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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羽落千机[张良同人] > 第49章 [七]孤注一掷
    张良踏进听风居的时候,我正抱着曜曜坐在院子的树荫下一边走神一边吹风。大概是想事情想得太深入,连小狐狸忽然坐起来时我也没意识到有人来,直到被指节轻叩石板的脆响唤回了神智。

    抬起头,张良就站在我跟前,不语不笑,静静看着我。

    可能是发呆久了人有点迷糊,我第一反应是有点迷茫地看着他,问:“有事吗?”

    张良的眼角跳了跳,抿直的唇线没绷住,勾出一个带着嘲笑的弧度:“这里是听风居。”

    “……”

    我三魂七魄归位,立刻站了起来,有点慌乱地下意识把狐狸放到石板上,但还没直起腰又忽然记起什么,只好重新按住狐狸,顺势又坐了下去。

    张良全程看我兵荒马乱,在我一脸尴尬地抬头时终于没绷住,先是无奈地笑了一下,继而轻叹了一下,叹息中包含着“凡人为何如此愚蠢”的意味,开口道:“说吧,什么事。”

    我抹了一把脸,厚着脸皮揭过这一页,先问道:“这里说话方便吗?”

    张良似乎有些意外,随后道:“跟我来。”

    ……

    我跟着张良进了棋室,落座后脑子已经平静下来,简要叙述完了折扇、狐狸、符号的事情后,我才斟酌着补上最后一句:“听说,张良先生身上也有相像的印记?”

    话音刚落,对面那张原本若有所思的脸,目光一顿,接着一扬眉,弯了唇,露出了一种“原来如此”的神色。我头皮一麻,果不其然,听到张良浅笑着开口道:“听谁说的?”

    我闭了闭眼,视线漂移到张良背后的架子上:“颜路先生说的。”

    “二师兄啊?”张良的声音轻飘飘的似乎没什么力度,“看来,子扬已经从二师兄那里了解过了?”

    我尴尬,讪笑:“也没了解什么,颜路先生说他也不清楚。”

    张良闻言笑了笑:“是啊,若非如此,子扬也不会自己来找我了。”

    再次被噎,气氛尴尬到令我几乎窒息。张良言辞间透露出的讽刺几乎是不加掩饰,我陡然间意识到自己撞上了枪口——而且,还是本就由自己拉起的仇恨。

    “就……当是我替颜路先生传个话吧。”我干巴巴地解释,“虽然这狐狸和折扇都和我有关,不过你们两位想要查点什么总归比我方便得多。我……静候佳音。如果没有其他事要交代的话,我就先回去。告——”

    “你的勇气就只够走到这一步?”张良突然开口打断了我,语气中泛着凉意。

    我怔了怔,不明所以——虽然我一开始是鼓起了勇气打算和解而此刻有意避其锋芒,然而直觉张良所指的不会是这一点。

    再一想到之前脑子里模糊的揣测,我试探性地说:“我倒不是因为其中可能有什么秘事才想要避让,只是怕贸然插手给你们带来麻烦。”

    张良垂下眼睑,神色不明,抿紧的唇透着一丝不近人情的疏离意味,语气无温:“子扬若是当真不想给我添麻烦,不如不来。”

    我脑子里空了一瞬,一瞬后茫然而捉不住思绪,不久前颜路说过的话一闪而过,然而片刻前暖意此时冷却成潮湿的水雾,粘腻难堪。

    无论张良曾经是否有过和我结交的想法,现在……大概是没有了。w~

    而我心底如此清楚——他们一旦做出决定便不会回头。

    后悔吗?

    扪心自问,或许有。

    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道不同不相为谋,结交了也逃不过离别二字。我和他们,陌路人或友人,左右走不出两种可能。

    就是可能有一点难过。

    一点点。

    就一点点。

    我不答,缓缓舒了一口气,稳住情绪,说:“对不住,抱歉,是我打扰了。我这就走。”

    “站住。”

    我刚起身想走,又被张良这两个字定在原地。

    张良沉声道:“既然为了他不惜亲自来找我,现在又受不了了?”

    闻言,我闷了一肚子的郁气“哗啦”散了个彻底,回过头看向张良,完完全全一头雾水,却没来由地尖锐了语气:“为了谁???”

    张良已经站起来,刚绕过长案走到我面前,本来要说什么,目光落到我脸上后忽然定住,怔了怔,迟疑着开口:“你……”

    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眼眶有点热,不由得转过头,一边暗自唾骂自己定力太差,一边调整情绪,镇定道:“我觉得你可能对我有什么误解。”

    张良忽然陷入沉默,移开视线,不知是在措辞还是在措辞……

    而我也已经猜到张良说的“他”指的是谁——毕竟到现在为止可能涉及的也就只有一个人。

    然而我实在不明白他和这件事有什么关联,难道真的和这个印记有关?可听颜路和张良的语气,也不像。

    唯一能确定的是,张良之所以从刚才到现在都这么阴阳怪气不冷不热地对待我,是因为认定了我是为了“他”而委曲求全来见他。

    我抹了一把脸,诚恳道:“我原本确实不打算来,毕竟我才刚惹你不快,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压根不想看到我。”

