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了吗？虞四你看清了吗？”公孙子佩跛行几步，走到虞仲跟前，捶打着自己的左腿，仰头近乎哀求地说：“往后我这腿也好不了了，你就当我从未招惹过你好不好？放过我吧！”
她的腿伤是在牢狱中留下的。
虞仲满目疼惜，他一把捉住公孙子佩的手，紧紧抱住她。
“不准胡说！你的腿会好的，我去找盛京城中最好的郎中，或者是宫中的御医，日日来给你诊治，往后......肯定会好的。”
公孙子佩逐渐不再挣扎了，她垂下双手，忽然问他，“虞四，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与生佑合离吗？”
虞仲身形一僵，闷声说：“我不想。”
“我就要告诉你，不能不听。”公孙子佩惨然一笑，“我从很小时便喜欢他，长大后好不容易嫁给了他，没过几年却又闹着要合离，你猜猜看，这是为什么啊？”
虞仲默不作声，抱得她更紧了。
公孙子佩呼吸有些困难，她费力踮起脚，贴着虞仲的耳朵，轻声说：“我有病啊，因为我不能怀子，不能生子，不能为任何一个男子传宗接代。”
“你抱着的我只是空有一副女子皮囊罢了，你娶不了我，也不能娶我。”
“虞四，现在你知道了吗？可以放开我了吗？”
“我不放，我不在乎。”虞仲继续说：“我想娶的是你这个人，就算以后你不能生下我们的孩子，我也只想要你，有你一人此生就足矣。”
风声呜咽，此时的街上一个人也没有。
两人的氅衣都被风刮动，紧抱的身影，隐藏在大雪里看不清晰。
公孙子佩不知何时起泪流满面，她想抱抱他，却只能推开他。
“不行，不可以，不可能，你们虞家肯定不会同意......”
“我与你没有孩子又如何？你莫忘了，我还有三个哥哥，传宗接代的事交给他们便可。”
公孙子佩安静了下来。
虞仲圈着她的臂膀缓缓松开，柔声说：“今日我先送你回去，以后别再同我——”
闹了。
在他话没说完的时候，公孙子佩忽然垫脚，仰起头想去亲他。
虞仲往后一仰，躲开了。
他尴尬道：“这种事......还太早。”
“果然，”公孙子佩抹掉脸上的泪，笑得花枝招展，说：“你与我的前夫生佑真的很像，都这么的保守，都这么的一本正经。”
虞仲皱了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喜欢这种性格的男子。”公孙子佩偏头看向辗雪靠近的马车，冷声说：“但我不喜欢你。”
马车这时停下，公孙子衿和虞兮在雪中走过来。
虞仲微微一怔，面色不豫，问道：“小五，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道上碰巧遇见的。”
虞兮不动声色地拉开与公孙子衿的距离，她瞧见公孙子佩垂着头揉眼，便察觉到气氛不对，走到虞仲跟前，只说了句，“四哥，我们一起回府吧。”
虞仲又盯了公孙子佩片刻，沉默着点点头，转身大步迈向马车。
公孙子衿扶着阿姐，告别时，与虞兮对望了一瞬，神色复杂。
之后大雪连着下了半月，整个盛京城都被覆在白皑皑的雪下。
直到公孙子衿出征那日，雪停了。
虞兮想去送，因着道上积雪未清，马车难行，路上耽搁的晚了些，到时城门大开，兵队已经启程了。
她一下马车脚便深陷在雪地里，寸步难移，很快就浸湿了鞋袜。杏儿想上前扶着她走，她摆手拒绝，跑了几步又停下，孤零零地站在城门口。
放眼望去，除了雪还是雪。
兵队早已远去，什么都看不到了。
***
时过一年，建安十五年，正值盛夏。
虞兮垂眸坐在窗边读信，面上带浅浅笑意，手中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风。
“小姐，”杏儿端了碗酸梅汤放在案上，侧目一眼，忍不住问：“这回公孙公子传来的信写得也很长？您都看了大半个时辰了还没看完。”
“嗯，他向来话多。”
“可......”杏儿侍奉虞兮有些时日，混熟了胆子也就大了，她踌躇着说：“虽然杏儿不识字，也看不懂，但您这手里统共就捏着一张纸啊......”
“咳咳！”
虞兮酸梅汤喝到一半，险些呛到，搁下碗，咳得脸有些泛红，杏儿大惊，连忙上前为她轻拍后背。
她又看了眼手中信，才折起来递给杏儿，“我看完了，放起来吧。”
“是。”
杏儿应声，从柜子中拿出红木小匣，一打开就有信纸顺势挤出来，掉在地上，她说：“小姐，这匣子已经满了，实在放不下，杏儿明日再换个大的来吧？”
“你看着办便是。”虞兮喝完了剩下的酸梅汤，望着窗外天色，随口问道：“何时用晚膳？”
杏儿蹲在地上整理着信纸，回道：“今日会晚些，大公子换朝服入宫了，夫人说等他回来再一同用晚膳。”
“这个时辰入宫？”虞兮微微一愣，随后蹙眉问道：“你可听说是为何事？”
杏儿关上柜子门，凑到虞兮身侧，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说：“方才杏儿走过来时，听见府里的侍卫在说，皇上病重了，卧在塌上都起不来了。”
——不对啊！
虞兮腾地拍案起身，吓得杏儿一慌，连忙问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她神色凝重得在屋中来回踱步。
前世的这年，安康帝只是初露病态，病重卧榻那是再过一年后的事，怎的提前了？
若是顺势发展下去，不出一月太子会篡位，宋修远在会登基大典弑兄，而安康帝根本活不过九月，届时宋修远便会奉旨登基。
那么她的处境，将会很难。
虞兮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在酒楼里她曾与宋修远偶然碰过面，虽然当时两人并没有说话，但宋修远的目光一直跟随着紧盯她，如何都甩不掉。
那时她就知道，宋修远如今虽然成婚了，但也没有忘记她，更不会轻易放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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