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亦恒点头道：“你也看出来了。身法快又如何，招式、内力我并不如他，何况，我还比他大了十多岁呢。”
妙言忍不住拍了他的头一下道：“你可真出息，和孩子比年纪！你怎么不和他比家族底蕴？那孩子身边跟着的那几位，应该也不是普通人吧？你薛家有这样的人吗？他从小受的什么训练，你从受的什么训练？你十弟十岁的时候，和这孩子比诗词文章，你觉得谁会赢？如果比武艺，你觉得谁会赢？”w~
薛亦恒眼睛一亮，道：“你说的没错啊！我十弟的文章词诗词，那是一流。那一年，我们去外祖家拜寿，要不是我爹嘱咐我们千万不能出风头，外祖家的那些所谓天才的表哥表弟，直接被他踩在地上摩擦。”
看薛亦恒提起弟弟情绪高了许多，妙言赶紧赞同道：“要是你十岁的时候，和你表哥表弟比格物、术数，结果怎么样？”
“和人比这个，我虽然不会必赢，不过我外祖家的那几个，哼！我躺着也能赢他们！”说起自己擅长的领域，薛亦恒自信满满。
“是啊！所以，我们何必拿自己不擅长的东西去和人家擅长的东西比？你想想，一个武林高手要和你家十弟比武艺，你十弟还不得自己拱手认输啊？今日的事情，你又何必太在意。”话说到这个份上，妙言直接劝道。
薛亦恒垂下了头，片刻后低声道：“我只是有些生气！”他抬起头，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痛苦神色道：“我们薛家从前也是世代习武，我曾祖父在江湖中也是有名号的人物。可是你知道吗，从我祖父开始，家中的子弟就再也不允许习武了。”
听薛亦恒说起薛家从前也是武艺传家，后来才弃武习文的，妙言大为惊讶，脱口问道：“为什么？”
薛亦恒给妙言把酒满上，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道：“我曾祖父，年轻的时候误入歧途，入了贼窝，在如今的小寒山上做了山贼。”
“那一年，红羽将军姜念，也就是你的师祖，单挑了他们的山寨。她看我曾祖父年轻，并没有太多作恶，就放过了他，令其改过自新。”
“当时，我的曾祖母只想安稳度日。但是我曾祖父，惦记着报答红羽将军的不杀之恩，毅然决定追随她征战。”
“可惜，不到一年，曾祖父就战死了。当时我曾祖母腹中怀着我祖父，悲痛欲绝，对天发誓，从此不让后代子孙再习武，如有习武者，逐出薛家！”
听到这里，妙言的手抖了一下，酒洒到了手背上，看她手忙脚乱的拂拭，薛亦恒关心道：“你有没有烫着？”
妙言连连摇头，一边整理桌面，一边追问道：“那你习武的事情，你的家人可知道。”
薛亦恒看她没事，放下心来，继续道：“这件事情非常复杂！我祖父牢记祖训，一生只读书，从未习武。”
“这一百多年来，朝廷动乱，天下并不太平。乱世之中，没有武艺，我祖父、祖母带着我爹和叔伯、姑姑，吃了不少苦头，受了不少欺压。”
“后来，我祖母道：‘便是读书也需要有强健的体魄方可持久，不习武可以，不强身健体却是不行’，这样，到了我们这一辈，从我大伯家的大哥开始，就允许练习些拳脚功夫。”
“也许我们薛家都是天生都有习武资质，我大哥、二哥、四哥一起习武，除了二哥天生体弱并无进展，大哥学了十年拳脚功夫居然小有所成，四哥年纪最小，也学得像模像样。在大哥十五、六岁的时候，因为年少气盛一言不合与人争斗，最后大哥殒命，连累四哥落下了残疾，自此四哥一蹶不振！”
“啊！”妙言吃惊的长大了嘴巴，她真不知道薛家大老爷的长子，薛六爷的亲哥哥是这样死的。
“大伯母痛彻心扉，我祖母后悔不已。从那年开始，家中的兄弟再也不许练习拳脚，我也正是在那一年出生。”
原来薛家的大爷是这么死的，四爷是这么废了的！妙言心想，难怪薛家从来不提这位早逝的大爷，薛家四爷也多年未曾公开露面。
“我六、七岁的时候，看小姑父家的表哥、表弟、表姐都练习拳脚，心里很是羡慕，就对祖母说我也要学，一向慈爱的祖母却把我打了一顿后哭得非常伤心。”
“那以后，我再也不敢提出要学拳脚，只好偷偷看小姑父练习拳脚，在没人的地方自己偷偷的练习。”
“后来被小姑父发现了，他看我练得有模有样，有时候也偷偷教我。到我十二岁的时候，小姑父族中的一位长辈说我很有习武天赋，最好能请个名师教导，日后必定能有所成。我再次和祖母提起，祖母这次没有打我，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应允。”
