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颜色盔甲的士兵虽然从未一同操练过，却破天荒的配合默契。
而此时，城墙之上的聂如双早已脸色刷白。
她看着瘫软在地上的儿子解见，急得咬牙切齿。
“再不振作起来，这些逆dang就要攻破皇城了！”
然而解见却像是失了心魂一般，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往下城墙下厮杀一片战火的场面。
神情骤然凄凉一笑。
“环环，这一场，终究是我输了。”
……
大风凌冽，乌云渐渐西斜遮盖住了仅存的微弱月光。
这一夜鲜血染红了京都城的长街短巷。
直至黎明，第一寸曙光缓缓撒向狼狈的大地，硝烟才慢慢散去。
解灵环站在玄武门的高台之上，身后是一片被俘的敌军。
为首的银甲少年，满脸血污。
明明沦为了阶下囚，此刻他却是在笑着。
“我欠你的，现在都还你了……”
他声音憔悴，带着前所未有的沙哑颗粒感，在这片萧索的宫墙之间，竟然格外的应景。
解灵环眨了眨长长的羽睫没有说话。
反倒是身边厮杀一夜的解元翻身下马，长剑支撑杵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剐蹭声。
他的眼神锋利如炬，剑尖上移直指解见。
“不是你还的，是皇姐自己拿回来的。”
他的眼眸微尘，带着浓重的疲惫感，他转换视线看向身边身姿单薄却异常坚定的少女。
扯开了一抹淡笑：“皇姐，这些弑君乱dang该作何处置？”
一旁被两个士兵压制，还不肯乖乖束手就擒，骂骂咧咧的聂淑妃一听这话当即就闹腾了起来。
“混账，竟敢说本宫是乱dang！本宫可是陛下亲封的皇妃！贵妃！以后更是整个大岳的太后，谁敢动我！”
解灵环的眼神从解见的身上收回，将聂淑妃那犹如犬吠般的叫嚣置若罔闻。
她面无表情说：“押入大牢，听候发落，如何？”
她这是在征求解元的意见，毕竟此刻他才是三军主帅。
“皇姐说如何便……唔……”
解灵环只觉身边之人的声音越发的虚化，最终一声闷哼，她匆匆扭头看去的时候，那高大的少年早已体力不支重重地朝地面摔了下去。
“阿元——”
解灵环脸色巨变，唰的一下扑在了地上，紧紧地护住他的后脑。
眼下才发现，他那一身玄色铠甲染满的鲜血，多半竟都是自己身上的伤口流的。
昨夜他为救自己不惜以身挡剑，后背被穿透了多少个血窟窿，而他竟硬生生将那些箭羽掰断，重整三军持续浴血奋战了一整夜。
解灵环不敢多想，扯着嗓子大喊：“御医！快把御医叫来——”
祁华宫内，原本萧瑟紧闭的公主殿一下子涌满了密密麻麻的下人。
因为刚刚经历了两次宫变，宫中人手错乱，很多都没了秩序。
解灵环恨不得事事亲力亲为。
就连御医为解元取肉中箭头的时候，那一条条紫红的毛巾，还有一盆盆浓稠的血水都是她亲自去换的。
这一忙活就到了深夜。
宫人们添了蜡烛，将殿内照的火光锃亮。
四五个宫变幸存的御医一同为六殿下诊治，整整一天忙碌。
这才将将稳住了六殿下的心脉。
见御医包扎完最后的伤口，收了手，解灵环忙上前询问：“如何？”
那御医战战兢兢，却也只能实话实说。
他尽量委婉的组织语言：“六殿下身中数箭，位置刚好都偏离五脏六腑，本不会致命，但是……”
这个但是就十分的精髓。
解灵环不愿浪费时间：“直说就是，只要尽力医治，我不会为难你。”
“是，六殿下中箭倒罢了，偏偏任凭这箭头在血肉之中待了一整夜，还……还忍着剧痛打仗……”
这些箭头都是皇家铸造的，箭头锐利且有倒刺，忍受着这样的异物在血肉中活动，光是想想，都能冒冷汗啊。
那岂不是刀子绞肉般的痛苦？
然而此刻的解灵环却是无比的镇定，她面不改色的问：“会怎么样？”
“伤口虽然都处理好了，但是创口处理的时间晚了，很多血肉都腐烂感染。能不能无恙，还是要看今晚……”
御医叹了口气，补充道：“若是能挺过今晚，自然万事大吉……”
若是挺不过，那会怎么样，他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即便他不说，解灵环也听明白了。
她挥了挥手，将这一众人等全都摒退，只一个人守在床榻前，看着趴伏在枕头上的那张苍白俊脸。
解灵环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时隔多年，当初那个小小的白玉团子，她见他擦破点皮肤都会心疼。
谁又能想到，今日帮他处理伤口的时候才发现，他那在边外征战所造就的古铜色皮肤上，除了心伤数个血窟窿，还有无数深浅不一的旧伤，有刀疤有烧伤……
他这是吃了多少苦啊！
