对,就只好硬着头皮,在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注视中,扶着他就坟旁草堆坐下。

    “先治伤。”朝天歌的目光在他脸上掠过,就起身了。

    见他整理衣衫后,在坟前行了个欠身礼,山河忽觉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了。

    “我擅作主张将你带来……”山河愧疚的目光匆匆掠过他一眼,又仓促低垂了两睫,怕见他面露难色。

    “我不介意。”朝天歌一脸正色,走过来就又蹲下,手释灵力给他揉脚。

    山河凝视了他一阵,又将目光转向了坟头,和从前来此的心情有着天壤之别,不知是否因朝天歌在此的缘故。而那带着些许庆幸与知足的眼神,似乎又在告诉他的爹娘:看,这个人多好……

    “站起来试试看。”朝天歌收了手,示意他起身。

    山河回转神来,脚腕子动了动,好像是可以使劲了,还真的能站起来了。

    朝他感激一笑,后退了一步,“朝天歌,”山河喊了他一声,而后郑重地作了一揖,道:

    “山河余生必全力以赴结草衔环,来报答朝天歌的救命之恩!”

    他声音朗朗,似在说给自己的爹娘听。

    朝天歌愣了愣,他不需要山河的结草衔环。

    “你……”朝天歌顿了下,“无需报答,你只管好好活着。”相信这也是他爹娘的夙愿。

    山河一脸爽快神色,道:“那便好好活着来报答你吧。”

    他转身对着坟墓叩首三拜,一拜道:“阿爹,阿娘,孩儿来看望你们了。”

    朝天歌肃然端身,山河再拜道:“孩儿在外一切安好,身在他乡,常念爹娘。”

    朝天歌眉间萧索,这“一切安好”掩盖了九死一生。

    三拜起身,山河上前清理着坟头草,喃喃道:“你们可知这十七年来,变化有多大……”他抿了抿嘴,“哑姑娘死了……”

    他拔草的动作不停,话却停了下来,朝天歌心头一凛,虚握的拳捏紧了几分,走了过来,山河匆匆收敛了伤情,深吸一口气,悠悠地道:

    “孩儿又去了一趟孤西之域,这一去便是十年,和一匹单峰驼作伴,它虽然聪明,但是有些老气横秋,和你们的儿子一样。后来经过星辰地,就跑去种花了,阿娘,我种的星辰花一定比阿爹种的乱子草好看!本来是想带些种子回来种的,可是不知发生了何事,一夜之间烧没了,我也只好回来了。”

    朝天歌听着,既觉有些好笑,又有几分难言的苦涩。

    山河朝他望过来一眼,又转头对墓碑喃喃自语道:“这半年来,孩儿结识了许多朋友,云陆道长云追月,古道热肠,重情重义,孩儿在外也承蒙他照顾。还认识了一壶老道,你们知道吗?原来在二十三年前,他就已经见过孩儿了,这些年来即使整座城的人都认为我是个妖孽,老道也坚决认为我是个神仙,虽然我也不是。”

    说到此处,他苦笑了下,继续道:“孩儿又去了一些陌生又好玩的地方,南陵城和我们临阳就隔着个尸山乱葬岗,那边盛产木头,能工巧匠居多,善于制作傀儡,这门技艺真的很了不起,逼真到有时连我也分不清是傀儡还是人了。”

    他在坟前话着家常,总让人听出了几分苦涩来,那么多年,他岂非时常独坐坟前说着这样的话?朝天歌咀嚼着他话里行间的孤独,不免心生哀愁。

    山河用一把草当掸子,拂去碑上的灰尘和草屑,道:“孩儿又去了不归城和乔城,就是在那儿认识一壶老道的。”

    他对那儿的遭遇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着实对此二城没有什么好印象。

    “阿娘,你知道么?洛都破阵录上,至今未有人能超越阿娘,阿娘实在太厉害了。洛都还是没什么变化啊,变化最大的还是千灯古镇和雁南归城了。当然,最开心的还是去了鹿无城,那里是宵皇人的地方。”

    朝天歌眼里倏然闪过一丝受宠若惊,他静静地听着。

    山河回身看着朝天歌道:“那里的山水实在太美了,岂是‘壮观’二字了得。鹿无城的人很实在,孩儿由衷地喜欢跟他们打交道。有尽忠职守的庆生兄弟俩;有大义凛然的朝光兄妹;有将枯燥乏味的城令倒背如流的若悯姑娘;还有成日将他的‘天歌哥’挂在嘴边的拾泽;还有……”

    他停顿了片刻,含笑望着朝天歌,认真地道:“还有人人敬仰的大祭师朝天歌,他是宵皇人的领袖,也是孩儿以性命相托之人。”

    恰似一缕清风拂过脸庞,朝天歌顿觉心旷神怡,对他点了点头。

    山河心间畅快,眉眼舒展开来了,转头攥起一根小木棍,就往自己的坟走去。

    朝天歌看得出奇,他拿着木棍在自己的坟头挖什么。

    “你在做什么?”

    山河一边挖土一边道:“我在此埋了东西,等我挖出来你就知道了。”

    看他用木棍挖着冷硬的土,实在吃劲,朝天歌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七寸长的玄色匕首来,递给他道:“用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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