“我铁了心的要习武，不吃不喝和祖父母对抗，祖父母心疼我，找了我爹娘回来问他们的意思。”
说到这里，薛亦恒眼中泪光涌动，手指握紧了酒杯。
“后来怎么样？”妙言忍不住追问。
“我娘一回来，二话不说掏出了一根白绫，说她嫁到薛家，可不是为了生养一个武夫！她们河洛王家可没有出过舞刀弄枪的后辈。——我娘是河洛王家的女儿。”
妙言忍不住蹙眉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薛亦恒露出了一丝苦笑：“我娘说生了我这违背祖训、忤逆顽劣的逆子愧对祖宗，寻死觅活。她一再责怪自己没有亲自教导我，话里话外怪我祖母没有把我教好。后来，我不愿意祖母受气为难，就放弃了。”
他这一声放弃了，说起来轻松，妙言却知道他必然是经过了非常艰难的抉择。他今日这么在意自己武艺不佳，可见他对不能习武这事一直耿耿于怀。
薛亦恒的母亲王氏，是出生河洛王家的庶女。河洛王氏是名门大族，几百年来出了皇后、数不清的名门贵妇、贞洁烈女。
王家也是诗书传家，从心底里看不起武人。当年王氏能嫁给薛亦恒的爹，确实也是薛家高攀了。
妙言从未见过薛亦恒的母亲，一想到她作为一位母亲，可以为了所谓的祖训家风，无视亲生骨肉的诉求，就对她实在没有什么好感。
“所以，你从未习武？可是，我看你的身手还是不错的。”妙言心中有疑惑，忍不住向薛亦恒求证。
“我十六岁的时候，不想接受家里为我安排的婚事，便离家出走了。”薛亦恒继续道。
“我四处游历，或许运气好，也没吃太大的苦头。有一日，遇到了一位前辈，这位前辈武艺极高，和他相处数日，我又升起了习武的念头。”
“前辈摸了我全身的骨骼经络，连连摇头说可惜。”
“前辈说我本来有极好的习武资质，只是已经过了十六岁，骨骼已成，便是再努力，终其一生，在武学上也只能属于末流。”
薛亦恒的眼中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他强忍住内心激荡，继续道：“我跟着这位前辈半年，他指导了我一些身法和拳脚。前辈说的没错，我便是再努力，武学一途，一生再也难有成就。”
这中间的曲折妙言今日也是第一次听薛亦恒说起。武功一途，妙言不太懂，不过他觉得薛亦恒的身手比常人还是强些，当下宽慰道：“其实，也不必太难过。你得遇高人，如今的身手已经比普通人强了许多。”
薛亦恒点点头道：“我知道，只是有些意难平。”
妙言也忍不住感叹道：“人这一生，许多事情都是不能选择的，比如不能选择出生，不能选择谁做我们的爹娘。”
看薛亦恒怏怏不乐，妙言继续道：“你看，好歹你出生富裕之家，衣食不愁。你看我，从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一名女道士，居于破观，三餐不能果腹。命运既然如此安排，我又改变不了，也只能顺其自然，努力改变现状了。”
“妙言，你这样很好！”薛亦恒真心实意地道。
也许是喝了酒，妙言脸有点热，道：“也没有，不过是形势所迫罢了。你今日告诉我这么多，我也给你说个秘密。我从前和你说的那个梦，我觉得不是梦，或许是我的前世呢。在那一边，我还有爸妈，也就是爹娘，还有姐姐、弟弟、同学、同事……”妙言板着指头数了起来。
薛亦恒瞪大了眼睛，疑惑地道：“什么？”
妙言挠着脑袋道：“庄周梦蝶的故事，大概现在我是蝴蝶，从前是庄周，或许……这个你明白吗？”
“你的意思是现在和梦境，什么是虚幻什么是真实无法分辨是吗？”薛亦恒道。
妙言嘻嘻一笑道：“我觉得都是真的！梦境中的那一个是我，现在的我也是我！身体留在了那边，灵魂来到了这边，你会把我当妖怪吗？”
薛亦恒手指点了她的头一下，道：“什么这边那边？你要是妖怪，也是个胆子小得不敢害人的妖怪！这么胆小又心软的妖怪，不是我看着你，这几年早被人抓去下酒了！”
“……嘻嘻……”
二个时辰后
“妙言……妙言……”薛亦恒轻声的呼唤。
“……呃今得四眉油……”妙言含含糊糊的吐出来一句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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