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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羽落千机[张良同人] > 第23章 [二十二]爆发
    “难得这个弟子能得大人赏识。”张良平淡如水的声音最先响起。

    我死死咬着牙,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当堂失态——星、魂!釜、底、抽、薪、是、吧!玩、得、很、开、心、啊!啊?!!

    本姑娘是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么揪着尾巴把我往死里整啊!

    现在是儒家要趁着这个机会把我干脆清爽地丢出去喂狼的节奏啊!

    “但是昔日孟子也曾以弈秋之典教导世人,‘夫弈之为数,小数也;不专心致志,则不得也。’相比之下,悟道不为小。子扬虽然机敏,但于儒家之道尚且懵懂,如果不能专心致志,对学业无益。星魂大人一片好意,但若因此反倒误了他的前途,岂不可惜?”张良含笑道。

    我有些怔怔地侧身看向张良,却看到他暗中递过来一个眼神,反应过来,连忙朝着星魂深深一揖:“大人厚爱,在下感激不尽。在下虽然也有多了解百家之长的意愿,但还是夯实本门理论为先。”我低着头,心里一片忐忑,就怕他又来一个“轻视阴阳家”之类的反驳。~

    又是一静。

    “好。”星魂轻笑,“既然如此,你我的辩局,便开始吧。”

    ……

    我在心中泪流满面——您怎么还记得这个啊……

    忿忿然一甩袖子,我跪坐下来:“大人想要以何为辩?”

    “命理。”星魂的眼神出现一瞬间的幽暗。

    我愣了愣——命理???

    要一个信奉历史唯物主义的二十一世纪大好少年去谈命理真的合适吗……

    “请大人直言。”我勉强笑了笑,祈祷自己至少能听懂他说的话。

    星魂一笑,悠悠开口了:“命者,人之数也;理者,行之法也。以五行之数,可推算人之命理。而一旦推算有了结果,问题便来了。”他顿了顿,语气莫名,“如果命理推算的结果不如人意,是该无所作为,顺命理而行,还是以人力搏天意,使结果合乎人意?”

    随遇而安,或挣扎不休吗?

    我迟疑了一会儿,回答:“坦白说,依在下看来,这两种态度,并没有孰是孰非的说法。”“哦?”星魂牵起唇角,“如果没有是非之论,那当子扬面对这样的问题时,又该如何作出抉择?”我想了想,说:“大人这样问,请恕在下无法回答。只因这两种态度并无绝对的对错,除非有具体的情境,否则,在下不能知道,自己会做出哪种决定。”“既然子扬需要一个情景,那本座就给你一个情境。”星魂轻笑一声,眸光骤然一凝,一股森凉之气突然间在我周身弥漫开来,紧接着便是一道蓝光骤然亮起,大厅中随之响起一片抽气声。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突如其来指着我的额头的气刃,惊讶得连害怕都忘记了——这玩得是哪一出啊恼羞成怒吗……

    “星魂大人这是何意?”张良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语气冷淡。星魂神情不改,一动不动,森蓝的眼眸只盯着我:“本座数到七,如果子扬不动,到时候就会被本座的气刃所伤。但是子扬即使动了,也并不一定能躲过本座的攻击,甚至,会惹怒本座。即使你运气好,能逃脱,但这里的一些人,也有可能被本座迁怒。”他冷笑一声,继续,“在这种情况下,子扬是打算顺其自然,还是奋力一搏?本座……实在很好奇。”

    你好奇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啊?!!

    “一。”

    听到星魂真的开始计时,我的手心开始冒冷汗了——他到底想做什么?

    “二。”

    说实话,我确实能感觉到,刚才气刃指过来那一刻,星魂对我有杀意。可我好像没有妨碍到他吧???

    “三。”

    为什么他的这个问题,听起来像有弦外之音呢?

    “四。”

    像是在问命理,又似乎重点并不在命理……

    “五。”

    按照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未来应该是不可预测的?

    “六。”

    就算防守回避的话也没有可能躲过星魂的攻击,倒是很有可能在混乱中导致意外发生吧?!

    “七!”

    余音落下,厅中一片死寂。

    “看来,子扬是选择顺命而为了?”星魂缓缓勾起唇角,却还没有收起气刃。我咬着牙默默地深呼吸,把激荡不休的心情平复下来,而后才开口:“不是。”

    话一出口,我才发现我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地轻颤。

    “哦?”星魂挑眉。

    “在下之所以选择不动,是因为在下并不认为,大人推断出的命理是确定无误的。”

    “你不信我敢杀了你?”星魂眯起了眼,表情看起来有些危险。我感觉到手心里的冷汗又多了点,竭力强迫自己保持平静:“杀,或不杀,大人自有自己的理由。在下不过不敢肯定,大人会因为一个假设而真取了在下的性命。”我垂下眼,“而既然这只是一个假设,而非真实情境,那在下还是无法真正做出决定。”

    沉默了半晌,星魂笑了笑:“好一个假设。”