“阿元，不要吓阿姐了，赶快醒过来，阿姐还给你做鲜奶糕吃……”
豆大的泪珠就这样顺着白皙的小脸滑落，在圆润的下巴上汇聚一下一下的滴落在她们紧握的双手上。
帘幕外齐涯眉峰紧锁，薄唇紧抿成了一条细线。
他刚刚从前朝处理完事宜就赶了过来，第一时间就跟御医问过了情况。
此刻见到公主这般神情，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他给了旁边同样步履踌躇的碧落一个眼神。
碧落神情纠结的点了点头，掀开帘幕近前对解灵环劝说：“公主，您一天滴水未进，再这样下去六殿下还没醒，您身子就先垮了……”
说着，她将放在一旁的食盒打开，取出了一碗香粥。
“公主，求您了多少吃点吧。”
解灵环眼神一直凝在床上，丝毫没有波动。
“没胃口，先放着吧。”
阿元生死未卜，叫她怎么有胃口吃得下东西？
碧落是知道公主性格的，她若决定的事情，旁人劝再多也是无用。
她本失落的想要收回托盘，帘幕微动，一只大手从她面前掠过，直接拿起了她托盘上的那只白玉碗。
齐涯走到榻前，看着神魂凝滞的解灵环，冒着大不韪之罪斥道。
“现在的福如公主还是我当初惊艳一心追随的公主吗？”
解灵环不为所动：“……”
齐涯砰的一声将粥碗放在解灵环面前的矮几上。
“公主应该知道，此刻六殿下意识全无，唯一能够主持大局的就只有你。殿外七万将士刚刚浴血奋战，他们抛头颅洒热血都要位置奉献牺牲和拥护的人，必须坚强起来！”
齐涯的话似乎真的被听进去了一些，解灵环的眼睫微颤，浮起一抹坚韧。
齐涯叹了口气，重新将粥碗端起递到了解灵环的眼前。
“公主若清醒了，就赶紧喝下这碗粥，随我一同去整顿三军，安定宫闱。”
一颗泪顺着颊侧滑落滴在了齐涯的手背上，微凉。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多年未见，她已经从当年那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儿出落得更加窈窕动人。
经过岁月逐渐长开的眉眼越发灵动，这样的解灵环一颦一笑都足以摄人心魂。
更别说此刻这般眼角通红的楚楚模样。
齐涯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心道，公主毕竟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
他是不是对公主的要求太过严苛了？
正在他自责的不知要说些什么来哄好的时候，解灵环蓦地一把夺了那只白玉碗。
一仰头，雪白的脖颈喉咙不断地滚动，她竟是一口气灌下了整整一碗香粥。
少女吃完抬袖一擦嘴角，哪里还有一个公主矜贵端庄的模样。
此刻的她豪放犹如齐涯军中那些糙汉子。
这下换做是齐涯还没回过神来，解灵环已然起身。
“走。我要为阿元守好这浴血换来的江山！”w~
这也是眼下她唯一能为他做的。
解灵环睨了一眼碧落还有帘幕外一直候着的青鹰，厉声交代：“守好六殿下，事无大小任何情况都要及时向我汇报！”
齐涯跟在解灵环的身后一路出了祁华宫，少女像是骤然间恢复了所有的理智。
她有条不紊的询问情况，他就一一仔细的说给她听。
“明阳王等人全都押在了皇城地牢，他的铁骑军已经全部缴械，其中几个不服的将领全都拉出玄武门斩了，警示效果还不错。臣让齐家军的主军还有拓弛军全都在皇城外近郊扎营休整，至于前朝的那些老臣……”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脸上显露出难色：“略有些棘手。”
他行军打仗，军营里的规矩那是通晓得头头是道，可是这朝堂之上的对弈，着实……落败下风。
这也是为什么，他逼不得已想要解灵环赶紧振作起来的原因。
“小齐大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齐涯的后背一缩，脚下的步子一下就顿住了。
他眼眶发烫，就这么直直的垂眸看去。
身前的少女缓缓转身，那张如画般研磨的面容即便此刻笼罩着些许沧桑之色，仍然美艳的惊心动魄。
他等了这句‘小齐大人’很多年了……
还记得当初宫闱初见，步撵之上的福如公主娇俏动人，她软糯糯的声音唤他小齐大人。
只一声就叫他铭记了多年。
她了解他的志向，怜惜他的才华，更是肯定他的努力。
光着几点便足以让他誓死效忠于公主，至死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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