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我居然错过了早饭！不能忍！”我整个人趴在桌面上，浑身乏力，腹中传来的饥饿感不容我无视。而一想到要等再过六个小时才能吃上东西，我整个人就更不好了。
简直祸不单行……
我手指发颤地拿起桌案边装着清水的竹筒，喝了一口，痛苦地发现饥饿感更强烈了。
饥饿，血糖浓度低，于是头晕眼花，头重脚轻……我下意识地把右手臂竖起来，支住了脑袋，结果下一刻就听到一个微熟悉的声音施施然道：“既然子扬自告奋勇，那便请子扬来回答这个问题吧。”
呃？我怎么好像幻听了？
我抬头看向周围，然后心惊地发现，周围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确切来说，是我的右手臂上。顿时，我感觉到头更晕了。
张良却仍微笑着，叫了我一声：“子扬，请你来回答这个问题。”我迫不得己只好站起来，勉强稳定住摇摇晃晃的身体，感觉得到左侧投过来略带担忧的目光，自己也忍不住发愁了——刚才根本没听到他说了什么啊……
想了想，我只能厚着脸皮说：“三师公能否把问题再复述一遍？子扬方才没听清？”隐隐听到周围有低低的笑声，可惜我连转头去看的力气都没了。“哦？”张良挑了挑眉，倒真的开口复述，“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而子又有言：‘君子坦荡荡。’依子扬之见，若为君子，当如何待女子？”
在听到张良说出前面那部分话的时候，我整个人被惊得清醒了不少——不会已经被看出来了吧……然而张良这问题似乎也没那么刻意，难道真是个巧合？
我皱着眉，看了看张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肚子饿眼睛花的关系，总觉得此时张良的笑容看似从容无物，实际上却有少许试探。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在怀疑什么？
我有点恍惚，而头却不知不觉更晕了点。
“子扬？”张良出声，似乎是在催促我回答。我回过神来，开口，声音中带着不确定，一边慢腾腾地说，一边费力地调用大脑内存，搜刮我还记得的《论语》中相关描述的句子，麻烦的是脑子比平时转得要慢得多：“这个问题……子扬以为……君子……应该……把握平衡……”
四肢开始发冷发颤，思维更慢，视野中的眩晕感更强。
突然间，慕风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我的：“三师公，这个问题，能否让子尧代答？”稍稍偏头，我看到慕风已经站了起来，嘴唇紧抿，眉头轻轻皱着，目光不经意似的从我身上掠过，心中有些惊讶，但不期然的感动却一点点冒出来。
然而我把头转回去时，却发现张良的笑容里似乎多了点东西，让人……有点心里发毛。
我忍不住缩了缩头。
“子尧，你何必着急？子扬并未表示他回答不出这个问题。若是你心有所感急于一舒己见，不妨等到子扬回答完毕之后再做补充。子曰：‘无欲速。’”张良淡淡地笑着，一眼看去还真像个循循善诱的老师。
我皱眉，眼角余光果然看到慕风的脸色有些难堪。
张良这段话粗粗听着是挺好的，然而话中却隐隐在指责慕风急于表现自己，最后那句“无欲速”，不熟悉《论语》的人可能听不出什么，我倒是偶然知道，这一句后面紧跟着的是“无见小利”——“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而在场的儒家弟子对《论语》的熟悉程度显然不会比我弱，不过一瞬间，满堂的人看着慕风的目光都有些不对。
慕风的脸色微白，暗暗看了我一眼，似乎是真的担心我误会什么。许是我的目光比较平静，他脸色微松，规规矩矩地对张良一揖，说：“三师公说得是，子尧受教。”说完，慕风理了理衣摆重新坐下。
张良的唇角扬了扬，一副“孺子可教也”的宽和神情，而后又把目光落到了我身上。
我则是有些困惑有些茫然。
慕风曾经说过，张良平时是及平易近人的——姑且不论这是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起码张良给慕风留下的印象应该是和善宽容的。但刚才那几句话，张良等于是当着一干人的面给了慕风难堪。换了平时，应该不会是这种情况。
那今天这是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我……
我心里顿时一沉——莫非张良是变相地在提醒慕风不要和我过于接近？莫非他对我已经起了疑心？
这念头一出现，我脑子里便是一乱——如果被张良盯上，那后续的计划……
