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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白月光掉马后[无限] > 第 21 章 守城
    “……”

    姜乙目瞪口呆。

    门外,小奴隶一人一剑,在雪夜中身形萧瑟。

    他和大祭司隔着窗扇对望。

    淡淡的秸秆草信息素与芸香草萦绕。

    寇羽意识到自己又行唐突,微微颔首,避开祭司视线。

    然后负剑于身后,纵身一跃,攀上房顶。

    宫殿房顶是一层皑皑的白雪,寇羽横膝抱剑,如孤高的剑客,滚热的身躯不畏惧寒冷,深邃的眼眸俯瞰整座城池。

    但凡有野兽敢侵入祭司院落。

    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殿内。

    “……”姜乙愤怒:“他跳到屋顶上了!他以为他是我吗!他以为他的脚脚和我一样香香的吗!”

    顾越听到房顶的动静。

    垂眸琢磨。

    不仅不行,还有点傻。

    熔金之城外城。

    第一道战壕已经篝火通明,狼群中少数栽到融化的护城河里,更多却淌着冰结的河水嘶吼奔来。

    愈来愈多的雨露君被送到祭司宫殿。

    寇羽盘踞房顶,视线微沉。平时围绕大祭司的一群护卫不在院内,却是在城中巷道内来回奔走。

    等最后一批雨露君抵达。

    护送的勇士怒喊:“狼!有狼进城了!”

    祭司宫殿大门敞开。

    姜乙急忙帮着清点人数。熔金之城有万户人口,多数是天君、地君。雨露君们从小一起长大,加起来也不过两百。

    “芍不在。”姜乙一愣。

    姜瓦的遗孀,芍不在祭司殿内。

    但此时已经顾及不了许多。

    宫殿后院,已是有一只灰狼翻入院墙!

    寇羽持剑跃下,剑尖寒光一闪,一?g雪泥被撒上狼血。

    赶来支援的祭司护卫瞪眼看着他,但知道他白天和祭司同乘,只能憋着不发火。紧接着又有一只灰狼窜入,护卫暴吼,如和寇羽攀比一般力透长矛,把那只老狼叉了个透心凉。

    老狼还未死透,在雪地里凄凄嚎叫。

    绿光渗人的兽眼向四周看去,它没有企图脱逃,而像是“打定主意”要死在这里。

    这颗星球的所有生命,都有一种近乎于疯狂的顽强。

    它扫了一圈,似是没料到院内有这么多人。护卫围了一圈又一圈,它却依然在用濒死的视线度量“人”的数量。

    紧接着它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嚎叫!

    围在院落外的狼群听到嚎叫里的讯息,不再硬攻,而是掉头寻找机会。

    那只老狼断气,死前冰冷的瞳孔贪婪望着雨露君的方向。

    姜乙生于斯长于斯,从小熟知狩猎,低声说道:“它在报讯。它是抱着必死的念头进来的,如果守院的人不多,它死都不会叫。外面那群狼就会进来。”

    姜乙心有戚戚。

    那头老狼毛发渐白,身形依然壮硕,年轻时指不定是只头狼。年迈之后,却也愿意为族群而死,是个勇士。

    护卫们把狼尸高高悬在院落前。

    顾越缓道:“它死了,种群的基因才能传下去。”

    姜乙好奇:“基因是什么?”

    顾越:“在血脉里遗传的、操纵它们和我们的东西。一只狼的死亡能换取种群最大限度存活,保留更多的基因,这只狼就必须死。”

    姜乙目瞪口呆。

    他没有完全听懂,却隐隐觉得毛骨悚然。

    基因能操纵狼去赴死,那有基因能不能操纵他姜乙?如果狼是因为这个赴死,那这无垠的雪原上,一代又一代野兽传宗接代、以命搏命,又是为了什么?

    年轻的少年呆呆陷入有意义与无意义的悖论中不可自拔。

    并不知这是困扰几千光年外另一个“人类”的哲学初啼。

    等又有灰狼张牙舞爪蹿入。

    姜乙忽的开口:“如果有天,这座城没了。我要把它刻在石头上。就算你说的基因传不下去了。”

    姜乙扬起脑袋,认真道:“石头是不会变的,我死了都不会。我要刻我们怎么狩猎、怎么驱赶狼群,怎么向那颗星星请愿。”

    顾越侧身看向他。

    许久点头,温声郑重:“好。”

    祭司院外,勇士、护卫的惨叫与狼嚎夹在一起。

    草原上的狼不计其数,妖星和降温把它们逼上了绝路,倘若不战只有一死。

    这座城已变成人和兽的末路,从妖星升起的那一刻起,人力、兽力,纵再强大都无法回转他们以死相博的宿命。

    没有任何人畏惧。

    熔金之城屹立百年,城砖里渗进的是祖祖辈辈割开的兽血。

    到夜最深处,久攻不下的狼群再次选择强行突围!

