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一座荆棘遍布的城堡，可能是一栋高大华丽的大楼。
但阮幼幼没想到，进入庄园中心后只有几座低矮的红瓦平房。
细长碧绿的藤蔓爬上墙壁，窗台上摆着花盆，孤零零的红色花骨朵在风中摇曳。
利奥纳多的奶奶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女性。花白的发髻高高盘起，她穿着一件普通的长衫，全身上下唯一艳丽的地方是指甲上的红色指甲油。
她身后几个头上长着小包的小孩支出脑袋，看起来只有两三岁大。
“奶奶。”
利奥纳多扶着这位女士在长椅坐下。
他把阮幼幼拉上前，语气恭敬：“奶奶，这是阮幼幼，我的养女。”
“你好。”阮幼幼紧张得不知道手往哪里放。
利奥纳多搔了搔她的手心，比着嘴型：“别害怕。”
女人审视的眼光落在她身上，像是一把刻度精确的标尺把她全身上下测量一遍。在那股凌厉的视线撤去后，这位老太太弓着身子。
“你好小家伙，可以叫我玛姬奶奶。”
她的态度和善，但看向阮幼幼的眼睛里饱含忧虑。
“其他成员在外工作，晚饭时候你可以见到他们。”玛姬敲着长椅扶手，好像在叹气。
她转向利奥纳多：“名字什么时候更改？什么时候上族谱？”
利奥纳多这次带阮幼幼过来也是存了这个心思，他刚准备开口，后面一只小手敲着他的手掌。
这位女士的话突然跳转到另一个频道，阮幼幼还没消化，就听见“上族谱”。
见阮幼幼紧张，玛姬奶奶冲那几个孩子招招手：“迪福，带幼幼出去逛逛。”
“他们都是好孩子。”利奥纳多摸了摸阮幼幼的耳朵：“我在这里和奶奶说说话。”
阮幼幼攥着利奥纳多的袖口
他笑了一下：“没事，去吧。”
等小辈走完，玛姬疲惫地躺倒在躺椅上。
她的皱纹松弛下来像干巴巴的树皮，但她的眼神坚定慈祥，看上去年纪更大了。
她看了看利奥纳多欲言又止。
“我没想到你会突然回来。”
利奥纳多安静地伏在她膝上。
玛姬已经老了，她的身形佝偻，头发不再光滑。
利奥纳多像一只巨型犬依恋地任由她抚摸：“是我没提前告知。”
“带那个孩子过来也是为了给她庇佑？”她笑起来，嘴角的皱纹挤压在一起，“她从哪来的？”
“是我捡来的孩子。”
“她看起来不小了。”玛姬捏了捏鼻梁。她的精神很差，说话才一会就有点累了，“我不再过问，你心里有数。”
利奥纳多摇头：“她不会成为家主。”
玛姬讶异地抬起头。
利奥纳多重复了一遍：“她不会成为家主。”
“我会在幼崽里挑选出一位。”
“你的叔叔们不会同意。”
“但我是家主，不是吗？”
利奥纳多低垂着眼：“家族不能落在他们手上。”
一个善于钻研的商人，一个庸碌无为的士官和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花花公子。如果祖父在，定会被气得跳脚。
“如果……”她的语气怀念，利奥纳多面孔冷硬，玛姬轻轻抚上他的脸庞，“那时候你们还很小。”
利奥纳多知道她又想到自己小时候的事了，下一句他已经能猜到是为他的表哥表弟求情。
“如果可以，让你的哥哥们回来吧。”
“他们会报复我。”
玛姬想到什么，目光暗下，神色悲哀：“也是。”
她很老了，老到随时会离世。
“推我进去休息吧。”
山顶上是一座龙神庙，小萝卜头手拉着手在后面像赶羊一样赶她。
迪福凑近阮幼幼，绕着她走了一圈得出结论：“你的味道和我们不一样。”
棕色头发卷得像小松狮，把他和利奥纳多放在一起，没人可以联想到他们是亲戚关系。幼崽们很小，没有到上幼儿园的年纪，除了父母也没见过其他生物。
阮幼幼蹲下，让这群小崽子能看见她的耳朵。
头顶的耳朵在一堆好奇的注视下得意地动了动，几个小孩发出惊呼。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其他生物。”
“它是不是很软？”
他们叽叽喳喳地吵闹开，迪福眨着眼睛：“我……我可以摸摸吗？”
耳朵迅速安静趴下。
“……不可以。”
如果被撸到呼噜起来，她大人的面子往哪放。
几个小孩眼里浮现出失望，迪福问：“就一下也不可以吗？”
“……”
虽然这样坚定地拒绝了，但……
阮幼幼的视线移到幼崽额头上的小包包。
她对他们的角也很感兴趣。
她咬着手指：“也不是不行，但我想摸摸你们的角。”
几个幼崽互相望了望，迪福伸出小拇指，“那你说话算话。”
“你是大人，所以得让小孩。”
幼崽们斤斤计较的老成样子实在好笑，阮幼幼伸出小指与他们拉勾：“就这样说定了。”
