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说你这女子好生无礼，我家夫人好心救了你，你是哑巴了？”
“小翠，不得无礼。”
夫人轻声打断婢女的呵斥，“你再去拿些吃食来，让妹妹再细细用些。”
凤清瑜全程围观，虽瞧不见夫人的容貌，她倒当真好修养，难道此女是哑巴？
漫天风雪，凤清瑜每日吃吃喝喝，这一住就是三个月。
夫人名讳柳柔，倒当真是一个十分温柔之人，待这个自救回家后就赖着不走的陌生女子极好，来年开春，夫人的相公经商从外地回来，而她也快要生产了。
是夜，一阵敲门声把正在熟睡的凤清瑜吵醒了，还不待他起床去开门，似有人推开窗子爬了进来。
“小娘子，小娘子我来啦。”
男人压低的声音流里流气又兴奋激动，听声音是柳柔的相公郑安荣。
凤清瑜眉拧成一团，附身的这个女子也姓凤，名唤清清，自来到郑府从未开口说过话，连字也不会写，三个月来，是柳柔以极佳的耐心，一笔一划教她写出了自己的名字。
柳柔深居简出，性子温和柔软，还教会了凤清清不少东西，从丫鬟的口中可以推测出凤清清的长相，她是个从来不笑的冷美人。
别人不知凤清清的心思，凤清瑜附身后感同身受焉能不知，凤清清确实是个淡漠清冷的性子，但每每遇见柳柔，心中便能生出无限欢喜，她以女子之身爱上了救她的柳柔，这也是她迟迟不愿离去的原因。
对于能光明正大拥有柳柔的郑安荣，她从未掩饰过心中的不喜和厌恶，两人只短短见了一面，想不到就见了一次，郑安荣都能半夜摸到她房里来。
凤清瑜很清晰感觉到心中的愤怒和磅礴的杀意，凤清清对郑安荣是真动了杀心，他真怕凤清清会杀了郑安荣，可没有，凤清清只是躺在床上什么都没做，待郑安荣掀开帷幔，一声惊恐尖叫响彻整个郑府，“啊，有鬼呀。”
郑安荣吓得高声惨叫，连滚带爬撞倒房中桌椅无数，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淡淡的尿骚味，也不知他到底看到了什么，被吓得失了禁。
郑府不大，闹出这般大动静，很快丫鬟提着灯笼搀扶着柳柔过来了，推开门将房中灯笼点上，府中所有下人都看到了府上老爷无比狼狈的一面。
他瑟瑟发抖满脸惊惧躲在掀翻的桌子旁边，身下一滩味道难闻的液体，谁都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看见灯光，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惊惧指着床，“柔娘，有鬼，床上有鬼。”
凤清清也真沉得住气，这才慢条斯理拉开了帷幔，心中激越如擂鼓面上却未显分毫，无辜瞪着一双茫然的大眼睛，似是在问鬼在哪里？
众人看过去，只见夫人带回来的凤姑娘一身雪白中衣，又黑又亮如锦缎般的发拨在脸侧，素日清冷如冰雪仙子不可冒犯的绝美容颜，在昏橙的灯光下如走下神坛幽居深谷的天真可人儿，让人心荡神怡神魂颠倒。
房内久久没人说话，郑安荣瞧着这美貌女子心痒难耐，一双鼠眼滴溜溜转个不停，片刻忙道：“柔娘，是她勾引我，给我写了一封信，你瞧。”
凤清瑜啥都看不见，只能感受到凤清清的心情，不知她是不是胜券在握，明明极为重视柳柔，却半分都不紧张比划着手语，“姐姐，我并非不知好歹不懂感恩之人，我可对天发誓，从未对郑公子有过任何不当行为，若有，便叫我天打……”
“我相信你。”
别看柳柔温温柔柔，倒是个极有主见又细心的女人，“这封信上的字迹虽与你的有九分相似，但我知不是你所写，你双目不能视物，写不出如此干净、整洁的信。”
凤清清嘴角扬起一抹笑，仿佛细心呵护养了一辈子的娇花突然盛开，那种欣喜愉悦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闹剧散场，柳柔让丫鬟将郑安荣扶回去自己却留了下来，“清清，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说。”
凤清瑜看不见，但能感受到凤清清此刻的心情，激动紧张又有些害怕，她缓缓比划着手语，“姐姐你说。”
“清清，明日你便走吧。”
柳柔声音温柔，开口却不留余地，“你这般貌美又仪态非凡，并非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姑娘。我从未问你来处，知你是有难处，这世道女子颇为不易，本想着添你一双筷子也不多，若你开心，留你长住也并非不可。”
凤清清心中如五味杂陈，酸涩痛苦又夹杂着滔天的嫉妒和愤怒，明明难过得快要哭了，比划着的手语却一个动作都不曾乱，“姐姐可是担心郑公子心有二意，若姐姐不信我，我可与姐姐日日同进同出，绝不离开姐姐的视线外。”