“子扬，你可以继续回答了。”可能是我太久没出声，张良终于开口提醒了我。我正心慌中，突然被这么一叫，顿时吓了一跳，浑身一个哆嗦，浑浑噩噩地抬头看向张良，正想开口说点什么，一直就没有消失过的眩晕感忽然加深，我只觉得视野中一切都开始摇晃，意识稍稍涣散，隐约看到张良皱眉向我走来，但大腿已经不听使唤地软了下去。
“子扬！”慕风焦急的声音响起时，我刚好跌坐在地上，头晕眼花地强撑着扶住桌子，手脚不受控制地发抖，耳边有嘈杂的声音越来越盛，以致于我觉得头越来越痛。
一双手伸过来扶住我，我听到慕风问我：“子扬，你怎么了？”正想开口说话，忽然觉察到头顶有一片阴影罩下，勉强抬头，有些意外地看到张良已经到了跟前，蹲下身皱眉打量着我，声音带着凉意：“怎么回事？”话音刚落，一只手便朝着我的右手伸了过去。
电光石火间我猛然醒悟，连忙把右手往后缩了缩，支在地面上，低下脑袋，声音虚虚地解释：“子扬……子扬是饿的……”
虽然由于体力缺失的缘故，我声音不大，但很显然，四周的人都听到了。
一霎寂静。
我真真窘了——实在丢人啊……睡过头，迟到，错过早饭，在课堂上饿倒……我是撞上什么了么？！
“子尧，你先将子扬扶到隔壁的休息室，然后……找些吃食给他。”张良缓缓站了起来，施施然转身，声音听不出情绪，“其他人，继续上课。”慕风还没有回答，我已经忙忙开口：“不用了。不必因为子扬让子尧特地跑下山一趟。” m.a
小圣贤庄厨房不开灶，让慕风找点吃的给我，不就意味着要他到山下的镇上去买吃的？小圣贤庄到镇上一个来回就要两个小时……这不是作孽么……
“哦？”张良脚步停住，却没有转头，语气听来饶有兴味，“子扬倒是体贴同窗。不过……从现在到晚饭还有将近三个时辰，子扬确定能受得了？”我被张良的话噎住，不禁头疼，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很有道理——如果要这么一直忍到下午四点钟，我估计得饿到不省人事。但是，让慕风跑这一趟，也真是过意不去。
“子尧，实在抱歉。”我无奈地对慕风说道。“不必客气，身体要紧。”慕风笑了笑，而后抬头对张良道，“三师公，子尧和子扬先出去了。”“嗯。”张良淡淡应了一声，迈开步子朝讲台走去。
我任由慕风扶着，一步一步地挪出了教室。
－
几分钟后，我双手抱膝，颓废地缩在了休息室里。
慕风把我扶过来之后就匆匆离开了。我没奈何，只能静等着。
等慕风回来，估计已经十二点半了——这两个小时，依旧很难熬的啊……
真头痛。
正低着头愁眉苦脸，一个醇和的声音忽然响起：“子扬？”我下意识抬头看向门口，便见到颜路神色有些惊讶地走了过来，于是连忙摇摇晃晃地试图站起来行礼：“二师公。”“你脸色很差。”颜路目露担忧，伸手扶我坐下，“我替你把把脉。”“不用不用。”我立刻缩手，猛地摇头，在接触到颜路疑惑的目光时才适当放慢了摇头的速度，佯装无所谓地解释，“不过是错过早饭，饿了。子尧已经下山帮我买吃的去了。”“哦？”颜路微怔，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往隔壁扫了扫。
那是……刚才的教室……
回想起刚才的情景，张良的态度总让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我怕颜路问起详细情形，只好干巴巴地转移了话题：“二师公怎么会来？是来找三师公吗？”
“是。”颜路点头，眉头却皱起，我直觉不妙，忍不住问他：“可是出了什么事？”“也没什么……”颜路这么说着，脸色却不好看，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告诉我，“不过是咸阳有人来，通知我们，明日相国大人和国师大人将来访。”
一瞬间，我呼吸一滞，微微睁大了眼：“真的？”颜路眼中有一丝惊讶闪过，不过仍是点了点头道：“自然是真。”我在看到他神情时立即抿唇敛眉作出忧心忡忡的表情——身为正常的儒家弟子，听到这个消息怎么也不该出现这种带着期待的神情……
“不知道他们要来做什么……”“子扬无须担心。”颜路笑了笑，只是眼底忧虑仍旧未散，“此事，不用你们操心。”“哦。”我老实巴交地应声，收好表情目送颜路离开休息室，朝隔壁的教室走去。
然而颜路的身影一消失在门口，我还是控制不住地越笑越开心。
果然祸兮福所伏否极泰来啊……天明，你终于要来了！姐姐我等你等得都快肝肠寸断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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