    张良看了我一眼,脸不红气不喘,说:“没有。”

    “……”

    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

    “总之之前言语之中多有冒犯是我不对。”我硬着头皮,说了下去,“不过,颜路先生觉得我可以亲自来谈。”我顿了顿,深呼吸,看向张良,视线不避不让,“我也觉得张良先生不是气量狭小之辈,所以,斗胆再次登门。”

    半晌,张良偏过头,轻咳一声,淡笑:“二师兄的话你倒是听得进去。”

    这话还带着一点刺,但语气相比片刻前真是一个天一个地。我不知不觉就松了口气,直觉危机解除,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我谦逊好学,从善如流。”

    “是吗?”张良斜睨我一眼,那眼神里未尽之意再明白不过。我笑意一僵,急中生智:“虽然偶尔不知好歹。”

    张良忍俊不禁。

    我抚了抚眉心,决定结束这个话题:“所以……这个符号,到底是怎么回事?曜曜耳朵上的,折扇上的,还有你身上的……”

    视线落到张良身上,他忽然挑了挑眉,问:“你想看看吗?”

    “不用。”我脱口而出,立刻转开了目光——开玩笑,虽然是有点好奇是有点想看,但是谁知道那印记长在哪里啊而且张良这语气听起来就很不对……

    张良默了默,重新坐下,慢条斯理地挽起了左边的衣袖:“真的不看?”

    “……”我觉得有点心累,把目光重新挪了回来,抱着狐狸跟着坐下,“看看也好。”

    印记在张良左臂肘心位置,指甲盖大小,红艳艳像红梅落雪。我视线扫到,正想仔细看看,怀中的小狐狸却猝不及防地发了难——在我和张良都没反应过来时,原本懒洋洋宛如躺尸的曜曜浑身的毛发都立了起来,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跃而出,杀气腾腾地扑向了张良!

    我只感到怀中重量一空,眼前红影一闪,心中突然一慌,再定睛一看……张良已经气定神闲地单手掐住了狐狸脖子将之提在半空,任小家伙神色狰狞四肢空挠。

    我瞠目结舌,一时间不知道该心疼还是该生气,突然间又想起之前许澈说过的话,这下万般情绪化作心虚和内疚,连忙手忙脚乱地按着狐狸爪子把它摁回怀里,咬牙切齿:“你……找死啊!”

    被我强势镇压住之后,曜曜勉强安分下来,只有口中发出的阵阵“呼噜”声还昭示着主人心中的不甘。张良已经把衣袖放了下来,视线垂下和狐狸对视,看着平静,却莫名让我有点心悸。我唯恐再出什么乱子,牢牢抱住狐狸,而后,忽然想起了张良向来与狐狸“八字不合”的传闻,脑子里不期然浮出一个猜测:“你和狐狸的那些……矛盾,该不会都和这个胎记有关系吧?”

    “你没猜错。”张良淡笑,“从小到大,但凡有狐狸看到这个,”他隔着衣袖指了指胎记的位置,“都会突然开始攻击我。一开始没有意识到,后来次数多了,便越来越肯定了。”

    我感觉这事有点玄幻,但张良的态度让我不得不信。

    “大夫怎么说?”我问道,“会不会是令堂怀胎时被人动过手脚?”

    张良看了我一眼,摇头:“已经请不少医家高手看过,查不出人为痕迹。”

    我再次感到意外:“意思是,它真的只是个单纯的、天生的胎记?”

    “嗯。”张良略一点头,接着,目光却有些意味难明,“不过,你为何会猜测是有人动过手脚?”

    我被问得愣住,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问题所在,毕竟那是我刚才下意识的想法。

    张良的身体稍微往后靠了靠,凝视着我,眼底没了笑意,凭生疏离:“为何不猜是意外所致?”

    闻言,我浑身一僵。

    张良以前是韩国人,这件事在小圣贤庄里并不是什么秘密——事实上小圣贤庄里七国的人数比例平分秋色,真要细数,最多的也不是秦人,而是原先的齐人。

    然而,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张良真正的出身——哪怕是陆凡这种学龄超过一年的学生,提起张良是韩国人时也只是用了“据说”两个字。

    总之,无论如何,作为一个偶然间来了桑海来了小圣贤庄的异乡人,我,宋翎,没有任何理由,应该知道张良的真正身世,并猜测他幼时可能遭人迫害。

    不能否认,这一刻我本想继续敷衍,然而触及张良的目光时,我突然意识到,我别无选择。

    那是他逆鳞所在,是所有身份中最危险的一个,也意味着不会无法用来冒险一赌我是否值得信任。

    我闭了闭眼,内心挣扎过后,做出选择:“流沙。”

    张良神色微变。

    “之前上山途中遇见的三个人是流沙的人,我知道。”我定定看着张良,竭力让自己的目光能更加坦诚,“我不能说我为什么知道。就像你们有秘密一样,我也有。但是,身怀秘密的人,未必不可信,不是吗?”

    张良轻轻一笑:“子扬,各怀秘密的人没有选择信任的立场。”

    立场?