手中比划着，心中又隐隐藏着殷殷期盼，凤清瑜这才明白，凤清清故意吓郑安荣，只怕也是打的这个主意。心中的情感似是一座快要喷发的火山，流淌的滚烫岩浆日日炙烤着她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她能死守底线一直隐忍不发，直到郑安荣回府，嫉妒让她终于忍不住了。
她算好了一切，却不知人心本就是世上最复杂的存在。
柳柔铁了心让她走，“我知郑郎并非良人，若你愿意，你我同为姐妹，共同侍奉他也不是不可。清清貌美，若能迎娶清清进门可能郑郎的心思就不会在外流连忘返了，可我知你不愿，所以才会这般戏耍他。
今夜的字条，其实与你的字迹全完一样，若并非你所写，清清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柳柔的发问让凤清瑜细思极恐，凤清清的身份肯定不简单，纸条确实并非她所写，那么，又是谁仿出了她的字迹？
来人摸准了郑安荣、柳柔的性子，也将凤清清隐秘的心思算计了进去。
一个藏在暗处又善于攻心的敌人，柳柔一个待产的普通妇人，不会惹来这样的人，她不敢再将凤清清留在郑宅也是人之常情。
相处三月，凤清清最是清楚，柳柔看似性子温软，其实说一不二，决定好的事便再无转圜的余地。想着暗处连她也不明朗的敌人，怕给柳柔带来危险，她决定先暂且离去，将暗中的老鼠全部揪出来杀干净了，再回郑宅找柳柔。
“姐姐，待我将那些见不得光的鼠辈收拾干净了，还会回来的，等我。”
离去前，凤清清开口了，嗓音嘶哑男女莫辨，她容貌倾城却有副截然相反的嗓子，怪不得一直装哑巴。
柳柔叹了口气，“不能言语是假，那不能视物也是假吗？”
“不是，真的不是。”
凤清清急了，声线似瓷勺子磨过铁片，刺耳又难听，“我现在确实不能视物，但只是伤了眼睛，我会好的，真不是刻意要隐瞒，姐姐，你信我。”
她急切的拉住柳柔的衣袖，直到她温柔说出并不怪她，这才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在夜色中离去。
凤清瑜不知自己因何附身于凤清清身上，但眼下除了跟着她，并无它法，那便既来之则安之。
离开郑宅，凤清清一直魂不守舍，望着柔软的柳条会想到心上人，行走在路上，看见一个相似的背影会心神恍惚停下来，吃了味道不错的糕点会突然发呆，相思入骨她已病入膏肓。
眼睛已经模模糊糊能视物，凤清瑜跟着凤清清，每日无所事事到处乱蹿，这日，在一个山林，忽然听到有人打架的声音。
“小子，你胆儿可真肥，敢管爷爷的闲事，我看你是活腻味了纯粹找死。”
只听见刀剑相击声，凤清瑜有心过去看看，奈何自己又控制不了这具身体，只能侧着耳朵听着。
“兄台小心，背后有人偷袭。”
一道有些耳熟的男音惊呼，凤清瑜正在想自己在哪儿听过这道声音，凤清清已经带着他往打斗战场走去。
林中只有一条主路，凤清清若要过这片山林，确实避无可避。
“大哥，快看，有个大美人过来了。”
刚拐弯出现在主路上，有道粗犷的男音轻佻又兴奋大声叫了起来，眼睛还只能模糊视物，凤清瑜并不知道现场是怎样一个情况，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只知凤清清心无波澜，完全无视了这些人。 m.a
随着他的慢慢走近，打斗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只听见一道清润的男音一直在阻止他靠近，“姑娘别过来，快跑，快跑呀。”
任凭男子喊破了喉咙，凤清清充耳未闻，愈近，凤清瑜也勉强看清了眼前的一幕，一群山贼打扮的壮汉挡在路上，每个人都扛着一把大刀，另一边则是两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年。
“美貌的小娘子孤身一人要去何地呀，可让哥哥送你一程。”
领头的山贼目光淫/邪语气下流，凑过来就要摸凤清清，白衣少年从天而降，一刀砍下，若不是山贼退得快，手已经被当场斩下。
“臭小子你找死。”
两人又打了起来，另一个少年则一直在絮絮叨叨，试图用言语感化这些行恶的山贼，凤清清在做什么呢？她什么都没做，就像一个失了魂的人，目不斜视就要从一旁走过。
山贼当然不肯她走，数十人团团将她围住，平静无波的眸卷起了滔天巨浪，凤清清心底深处溢出一股残暴的戾气，一字一句冰冷无情，“挡路的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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