阮幼幼半蹲着身子垂着头，让头顶的耳朵处在幼崽们触手可及的位置。
幼嫩的手温度不高，龙的体温好像都不高，阮幼幼出神地想。
“摸好了！”
幼崽激动地缩回手：“好软！还有毛！”
听了这话其他幼崽也蠢蠢欲动，阮幼幼连忙站起来：“说好了，就一下！该我了。”
幼崽乖乖地把头伸过来，阮幼幼上手捏了捏，皮肤软软的在发热，但里面是坚硬的触感，压下去还会回弹。
迪福捂住角：“你不能摸了。”
阮幼幼叹气：“很好摸。”
迪福点头：“你也是。”
阮幼幼跃跃欲试：“所以可以再摸一下吗？”
“不可以，即使你这样夸奖我也不行！”
阮幼幼回想着，有些疑惑：“利奥纳多怎么没角？”
迪福控诉地捂着小包包，小包包被阮幼幼捏得有点红，他盯着阮幼幼不说话。 m.a
“……”
阮幼幼蹲下来认输。
“对不起，那让你再摸一下。”
摸到了毛茸茸的耳朵，迪福很快把这点不愉快抛之脑后。
他领着阮幼幼继续往上走：“家主本来有三个角，但为了家族，家主不能有角。”
阮幼幼声音发抖：“要割掉吗？”
见把阮幼幼吓住了，迪福呲开白牙：“会自然脱落啦，不会割掉。”
阮幼幼拍拍胸口，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大跨步上去要捏他的脸：“你在吓我是不是！”
“八……四……”
幼崽的脸又松又软，阮幼幼体会到了当初利奥纳多捏自己脸的快乐。
他揉着腮帮子嘟嘟囔囔：“你好凶，你会成为我们的姐姐吗？”
阮幼幼突然想起玛姬女士之前说的族谱那件事，情绪也低下来：“不知道。”
从迷迷糊糊答应了利奥纳多回他家，到玛姬说族谱，阮幼幼脑子里一团乱麻。
她一边唾弃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一边埋怨利奥纳多要做什么。
他还是在转移注意吧……
阮幼幼见利奥纳多的识海也生不起他的气了，可是她还是难过，利奥纳多什么也没告诉她。
因为她是小孩吗？可是她明明长大了。
还是说，他觉得这样是为她好？
阮幼幼的心情乱七八糟，再一抬眼，眼前的景象已经变了。
迪福自豪地插着腰：“这是我们的龙神殿。”
黑色巨龙巍峨地盘踞在山头，四周寸草不生。它神态肃穆，怒目圆睁，翅膀舒展欲飞，阴影下纤毛毕现，自成一派威严。
它太大了，阮幼幼只能抬头仰望它。
在这样的环境里，所有人的呼吸都自觉放轻。
阮幼幼站到更里面一些，巨龙狰狞的牙齿就在她的头顶。她以为看错了，又走近了一点，目光落在龙神的脖颈处，翅膀上的纹路不是鳞片，是羽毛。
“龙神为什么有羽毛？”
“所以才说是龙神啊。”
说了和没说也没什么差别。
阮幼幼对这个世界的图腾崇拜没兴趣，看过就看过了，和游览景点一样。
古朴的庙宇满贴着封条，炭黑的门称得上是寒碜。(.
“喂……”迪福没能拉住她。
下一刻一股强劲的精神力打在腹部。阮幼幼来不及反应，身体腾空又狠狠摔落在地。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迪福和其他幼崽把她围成一团。
“咳咳——”
尘土是呛人的焦味，阮幼幼被辣得眼泪快出来了。
“我还没说不能靠近那里你就过去了。”迪福的脸皱着，“待会不能跟家主说是我的问题。”
“不对，本来就不是我的问题。”
阮幼幼被拉起来，她拍拍屁股上的灰，觉得最近真是多灾多难。
“看到它我总觉得很奇怪。”
迪福翻了个白眼。
“如果每个人觉得奇怪都去靠近它，龙神殿早不在了。”
“从小我们就被告诫不能离龙神殿太近，龙神会发怒，还好这次惩罚不严重。”
他重新领着阮幼幼他们绕过嶙峋的石头，从一个小径往回走。从上往下看，白色台阶一望无底，阮幼幼的腿发憷。
迪福唠唠叨叨：“以前一个外族人半条命都没了，但惹龙神生气，上族谱的时候有的你好受的。”
阮幼幼心有余悸，龙神看上去是一个脾气不太好的家伙。
几只幼崽快步边跑边跳，下台阶如履平地，旁边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她贴着石壁那边生怕一脚踩空，好心提醒道：“小心一点，别摔着了。”
“你不会飞吗？”
阮幼幼：“不会。”
迪福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那你真是太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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