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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羽落千机[张良同人] > 第44章 [二]粉饰太平
    等我想明白当前境况的时候,我已经整个人挂在张良身上了。

    不是我趁机唐突美人,真的,实在是张良丝毫不考虑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抱着我就在昏暗的藏书楼里闪避腾挪,凌虚一拔就和闯进来的不速之客开始过招。耳边一阵阵剑锋破空的嗡鸣和肢体相拼的闷响,眼前却一片漆黑,求生欲大过一切,我选择放下羞耻心,全心全意挂在他身上,恨不能用双手打个水手结,锁死。

    好在我也没提心吊胆多久,张良毕竟在小圣贤庄习武多年,凌虚在手,许澈助阵,没过几分钟,风声止歇,我晃晃脑袋,重新找到了重力的方向。

    灯光悠悠亮起,我眯着眼适应了一下,才彻底睁开眼睛,随后,淡定地,把自己从张良身上剥离下来,十分有礼貌地行了个大礼:“多谢张良先生刚才的保护。”

    张良淡笑:“举手之劳。”

    我揉着有些僵硬的胳膊,心想你要是提前告诉我今天你是来引蛇出洞请君入瓮的,那也是举手之劳啊……

    转过身,看到了地上躺着的、被凌虚直指要害的人。

    心情顿时复杂起来。

    “张良先生,如果我没认错,这是……子岱?”

    平时看起来毛毛糙糙神经大条的萧朗此时脸色难看,眼神冷漠怨恨,判若两人,听到我开口,瞥了我一眼,竟然还冷笑了一下。

    张良面色微沉:“子岱,你深夜潜入藏书阁,犯上无礼,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萧朗扯了扯嘴角,冷若冰霜:“是在下学艺不精,失手于张良先生,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张良盯着他,半晌,笑了笑,握剑的手向前一送,径直刺入萧朗右肩,又迅速抽出。这一下猝不及防,萧朗许是没料到张良会真的动手,闷哼一声,而后咬着牙忍痛不语,脸色却瞬间白了。

    “临冰,把子岱交给二师兄。”张良收剑入鞘,冷然开口。

    许澈垂着眼面无表情,应了一声“是”,便扯着萧朗站起来,扣着人出了藏书阁。

    直到这一刻,张良才微微转头,把目光移到了我身上。他眼里的情绪似乎有些复杂,向我靠近一步:“你……”

    从刚才认出萧朗开始就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的我,下意识地往后一退。

    一瞬间,张良的表情像是僵住,眼底暗若沉渊。

    而后,就像架空的积木被人抽走了最底下的那一块,汹涌的不适感冲破抑制,我腿一软,跪在地上控制不住地干呕。

    “……”

    我拼命抑制住造反的胃,连滚带爬地移动到书案旁边,捧着自己带来的那盏果茶猛灌了好几口,才终于觉得自己恢复了正常。

    缓过气,僵硬抬头,张良的神情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我埋头看了看果茶,感觉尴尬又惭愧,悻悻地把茶壶放回去,本来想站起来好好说话,然而腿脱力得有点严重,只好破罐子破摔地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张良,极其诚恳地说:“对不住,刚才晃得太厉害了,头晕,难受。”

    张良静静看我,我没回避。

    他走近,在我面前蹲下,缓慢又强硬地翻开我扣在一起的手,莹白指尖滑过我的掌心,一片粘腻。我低头看了看,把手挣开,捂着自己同样开始冒冷汗的额头,依然很诚恳地说:“头晕,难受。”

    张良眼底的雾霭隐约散去了几分,我强迫自己笑了笑,觉得腿已经恢复了一些,就撑着书案站起来,说:“身体底子差,让张良先生看笑话了。本来是要帮忙的,看来反倒添乱,我还是先回去好了。”

    我说完,张良没出声,也没动作。换了平时,我会犹豫,但现在气氛诡异,我权当他默许,于是转身就走,竭力维持自己步伐平稳。

    但愿回去的时候韩?q已经回房间,否则被她看出端倪,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一边想一边走出藏书阁,有点走神,等意识到身后有脚步声迅速靠近时,我已经来不及转身,毫无防备被人抱住,再然后,眼前一花,脚下一空,凉意铺面而来,把我吓得喊都喊不出声。

    过了几秒钟,我终于又站住了。

    张良松开我,脚踏在瓦片上,轻轻脆响。

    我则是僵直地站在原地,连头都不敢转,生怕自己重心一飘,直接摔下去——对,摔下去,因为我被张良拎到了藏书阁的屋顶上,面朝浩瀚夜空,星辰似海,夜风飒飒,飘飘欲仙。

    我缓缓找回知觉,大气不敢出地往后退了退,小心翼翼地蹲下来,一直到坐在了屋顶瓦片上,才彻底松了口气。

    一扭头,罪魁祸首正负手站在一旁,神色淡淡地打量着我。

    我毫不掩饰自己的幽怨:“你带我来这干嘛?!”