    寇羽身如鬼魅出现在院落前,身上、剑刃上都是巷战时的累累血点,他一脚踹开门,煞气直直向屋里逼来,一屋子雨露君齐刷刷看着他。

    姜乙也熄了声,眼神钦佩。

    这人身上的血迹……敬他是个汉子!

    “跟我走。”寇羽厉声开口:“这里守不住了。”

    门外是一地狼尸,还有刚才那位对寇羽冒犯祭司表示不屑的护卫,也已躺在雪地,躯体冰凉。

    他至死都在守着身后的一屋子人。

    狼群是这座城人口的数倍。

    雪原上几群狼竟是都冲了进来。

    屋内,一群雨露君无助看向大祭司。

    年轻的大祭司戴上黄金面具,提起最后一把祭剑,断然开口:“走。”

    雪地被染的血红。

    有个七、八岁的少年是死去护卫的血亲,他小声啜泣问道:“为什么不救他。”

    你是大祭司啊。

    顾越摸了把他的脑袋,指尖冰冷却虎口温暖:“因为我要救你们,因为他要救你们。”

    宫殿院外。

    消失许久的祭司护卫队终于出现,还有零星赶来的部落勇士。

    顾越带着他们走进宫殿后的房舍。

    寇羽一愣。

    最终沉默服从祭司的决定。

    屋内,冻得快两手生疮的陆成济直哆嗦:“可算来了,忙活半天了!”

    身后是整齐垒砌的干草垛。

    那些列队的护卫,手上是熊熊燃烧的火炬。

    整个熔金之城的秸秆草垛都在这里。

    那是秋收的小麦、水稻,是田里的玉米、棉花,是养活整座城池的作物被收获籽实后,留下的茎叶和穗子。它们是牛羊的饲料、是屋舍外普通垒起的一垛,是农户里的草床和草椅。

    大祭司一声令下。

    火把点燃那一叠叠秸秆,粗犷而原始的秫酒顺着草垛倾倒,屋舍外一圈被烧出透彻连天的赤红!

    寇羽心跳骤悸。

    护卫们朗声粗笑,这会儿也看得起寇羽了,还把剩下的秫酒分给他。

    青铜卣里是带着酸味儿的古法酿造酒。

    喝完这杯就是背水一战。

    大祭司在火光里站着,眼神瞧着小奴隶。

    “还能打不?”

    小奴隶把秫酒一饮而尽,擦干嘴角,整个人像火光里无声的利刃。

    顾大祭司轻笑。

    金纹玄袍在火舌里翻飞,那柄祭剑高高扬起。

    ——“杀。”

    烈火把狼群逼退!

    雪地里仅有一人出入的通口。

    那一剁剁干草烧出滚滚黑烟,伽马射线暴后的氮酸雪不能完全阻燃,桔梗竟是生生在雪地里烧出了高温!勇士们提着矛、棍、斧、钺,和狼群赤身相搏。偶有独狼欲蹿进草垛,寇羽自高处跃下,长剑劈斩出崩山之力!

    “左。”身后,大祭司冷声开口。

    寇羽肩臂紧绷,腰身力度贯穿,把左侧护的滴水不漏。

    右方却又有灰狼扑来!

    两人身后,数百手无缚鸡之力的雨露君心跳悬起——

    顾越一剑如惊鸿游龙,剑势凛冽,狼血溅上身后屋门!

