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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君自风中缓缓归 >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宣旨内监离开许久,钟??绥才慢慢从地上起身。他左手握着那封让人无力反驳的圣旨,转了身,刚想迈开脚步,便看到了光脚立在门边的人。

    唐缓的目光不辨悲喜,平静到让人有一种尘埃落定后长吁一口气的错觉,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在他迈开脚步的瞬间,唇边甚至带了一丝笑意。

    钟??绥上前,直视唐缓的双眼,声音略微干涩却十足坚定:“阿缓,你只需信我便好。”说完,放手松开那封圣旨,想将她抱回房间,唐缓却在他伸手过来时向旁边闪了闪,久违的冷意顺着脚底钻进身体,终于让她回神。

    唐缓没有回答钟??绥的话,只是赤脚走回床边,这短短的距离,她在四个人的注视下走得很慢,慢到一颗心,几乎从葳蕤生长到荒芜。她弯腰将鞋子穿好,又伸手理了理被压乱的发丝,觉得妥当些后才重新走至钟??绥跟前。

    屋中其他三人默契地没有出声,但除了楼大夫之外,另外二人全然没有回避的打算,皆是一副看戏的架势。

    唐缓并不在意其他人,她取下脖颈上挂着那银白色指环的红线,徒手抻断,红线在手指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红痕。

    她执起钟??绥的手,将指环放到他掌心,轻笑道:“生离或是死别,在这里,有些时候其实并未有区别。”说着,她用纤细苍白的手指指了指钟??绥的心口,“你我之间的道别,我早已留于雎城,你此时,可还有话对我说?”

    有风从大敞的门吹进,钟??绥向右挪了一步,不着痕迹地为唐缓挡去有些凉意的风,他一只手将唐缓的碎发拂至耳后,另一只手紧紧攥着那枚独一无二的精致指环,包含许多情绪的目光好似在直视她十八岁的灵魂,他说:“你可愿嫁我为妻?”

    这一句话似惊雷乍落,其他几人莫不震惊地看向他,钟??绥却只看着唐缓的脸。

    唐缓极力忍者,忍得眼圈通红好似吃了顿蘑菇,却终究没让眼泪再次落下来。

    她轻轻摇头,言语中再无往日戾气:“你我的结局,就像十年前在赤?律降哪谴Χ涎乱话悖?词乖级ê茫?泊游凑嬲?迪帧2皇悄阄抑???还?撬暝屡级?蝉沲闪巳税铡D惴判模??瘸赡愕牟噱??闶潜ǔ穑?乙不崾实钡厥窒铝羟椤!

    唐缓垂了手,那断开的红线,随着一声“我走了”,颓然落于钟??绥脚边。

    踏出门的瞬间,唐缓回头看了楚六一眼,只动了动嘴唇,无声道:好自为之。

    唐缓的话楚六看懂了,他只觉好笑,看到唐缓硬撑着的难过样子,不知为何只觉痛快,他耸了耸肩,自顾自离开。

    段筝歌若有所思地打量钟??绥,竟是觉得心头乱的不行,想了想,告了辞后向着唐缓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见几人身影都已难寻,楼大夫终于开了口:“虽然澜儿几次三番向我表明对你的心意,此时,我依旧觉得你应当追过去。”

    钟??绥俯身拾起脚边的红线,转身望着唐缓离开的方向,不知是与谁道:“原来她连告别都早已备下。我每一次追过去,却总是错了方向。这一切似乎从开始便是错的,我却不知这错到底从何时起,从何处起。我以为只要不放她走便好,只是此时才知,因为那个谜一般的错误,即便曾经共历生死,她也从未真正走到过我身边。”

    他终于抬头看向楼大夫,右手抚上唐缓指尖停留过的地方,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意:“阿清,粉饰太平并无用,我得把它变得不再错,才能握住她的手。”

    钟??绥说完这番话,只觉疲惫至极。楼清看着他,心中却知道,终其一生,怕是再无哪个姑娘能落入他的眼,留于他的心。心中微微一叹,为的是穆?澜定然错付的芳心。

    ***

    段筝歌在距离驿馆不远的街上追上了唐缓,唐缓步子不快不慢,面对段筝歌,态度甚至比之前都要好上许多。

    “小缓儿可是伤心了?”段筝歌与她并肩而行,笑问道。

    “这世上,总有些喜欢戳人伤疤之人,当真十分可恶。我瞧公子英明潇洒,应当不是那等无耻之人。”唐缓笑答,却是皮笑肉不笑。

    “还有胆子贫嘴,你不再怕我了?”段筝歌将头凑到唐缓跟前,借着微醺的日光仔细瞧她的脸,越看,心中越犹疑。

    唐缓斜着眼睛瞟他一眼,抿着唇面无表情道:“今日多谢你。”顿了顿,“但是该算的账,依然得算。”