    张良移开视线,云淡风轻:“吹吹风,头就不晕了。”

    “……”我信了你的邪!

    我算是明白了,秦朝的夜晚和我八字不合,每次夜晚出房门,不是血光之灾,就是心脏受惊,或者两者兼有。

    宵禁果然有道理。

    我深呼吸一口气:“虽然我知道这里的风更清爽,但是我回去也能吹啊!”张良听了突然扬唇笑了起来,那感觉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我满腔怨气不敢发泄,觉得自己今晚实在凄惨。

    “为什么这么做?”张良突然问道。

    我愣了一下,完全没明白过来:“什么?”从刚才到现在明明是他做的事情比较过分,居然还有脸问我?!

    尔后,眼前被一片温暖的黑暗包裹,星光灯火统统消失,只听得到有一个声音近在咫尺:“为什么要假装不怕?”

    那一句“你是不是被子岱刺激到了”被我咽了回去。我感受着那一只手覆在眼前的温柔,心想,是啊,为什么我……会下意识地让自己假装不怕呢?

    或许是那一刻脑子里闪过的某一个场景,某一个转瞬即逝的目光。

    我确实因为萧朗的出现几乎抑制不住恐惧,但是潜意识里似乎更怕看到张良因为我表露出什么而那样看我。

    所以假装不因这里的人心叵测而心寒,假装不因身边的人动手时毫不留情而恐慌,假装不因那一丝萦绕在鼻尖深入到脑海的血腥味而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

    我来自一个安稳的时代,所以实质上依然天真,潜意识中仍希望身边站着的这个人霁月风清,明亮如皎皎月华,干净如冰川的风。

    可惜又清清楚楚地知道,不是。

    这世上的公义,理想,信念……通通需要手段来完成。

    是我未经风雨,是我天真幼稚,是我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是我不能理直气壮地对着他和他们感慨,否则连自己都会感到不齿。

    只是,这些……说不清楚。

    “因为很想回去。”我平静地回答,“只是这条路好像有点艰难,而我要是继续软弱下去,可能一辈子都回不去。你也可以认为,我在让自己适应。”

    张良放下了手,轻笑:“子扬果然心志坚毅。”

    “哪里哪里。”我回道,“所以张良先生打算什么时候带我下去?”

    为了问个问题特地把我拎到这么高的地方,我真有点怀疑他是怕我跑了。

    然后我听到张良说:“我就不带你下去了。”

    “……”

    我一脸懵逼地转头,这次真的想问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却发现张良正看着下面,微微笑道:“韩姑娘来了。”

    “……”

    一阵风声掠过,我扭头一看,韩?q已经飞上屋顶,不出所料,正用一种疑惑不解的眼神看着我和张良:“你们在屋顶做什么?”

    这话我没法接……

    “子扬头晕,带她上来吹吹风。”张良回答,神色平静。韩?q诧异地看向我,我赶紧拍了拍衣服站起来,说:“已经好多了。对了,你怎么来了?”

    “哦,是颜路先生让我来的。”

    又是颜路——我愣了一下,下意识问:“是我身体还有哪里不对吗?”

    话音刚落,张良和韩?q双双看我,一脸跟不上我思维的意外。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颜路哪有那么多事情找我,何况找到藏书阁来,那十有八九是找张良——无视上一句话带来的尴尬,扭头客客气气地对张良说:“既然颜路先生有事找,张良先生就快去吧。”等你走了,我也好让韩?q带我下来。

    张良看了我一眼,正要问韩?q,韩?q却顿了一下,道:“不是找张良先生,是找你。”

    “……”

    我有点惶恐:“我身体还有什么……问题?”

    张良忍俊不禁:“子扬不必胡思乱想,二师兄还做不到凭空诊病。”

    我:“……”说得也是。

    不料,张良刚说完,韩?q又是一脸神色复杂地看了看我们,慢吞吞地说:“这件事,确实和子扬的身体有些关系。”

    张良:“……”

    我:“……”

    韩?q揉了揉眉心,说:“具体的情况我也说不清楚,两位还是一起来吧。”说着一边靠向我一边伸出了手,看起来是打算顺便把我带下去,然而没等我配合,张良猝不及防拉了我一把。

    我愣怔地扭头,张良倒是一脸淡定地揽住我,向韩?q微微一笑,道:“也好。”