    我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显然,星魂已经抓住了我应对的核心。我之前说过,不到面对具体情况,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决定,而星魂刚才模拟的情景,即使再真实,依旧是模拟,换言之,并不符合我说的“具体情况”的条件,也就是说,我还是不能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决定。

    “大人的问题,建立在命理既定的基础上。”我低着头,指甲掐进了肉里,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而在下的反应,却是建立在命理未定的基础上。大人以为命理可推而知之,在下却以为,命理瞬息万变。凡事无绝对,看起来再笃定不疑的事情,其中也会留有转机。因此,请恕在下无法回答大人的问题。”

    “你是如此以为的吗?”星魂淡淡开口,我硬着头皮,回答:“是。”

    下一刻,我感觉到加诸在身上的压力突然消失。

    “虽然你我这场辩合无疾而终,不过,本座或许已经得到了本座想要的答案。”星魂施施然起身,语气自然得仿佛刚才真的只是一场口舌之战。我眉毛跳了跳,压着不满,勉强笑了笑:“于大人有助益,是在下之幸。”星魂看了我一眼,神情似笑非笑,看得我头皮有些发麻,忍不住调开目光。

    “本座没什么事了。”说完,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到这时候,我一直吊着的一口气才算终于松了下来,撑着向座上一干人行了礼,转身,摇摇晃晃地向原来站的地方走过去,感觉后背凉飕飕,脑袋又有点发热。

    老天保佑快点把这几只瘟神送走吧……我想快点静一静!天明来了也别叫我!

    “儒家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区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竟也能与星魂大人论道呢……看来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公孙玲珑矫着声线笑盈盈地开口,一下子像有人把一盆冷水从我头顶泼下,浇了我一个透心凉。

    你妹的我招你惹你了吗?!什么“必成大器”?这话说给谁听呢?!

    我不就想低调地在天明那里刷个存在感然后痛痛快快地回到我该在的地方吗?!这该死的剧情是想把我整死了算玩吗?!

    我怒极反笑,利落地转身,扬起唇角:“在下笨嘴拙舌,自然比不上公孙先生巧舌如簧,刚才真是让公孙先生见笑了。”公孙玲珑脸上笑意微僵,就连座上伏念也略有不满地朝我看来。我心里有火没处发,这时候也不想再忍,扯着嘴角冷冷一笑,继续说:“公孙先生是名家掌门,我等鄙陋之人难得一见。因此,今日,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嗯?”公孙玲珑一挑眉,神情有些不屑。我咧着嘴一笑,躬身一礼,说:“公孙先生今日连胜六场,令我等大开眼界。在下愚钝,苦思良久,对于先生之前所说的‘飞鸟之乐’与‘日方中方睨’,却有几处困惑,希望先生能指教一二。”厅中诸人顿时神情各异,公孙玲珑的脸色变了变,终于是皱起眉,开口:“请说。”

    我抬起头直视她,字字清晰:“关于‘飞鸟之乐’,在下与子慕观点相同。按先生所说,先生虽然不是飞鸟,却知道飞鸟是快乐的。而在下承认,在下不是先生,不能知道,先生到底知道飞鸟是快乐的?还是不知道?如果先生和在下一样说了真话,那么……”我眨了眨眼,语气很真诚,“先生,你是怎么知道,天上的飞鸟是快乐的呢?莫名,是飞鸟告诉先生的?”

    公孙玲珑嘴角一抽,却没有出声反驳。

    我掩去一丝冷笑,继续:“而日出日落的问题……如先生所言,太阳从日出那一刻起便不停地走向日落,人从出生开始便不停地走向死亡。有日出必有日落,有出生必有死亡。换句话说,日出意味着日落,出生意味着死亡。但是,日出并不是日落,出生也不是死亡。如果此刻有人拿着剑一刀杀了先生,然后说死生并无不同,所以他没有杀了先生,先生能同意吗?日出和日落的关系就像先生手中的面具的正反两面,面具有正面则必然有反面。想来,先生戴面具的时候,是不会将正面当成反面的吧?既然这样,先生看到日出的时候,难道会把它当成日落吗?正面反面是相对的,因此,日出日落,不也是相对的吗?”

    眼见公孙玲珑脸色微沉,握紧了手中面具,我心里生出几分快意,深深吐出一口气,笑道:“另外,先生说,‘白马非马’,这一点,在下同意。”

    到现在这个时候,低调什么的都是浮云。经过今天这么一闹,想在儒家做透明人的可能性已经不存在了,既然如此,索性更高调一点,把自己放在人群的视线里,总好过什么时候挂了都没有人发觉。

    “不过,先生说,先生带来的那匹踏雪白马并不是马,在下却不敢苟同。确实,“白马”这个词所指,与“马”这个词所指,是不一样的。正如“楚人”这个词所指,与“人”这个词所指,是不一样的。但按照先生的意思,因为“白马”与“马”所指不同,那匹白马便不是马。那么,敢问先生一句……”我弯着唇,笑得有点邪恶,“因为“公孙先生”和“女子”所指不同,公孙先生便不是女子了吗?

    四周一片安静,公孙玲珑的表情已经有点扭曲了,我幸灾乐祸地保持微笑——有本事你就说自己不是女子!你敢说我就甘拜下风!