    “哦?你我之间有什么账,不妨说来听听。”他说完,却换来唐缓一记明知故问的白眼。

    段筝歌并未在意,只突然探手握住她的手腕,未及她反应便撩开了衣袖,映入眼的,是两条狰狞的伤疤。

    唐缓只觉火气上头,当即用力挥开段筝歌的手,恶狠狠道:“果真是……禀性难移,告辞!”说完话,便只留给段筝歌一个背影。

    段筝歌看着她纤细的身影渐渐融进人群,心中竟奇异地觉得,她之前想说的不是禀性难移,而是狗改不了吃.屎。

    无头苍蝇一般几乎走了一整天,跨进公主府的大门时夜已深,唐缓脊背紧贴着略散寒意的大门,竟意外觉得这里令她感到亲切。

    心中自嘲一笑,她还真是可怜的紧。

    贴着门站了许久,唐缓蹭着脚步回了院子,推开房门时发现,亓芊竟然正坐在桌前。见唐缓进屋,她放下手中书册,道:“不错,还能自己走回来。”

    唐缓没有心思与她贫嘴,坐到桌前,将头埋进手臂间,声音有些闷:“殿下有事便直说罢。”

    亓芊消息一向快,如今看到唐缓,更是坐实了白天听说的事情。她本想晚些再来,但想到早上登门之人,觉得早些说也好。

    “你答应我的这第二件事算是失败得彻底。”亓芊看着唐缓的发顶,说的毫不客气,“因为一碗七膳羹,居然连伯成侯府的门都未进去。”

    唐缓抬起头,吸了吸鼻子,反驳道:“今日变故发生的突然,我就是一口也不喝,今日也进不去那侯府大门。”

    亓芊挑眉,见她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不由失笑,只觉这话孩子气十足,于是连语气也软去三分:“这如何一样?因为你没守住的那片人.皮.面.具,今日先后有两人趾高气昂地向我讨人情来。”

    “除了段筝歌,还有谁?”唐缓只觉无语,估计前脚与段筝歌在街上分开,后脚那人便来亓芊这做交易了。

    “还有益国的那位小公主。”

    “穆?澜?”唐缓惊讶,“怎么会这样?”

    亓芊以手支腮:“无需惊讶,那姑娘水性不错,上岸时恰好看到段筝歌撕去你的面具。只是,她算是看得起我,你猜,让她保密的代价是什么?”亓芊说完,冲唐缓眨了眨眼。

    唐缓心中明镜一般,疲惫地笑了笑,没说话。

    “她说,只要她能嫁给北静王,便定是正妃的身份,到时便是悫州的半个主子,这买卖,看起来确实不赔。”亓芊说的煞有介事。

    “殿下答应了?”唐缓眼睫低垂,亓芊的回答却到底让她失望了。

    “自然应下了。”

    亓芊说完,唐缓便把头埋回手臂间,闷闷地“哦”了一声。

    “我明日约了穆?澜去城外寺庙上香,你也一起去散散心。”亓芊用食指敲了敲桌面,“不知你是否知道,我应下的事情,至今只有你的碧竹丝兑了现。”

    唐缓闻言,只得再次抬头,“那当真是多谢殿下,唐缓铭感五内。”见亓芊一副“你知道就好”的表情,只得强笑问道:“那祭祀的布防怎么办?”

    亓芊见她唇色泛白,心下一叹,反问道:“你觉得,我为何能如此顺利地安排你乔装成玉?l郡主?”

    唐缓未及思考,话便已脱口而出:“难道不是因为你绑了她加以威胁吗?”

    这一句话顿时叫亓芊哭笑不得,她摆了摆手:“真是胡说八道。”

    见唐缓一副未觉不妥的样子,亓芊只得解释道:“玉?l郡主早已与心上人双宿双.飞,却未敢告知伯成侯。我寻到她,她只有一个条件,便是帮她脱身。那日你乔装失手,我只得造成她溺亡的假象,如此一来,伯成侯遇丧女之痛,负责布防之人便会换人。”~

    见唐缓闻言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亓芊只觉有趣的紧。

    唐缓心下一松,好在没有太过误事,此时她终于好意思开了口:“殿下……我想喝酒。”

    换作平常,亓芊定然不会允一个体弱之人这样的要求,尤其是在计划将行之时。只是唐缓的表情看起来委屈至极,骨子里流露出的伤感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化了去,亓芊想了想,对她道:“你在这等一等。”

    唐缓朝她一笑,亓芊却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道:“笑得真难看。”唐缓嘴边弧度未变,只眨了下眼,眼泪却突然落下来。

    亓芊知道唐缓一路怕是早已忍得辛苦,此时应当是到了极限,才在自己面前落了泪。她离开前顿了顿脚步,对唐缓道:“昨日落水,是阿茗将我救下。”见唐缓不明所以,她接着道:“你觉得如何?是不是以为他担心我,以为他有意与我和好了?”

    唐缓回想那时情景,知道她还有后话,抿了抿嘴唇,未接话。

    “其实,他救下我后只说了一句话:‘让你这样死,当真是便宜了你。’”亓芊说这句话时低垂了目光,表情平静,好似真的未曾因此受伤,“所以,看事情不能只看表象。”说完这最后一句,她才离开。

    只是,唐缓有些无奈地想,赐婚哪里还分表象不表象,那一纸诏书,至少对于所有璃国人来说,便是圣意难违。

    唐缓看着夜空之上模糊了边缘的月亮又想,亓芊不知道的是,她落水的那一刻,究竟错过了亓茗脸上怎样一种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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