    下一刻,就带我从楼顶落了下来。

    直到双脚踏在坚实的土地上,直到张良松开我,我依然有点走神。

    ——刚才张良看韩?q的那个眼神,好像,很是意味深长啊……

    ……

    洗尘轩里又是灯火通明,颜路已经在书房等着我们,桌上摆了一些东西。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透着一丝疲倦,想来小圣贤庄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也实在让他们几个人操碎了心。

    “二师兄有什么新发现?”张良一边说,一边自觉地给在座的四个人倒茶。

    颜路点了点头,道:“今夜子岱被送到我这里之后,我便让临冰带人去搜了子岱的卧处,果然搜出了一些东西。”说着,目光落在桌上。

    我们随之看去,见是两个药瓶。

    “这一瓶是离魂香,点燃后无色无味,但不出半柱香时间,便能使吸入者陷入彻底昏睡。”颜路指了指其中一瓶,而后拿起另一瓶,说,“至于这一瓶,我此前不曾见过,从药效来看,虽然无毒,但服用后之后的两个时辰内,能引来兰夜蛇。这种蛇,子房和子扬前不久也见过。”

    我怔怔捧着茶水,只觉得肺腑和四肢都冰凉,连胃部似乎都在痉挛。

    肩膀上搭了一只手,温暖宽厚,传入体内的热气驱散了些许寒意。

    张良看着那两瓶药,若有所思:“如果是这样,还不够。”颜路“嗯”了一声,表示赞同。我条件反射地转头看张良,脑中实则一片混沌。

    张良解释:“如果只有这两样东西,当夜的情形应该是,子扬和其他人一样陷入昏睡,被兰夜蛇咬伤却毫不知情,直到子钟的死被人发现,再然后,因为寒枯草而被指证,百口莫辩。”

    我尽量让自己冷静地去思考这件事,然而恐惧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思绪如麻磕磕绊绊。我有点烦躁地按住额角,问出了自己的困惑:“那对方到底是想让我醒来还是想让我昏着?”

    颜路、张良、韩?q三人交换了一番眼神,张良轻声开口:“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得看子扬能不能回忆起当日有无其他异状了。”

    我苦笑一声,叹气:“实不相瞒,在子钟出事之前,我对身边的人一向没什么戒心,对细节的东西更是很难察觉。”

    三人都没说什么,但张良盯着我,隐隐皱了一下眉。我避开他的视线,站了起来:“抱歉,我现在心里有点乱,暂时也想不出什么。我先回去了。”

    然而刚一转身,就被张良拉住。

    “你自己想不起来也无妨。让韩姑娘试试。”张良淡淡道。

    我闻言一僵,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不要。”

    韩?q神情一愣,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看了她一眼,心中发闷,懊恼于自己过于冷漠疏离的拒绝态度,但也只能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说:“给我点时间,我想静静。”

    颜路看了看我们,终于说:“也好,让子扬休息休息吧。”

    听到这句话,我正想松口气,张良忽然站了起来,说:“既然如此,我先送子扬回去。”我眼角一跳,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在张良平平淡淡看来的目光里销声匿迹。

    “……有劳。”

    磨磨蹭蹭地跟着张良走出了洗尘轩的院门,我回头看了一眼里头的灯光,忍不住停下,鼓起勇气,说:“张良先生,让颜路先生和韩姑娘单独相处,是不是不大合适啊?”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多不好——所以您真的真的不考虑留下来陪他们吗?

    张良瞥了我一眼,微微一笑:“子扬不想让二师兄与韩姑娘单独相处?”

    “……”我哽住,哽住,哽住。

    他们一个是你亲爱的二师兄,一个是你故乡的青梅,与我何干!!!

    我一扯嘴角跟上,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呵呵一笑:“是我糊涂了。那里面的是韦先生,没什么不妥。”

    张良唇边笑意微深,说:“子扬对于粉饰太平倒是颇为得心应手。”

    我脸上的假笑顿时僵住。

    张良的神色看起来十分平静,目视前方走得稳稳当当,稳当到让我怀疑刚才那句话不过是我自己多心。

    但不正常就是不正常,或许是语气中的某个抑扬顿挫不对,或许是走路时拂动的衣摆弧度不对,总之,第六感告诉我,张良因为我之前的拒不合作的态度生了不满。

    夜很安静,很适合吐露心迹。

    我叹了口气,诚恳道:“对不起。我知道,这次的事情很凶险,你们为了找出真相都很辛苦,我应该好好配合才对。但是……”我顿了顿,继续,“我并不喜欢把自己的意识交给别人操纵。何况我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所以,给我一点时间理清楚。我……不会一直逃避的。”

    颠三倒四说了一堆,我也不知道张良肯不肯接受我的说辞,只能委委屈屈地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盯着他的背影。

    张良也停了下来,他没有转身,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在短暂沉默后,听到他简短回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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