    “子扬,退下!不得对客人无礼!”张良隐含怒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破一室沉寂。我唇边笑意更冷,毫不犹豫地转身,直直地向着张良跪了下去,双手交叠高举,低着头,却一言不发,只有膝盖磕到地上时发出的沉闷撞击声在大厅里回响。

    ——好痛……

    张良似乎也被我惊住,没有立刻出声,倒是上面坐着的李斯悠悠然开口了:“这位小友勤学多思,刚才那些话,言辞上虽然有失礼之处,但可见性情直率坦荡,应当勉励,子房也不必太过生气。”

    张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闻言立刻面向李斯施了一礼,开口时语气诚恳无奈之处足可以假乱真:“这弟子性格不羁,让大人见笑了。”“无妨。”李斯语气淡淡,“少年人热血冲动,在所难免。”他顿了顿,语气微沉,“不过日后,还是多多修身养性。”

    ——我倒是想袖手旁观……是谁非逼我任性的?

    我心里腹诽,面上却不敢露出来,膝行转了个方向,弯腰到低:“多谢相国大人不罪之恩。”“不必多礼。”李斯抬手示意,我默默爬了起来,在来自四面八方的各种各样的目光的洗礼下,一步步走向张良身后,我原本的位置。

    慕风略有点担忧地看着我。我正要笑一笑以示安抚,却在经过张良身边时,听到他压低了声音,说:“去偏厅等我。”

    我一愣,而张良像是很不放心,又补充了一句:“不许擅自离开。”我停下脚步,眨了眨眼,有点没反应过来,而李斯在此时站了起来:“时候不早,本官也该回去了。”一时间,厅中的人纷纷站起,伏念代表众人送客:“相国大人事务繁忙,我等不便挽留,还请大人路上小心。”“伏掌门客气了。”李斯一派温和地说。

    我跟着一干儒生们,朝座上的人屈身行礼,齐声开口:“恭送相国大人、星魂大人及诸位先生。”

    说完,我们便一直保持弯腰行礼的姿势,等着李斯和星魂他们陆陆续续走出大厅。

    伏念和颜路已经跟了出去,张良却没动。我正在好奇,冷不丁又听到他压低了声音说:“刚才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让我留在偏厅等他?

    我觉察到张良的心情不是很好,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也不是很想搭理他,但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彻底惹毛张良,所以依旧乖乖回答:“听到了。”

    低着头,我看到天青色的衣角一动,从我眼前缓缓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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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厅里的人和外面看热闹的人陆续都离开了,虽然不少儒生在走之前都对着我指指点点……

    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盯着地板出神。

    一开始定下的计划……至此,算是彻底报废了。

    回去的事失去头绪,我的脑子里乱糟糟的。而一想到刚才大庭广众之下发生的那些事情,我就有点头痛。

    想做个龙套怎么就那么难……

    “子扬。”忽然听到有人在旁边叫我,我回过神,抬头,看到是慕风。他微皱着眉走近,停在一步之外:“你还好吧?”

    ……一点都不好……

    我心下默默叹了一口气,扯了扯嘴角,撑出一个笑容:“还好。”慕风盯着我的笑看了一会儿,眼神里意味莫名,看得我有点不自在地调开目光:“你不必担心,我刚才……好吧,是有点冲动了……”视线无意中在大厅里扫了一圈,发现只剩下我们两个了。慕风稍稍沉默,而后,也只是听不出情绪地说:“以后,你还是当心一点。”

    虽然明知慕风不可能知道我的真正烦恼,但听到这话,我还是不由得心里一暖,笑容便实在了点:“嗯,我知道。”慕风唇角微弯,柔声说:“回去休息吧。”“嗯……”我下意识地想点头,点到一半,突然想起不对,“啊……不行,我还不能走。”“为什么?”慕风一愣。

    想到理由,我也觉得无奈,耸了耸肩,指指门外又指了指偏厅的方向:“刚才,三师公让我在偏厅等他回来。”“啊?”慕风的眉毛一下子拧起来,“莫非三师公打算惩罚你……”

    “不一定啦……”说不定直接就把我赶出去了……

    显然,我装出来的若无其事没能骗过慕风的眼睛。他深深拧眉,看了看我,忽然郑重其事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留下来陪你吧。”

    “啊?”我眨眨眼,接着,突然想起了什么……

    “不用不用!你回去吧!万一连累你被三师公一起骂,那不是让我更难受!”我反手拍了拍慕风,认真地劝他——开玩笑等一下张良可是很有可能要和我谈谈我的性别问题……怎么能让慕风听到这个!

    “可是你……”慕风还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我直接把他的手拉下来,推着他转身朝门口走过去:“放心吧放心吧,三师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大不了我就……”说到这里,我突然卡词,正埋着头想着应该怎么接。突然听到一个温润和雅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语气淡淡:“大不了如何?”“大不了……”我下意识接话,突然一凛,从记忆中跳出了和这声音相关的一个名字……

    抬起头,果然看到张良正负手站在门口,逆光,神情看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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