    顾、寇两人同时收剑。

    大雪中彼此呼吸起伏,浓重的血腥味里轻薄的信息素缠绕。

    寇羽紧紧拧眉,他和祭司交手数次,知道这人高强度作战后要缓下许久。但目光来不及锁在祭司身上,又一只狼突破重围而来。

    他再无暇顾及,和祭司冰凉的脊背相抵,护住身后一方矮屋。

    身后身躯逐渐踉跄。

    小奴隶骤惊:“你——”

    大祭司低声下令:“信息素。”

    小奴隶一愣。

    大祭司垂着眼催促:“你的,快点。”

    小奴隶愣怔凑近。

    如同突然放大凑上来的狗脑袋,伴随着秸秆草垛味信息素如烈火蔓延。

    顾助教一个腿软,罕见爆了粗口:“过了,你他妈收着点。”

    寇羽:“……哦。”

    小奴隶小心翼翼控着和大祭司的距离。

    微量信息素刺激对方高度契合的腺体和中枢神经。

    顾越再度能够握紧祭剑。

    长剑一挥。

    浓烟火雾,妖雪纷飞,满地赤红,两人交付后背鏖战,再一抬头已是夜尽天明!

    最后一声凄厉的狼嚎消失。

    寇羽从雪地远处走来。

    手上提着头狼的尸身。

    顾越想要走两步,不料一个脱力。

    陆成济赶紧:“卧槽,你没事吧。”

    然后有眼力见地把大祭司扶起。

    那边,鬼使神差丢了狼尸就要冲来的寇羽一顿,又把狼尸捡回。

    整座熔金之城被鲜血浸透。

    矮屋里的雨露君们毫发无伤。

    姜乙嗷地一声冲出,拉着一堆小姐妹就去照顾伤员。

    临行前媚眼如丝,恨不得扒拉着顾越猛亲,被大祭司冷淡禁欲的视线赶跑。

    破晓阳光熹微。

    祭司护卫十余七八。

    巷战的勇士??够钭糯蟀搿

    第一批守城的天君只剩寥寥几人。

    同伴的尸体被一具具从狼尸中翻出,有人在低低哭泣,很快一切又归于平静。

    族长被咬中一只手腕,那金雕看着比他还急。

    族长却笑容爽朗:“狼肉留着过冬,城守住了就好。”

    又沙哑叹息:“守住了就好。”

    祭坛上,姜乙熟门熟路在用碗大的木勺捞狼脑。

    然后涂在伤员创口上。

    但凡有不愿帮忙的雨露君,都要被姜乙痛斥:“一只狼都没杀,干活挑什么挑!”

    自从被顾越从大祭司的宝座上赶下来,姜乙愈发回归天性。

    突然有人低声向他禀告:“芍死了。”

    姜乙一顿。(.

    木然嗯了声:“怎么死的。”

    姜瓦是他侄子,成婚比姜乙成年还早,姜乙是被芍照顾长大的。

    那人说:“烧了屋子,和狼同归于尽死的。我听说,芍昨天给自己刺了纹身。用的不是鸽子血,是姜瓦的血。狼是最记仇的,狼能嗅出姜瓦的血,芍是想替姜瓦复仇。狼闻到血,就知道复仇的是谁。”

    姜乙许久没有说话。

    远处,鹿目扒拉着烧成灰烬屋子,那双小鹿般浑圆的双眼一片赤红:“姐,你理我啊姐,你说过做完这件事就跟我好的——”

    那人问姜乙:“要和大祭司说吗?毕竟……芍是个雨露君。”

    姜乙摇头:“别拿这些事烦他。”

    顾越:“我在这里。”

    姜乙呆愣,抬头。

    晨雾蒙蒙。

    姜乙扒拉着顾越袖子猛哭,然后说,他现在就要去立个石碑,把芍他们的名字凿上去。

    “我们总会死,石头不会。”姜乙说。

    顾越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

    姜乙没敢为芍多留眼泪。

    怕眼泪珠子把她从天上扯下来。

    到了晌午,寇羽斩杀的那匹头狼被众人杀了分吃,姜乙愤恨吃得肚脐滚圆。

    头狼的狼骨被族长郑重交还给寇羽。

    经此一役,寇羽不再是吃祭司软饭儿的小奴隶。

    而是熔金之城真正的勇士,他可以拥有肥美的土地,可以用狼首向族长换取牛羊,甚至可以有自己的姓氏。他的妻、他的子嗣,都能被冠以姓氏。

    那边,姜乙吃完就开始琢磨着凿碑了。

    姜瓦死后,姜芍变成了芍。

    姜乙想把芍再改成姜芍。

    鹿目向他恳求:“就用芍吧。芍是勇士,改掉姜姓是她点过头的。她不是姜瓦的依附品。”

    纷飞的大雪终于停止。

    天空为被血洗的城池放晴。

    同样斩狼有功的李凤衣也去登记了姓氏。

    造册时要写上血亲。

    李凤衣被迫登记了一个:“李小球。”

    因为小黄迫切表示,小黄也想要体验有姓氏的感觉。

    李凤衣:“……”

    族长亲切问道:“李小球是你什么人?”