    一句话驳回上诉,客观而凉薄,我忽觉心累。

    各自千方百计隐藏着底线,同时无法确认对方底线与自己是否抵触的两个人,从理智上绝不应该选择交付信任。

    在张良看来或许是这样,然而在我而言,我却是知道了太多又没能妥善藏拙的人。这是个绕不过的死胡同。

    于是,看起来诡异且不坦诚,毫无结交的必要。

    颜路说,相识相遇不过机缘巧合,苛求过多反而自苦。可我和张良之间,冥冥之中注定了一般,缕缕触他底线,不得不苛求,叫人无奈。

    如果我是张良,我不会卸下防备,不会真心以待,一点一滴都不会——然而死灰之中名为难过的情绪在挣扎出头,让人想做最后的努力。

    “那掌控呢?”念头一闪而过,我已经脱口而出,“你会通过什么方式掌控一个不能轻易信任的人?如果现有的把柄你都觉得不够作为筹码,那命够不够?”

    就像初遇韩?q的那个晚上,把命押上,够不够?

    话音刚落,张良的脸色蓦地沉了下去,眉心拧起,眼底透着薄怒:“宋翎!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被张良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虽然说出口的那一刻自己也觉得意外,但对张良的反应也只是模糊猜测会是惊讶,怎么想都不该毫无征兆地生气。

    我讷讷,抱着狐狸忍不住想缩小存在感,硬着头皮回答:“就……字面上的意思。”

    张良猛地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单手扣着我的肩膀把我提了起来,我陷入慌乱,狼狈顺从,将将站稳,他已经冷着脸逼视着我,压迫性气场强过此前任何一次对峙:“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以为我有多心软?以命相搏者,几人能得善终?!”

    说完,张良松开我,脸色还是奇差无比。

    我依然迷茫,摸不清张良生气的原因,只抓住了一个关键词——以命相搏。

    在他看来,我以性命换取信任的行为,是一种冒险。

    “可是我不会背叛你。”我辩解,“所以我不会有性命之忧。我不是在冒险。”

    这次,张良明显感到了错愕:“我说过,各怀秘密的人……”

    “问题是我别无选择。”我打断了他,“张良,我已经交代过自己的来意,也说过我对现在的危险毫无头绪。你我都清楚,我一个人解决不了这些。除你之外,我没有更好的选择。”

    张良沉默着,眼角眉梢的情绪一点点收敛,归于平静,又似乎暗流深涌:“这就是你的来意?终于决定孤注一掷?”

    我定定看着他,深吸一口气,说:“对。”

    孤注一掷。

    赌的不是他能帮我离开这里。

    而是我的不叛足以换他不疑。

    我如此确信,无论什么都不会让我离开他的阵营。只是这样无法说明的盲目的狂妄,大概直到离去,也无法诉诸于口了。

    张良再次陷入沉默,从表情上看思虑重重。但既然没有否认,想必心里应该是动摇了。我索性一鼓作气,乘胜追击:“所以,可以吗?”

    张良抬眼看我,神色复杂:“你给我的感觉从来不是愚昧之人,但你刚才提出的条件,无论是否真心,手段看起来都幼稚拙劣。”

    真心则天真无知,假意便欲擒故纵?

    我叹了口气:“不,其实我根本没有资格和你谈条件。如果反过来,是你用性命要挟我让我不得不听从,那才是条件。而我刚才说的固然有几分是想要展示诚意,但也不只是说说而已。毕竟如果什么筹码都没有,你还是很难放心我吧?既然如此,不如早早谈妥。”

    相视良久,张良忽然偏过头笑了。这笑容过于轻松随意,笑得我从信誓旦旦变成了一脸懵逼。

    他轻咳一声,稍微收敛了一下情绪,才转过头看着我,说:“可惜,虽然子扬诚意十足,我却无法收下这份大礼。毕竟我向来不喜欢用生死胁迫他人。”

    “……”

    所以,您老人家刚才和我发散性地谈了那么多,合着逗我呢?

    我木然看他,而张良只是微微笑了:“把白凤的礼物妥善保管好吧。你知道它的用处。这就够了。”

    我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好。”虽然个人隐私和人身安全比起来好像更丧权辱国。

    ……

    在听风居和张良谈了半天,走的时候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

    我有气无力地走回迎客居,心里期待着韩?q能给我留一份晚饭,不料刚走到迎客居外,一个人影忽然从角落里闪出,拦在我面前。

    “石兰?你……你怎么在这里?”我诧异道,“在等我。”

    石兰没跟我废话,单刀直入:“慕子尧托我给你带一句话。”

    我心中一紧:“什么?”

    “慕家的人在城外遇到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女,与你年纪相仿,自称来自闽越之地。”石兰伸出手,掌心中静静躺着一条红绳手链,上面穿着圆形白玉,指节大小,“他说,你若愿意,可以去见见她。”

    我死死盯着那条手链,几乎忘了呼吸。

    玉石简朴,无纹无饰,只是中间,刻了一个“木”字。

    ——“宋”是“木”,“林”也是“木”,正反两面都刻“木”,是你也是我。

    ——宋宋,我的小羽毛,我们要做一辈子的朋友,谁敢欺负我,我先打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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