    小黄赶紧催促:“要不,就说是你爹?”

    李凤衣怒而拍桌。

    族长:“??”

    李凤衣:“是我那不肖子!”

    旁人见那木桌被拍出裂痕,了然,那是有够不肖的。

    这边,李凤衣和小黄父子情谊破裂。

    那厢,寇羽走到何处都有热烈的视线追随。

    一朝之间,整座熔金之城都知道,寇羽是斩下头狼狼首的猛士。

    和他并肩作战的祭司护卫凑到他面前。

    一声咳嗽。

    隐晦表示,有了头狼狼首,他可以讨任何雨露君的欢心。

    任何。

    那护卫见寇羽不上道,恨铁不成钢。

    “哪个雨露君没梦到过,天君立下汗马功劳,当着全城的面把兽首送给自己。不是我说,你都有胆子和祭司同乘了,你能不能有点上进心?”

    寇羽神色淡淡。

    一群护卫对他怒目而视。

    寇羽是族里的勇士。

    但大祭司那是族里的神!唾手可得的机会摆在面前,这勇士是傻了?!

    没想到了晚上的庆功宴。

    寇羽提着头狼头盖骨上座。

    谁都知道这是和大祭司同骑的羽壮士。

    气氛一时暧昧。

    年轻的祭司端肃坐在案首,玄衣上的血迹未洗,是他立下的累累功勋。遮挡他脸庞的黄金面具象征着权力的顶峰,他是普天之下最尊贵之人。

    有无数天君、地君用炽热仰慕的目光追逐英勇的祭司,但看到案前的寇羽——那一道道眼神又黯然避开。

    唯有第一勇士才配得上天神下凡的祭司。

    族长揶揄开口:“你要用狼首向我换什么。”

    他转向座下,朗声开口:“羽壮士手上的,是头狼狼首。”

    人群一阵叫嚷,口哨声此起彼伏响起。

    族长说:“你可以换取十只牛。”

    “或二十只羊。”

    “或一圈豕彘。”

    城中地位森严。

    祭司食太牢,诸侯食牛,卿食羊,大夫食豕,族长给出的礼待诚意满满。

    “或者,”族长笑道:“你也可把狼首送给你心仪之人。”

    “若他收下,他可成为你的妻,或者,你可成为他的妻。”

    人群爆发出笑闹与欢呼。

    姜乙吃狼肉吃撑,扔挣扎着嚷嚷:“没有第一个选项,历来惯例,都只有他嫁到祭司府,没有祭司下嫁……嗝!”

    案上,陆成济惊呆。

    顾越一手支颐,懒懒看向案下的小奴隶。

    像是瞧一个挺有趣的玩物。

    陆成济:“……”这眼神,这要是没性癖我把狼头吞了!

    小奴隶漠然。

    祭司是雨露君。

    他会有愿为他赴汤蹈火的天君。

    自己不过是百日里萍水相逢的过客,且自己有重要的人要去寻。

    浅淡的芸香草味在鼻翼一隙而过。

    寇羽决意抽身。

    “我要二十只羊。”

    殿内蓦地寂静。

    族长一噎:“你、你要什么?”

    旁人皆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姜乙把狼肉一摔,要不是顾忌祭司颜面,就要掐着寇羽脖子大喊:渣男,渣男!

    你都和祭司同骑了!

    顾越轻轻笑了下,毫不在意:“给他。”

    族长只能把二十只羊记在羽壮士名下。

    寇羽下去前,朝大祭司的方向看去。

    琳琅盛宴,满桌烛火里,只惊鸿一瞥。

    小奴隶心口发麻。

    祭坛之上,祭司寝宫,茫茫雪原。

    几日记忆如电光回闪,似曾相识的情绪依稀冒出,很快被寇羽压下,胸中隐痛如怅然若失。

    二十只羊足够他再过百日。

    百日之后再无交集。

    寇羽回座。

    旁边护卫气到肝颤:“兄弟,你是脑子被狼咬了吗?”

    “大祭司和你般配,你俩杀狼都默契。咋就没把握机会了呢?”

    “要我说,你俩连来我城邦的时间都前脚接后脚,就隔了一天,这不是天作之缘是啥……”

    寇羽一顿。

    心中如有惊涛骇浪:“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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