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回头，有些惭愧的一笑，然后笨拙的翻进来。
喻春知退到一旁，在他整理衣袍的时候找了椅子坐下，“你之前在礼部任职对吗？”
徐行正弯腰拍着衣服上的灰，闻言动作停住了，“人走了吗？”
喻春知心神随着问话往外张望，很快又收了回来。“打什么岔，就说对不对。”
徐行直起身来，“几年前的事了，其实就是个打杂的，谈不上任职。”
昨天喻春知只是顺便将人留下，和季掌柜也是说着过过嘴瘾，没太当真，徐行要是那个时候想法子溜了，喻春知还真不一定会去找他。
不过既起了心思，底肯定是要摸清的。这一查就坏了，反正对徐行来说不太好，喻春知是不可能放他走的了。
于是喻春知听完来报之后，亲自坐他窗前磨了一个时辰的刀。
一边磨一边想，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会不会是谁给她下的套？
可现在她急需弄清这件事，哪怕是个套她也要钻。
喻春知心里急躁，脸上连表情都没有，也不绕弯子了。“我的人不太能用，也没查到什么东西，不过当初买下这宅院时稍微多查了点。”
徐行垂首不语，风从未关的窗吹进来，吹动他因为来回翻窗而散乱的头发。~
“徐家百年前也算是京城望族，后来渐渐没落，甚至连主宅都卖了，只剩下这么一处老宅。”
“你幼年失恃，少年失怙，一朝科考探花郎，入礼部随侍尚书大人，前途大好，怎么就突然接连遭贬远调西北。”
“我当时没兴趣查，就停在这了。”喻春知一个问人的，却看起来更紧张，不自觉的眨眼，“你是因为查到了十几年前的钦天监旧案。”
徐行无声长叹，眼中有些无奈，“俞姑娘，我们昨天才认识，我即使毫无保留全告诉你了，你信吗？”
喻春知压了一下眉，然后低头将脸埋进掌中，“对我来说这件事很重要，你且说，信不信信多少是我的事。”
徐行一直是个心软的人，见她如此也不忍心，走了两步坐到另一张椅子上，想了想开口道：“确实是查过那件旧案，但贬官却不是因为它。”
“徐家早已没落，但并不是没有奇才出现，这老宅曾经也有很多小辈，大一点的经商务农，小一点的求学苦读。”
“有一位哥哥，总是将自己关在房中，他志不在学，喜欢研究一些奇门异术，后来经一位同好引荐进了钦天监。”
“我那时候太小，只知道在那之后我们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好日子，只是，某一天，府中来了很多人，很多小辈被父母接回家，几位姐姐偷偷准备了几块白布，将大哥哥的衣服摆在上面。”
回忆太久远，徐行说得很慢，说完看了一眼喻春知，怕她着急。
喻春知还是那个姿势，看不见脸，无从判断情绪，他只好继续讲：“总之，我接触那案子确实是为了弄清当年的事，可查到一半，被拦住了。”
喻春知声音很闷，“被谁？”
徐行犹豫了下，还是说了，“礼部尚书钟大人。” m.a
钦天监旧案若能翻案，只可能是变好，那些恶毒的诅咒没准是谁一手策划的，就算时过境迁，很多事不可逆转，作为段云冉的亲外公，他也没必要拦住这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喻春知皱了下眉，“所以你查到了什么？”
徐行装没听见，不肯吭声。
“别忘了，你能进京还是我给你掏的钱。”这些不用查，稍一联想就清楚了，喻春知说起来毫无心理负担。
徐行很想反驳，终究还是怕她，委屈的说：“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为什么要一个劲的追问。”
喻春知冷哼一声，他立马道：“有关现在的九殿下，当年的‘灾星祸国’之说，不少人都知道，只是不敢再说了。其实，都是有心之人一手操控罢了。”
喻春知缓缓抬起头来，徐行抢先一步说：“这我也不清楚，我只是想查清那位哥哥的真正死因，能力有限，能查到这一步属实不易，更何况被发现之后，所有的相关文书全部消失了，我想查也没办法查。”
喻春知嗯了一声，这个能让钦天监众人以死造谣的人，会不会是安排人在不临山脚下截杀段云冉的幕后黑手呢？
她抵眉陷入繁杂思绪中，一旁的徐行说完不停瞥着她的神情，心里发虚。
“只有这些？”喻春知问。
徐行吊在嗓子眼的心脏差点蹦出来，强装镇定，“就这些。”
喻春知轻飘飘看他一眼，含义颇多，然后起身走了。
徐行觉得她留自己一条命大概是为了之后再问话，还是因为今天不方便。
至于不方便的原因，应该和那位不知道走没走的“债主”有关。
想到这，他脑中浮现出旧纸页上的画像，和刚刚坐在自己面前的人，他低声喃喃：“九殿下吗？”
而走出门的喻春知倚着廊柱攒精神，徐行应该没说假话，可真正要紧的绝对瞒下去了。
若不是……
她从廊柱后绕出来，远远能看见段云冉，何霜正站在他身边，嘴里叭叭个不停，不知道在说什么。
喻春知凝神细听，心想何霜还挺上道，让他劝就一直在劝，没有枉费自己每次让枚阳带过去的鸡蛋。
“……殿下，王叔的日子你也知道，王婶整日里和侍卫聊天，还送好吃的糕点，都不爱搭理他。这种事刚开始不管，后来就管不住了。”
“她今天敢把人带回府，明天就敢把人带进云宫，她什么不敢做，蹬鼻子上脸这种事她最擅长了……”
“不能轻饶，要让她牢记这次的教训，以后别拈花惹草……”
……
鸡蛋都喂了狗了！
廊柱上被抓出几个手指印，喻春知原本挂着笑容的脸瞬间拉了下去。
感觉曾被喻春知打过的位置一疼，何霜捂脸抬头，看见了黑着脸的喻春知，连忙蹲在殿下身后。
喻春知却没往那边去，目不斜视的走向小院，枚阳和白不妄两人刚好将脑袋探出来，于是尴尬对望。
“……做什么？”
白不妄笑了一下，“我看看长得如何。”
喻春知推着两人往里走，“刚刚没看过？你带着他去酒铺，其他人也都别回来了。”
枚阳被扣着脖子，艰难扭头，“你想干嘛！”
“关你屁事！”喻春知一指墙，“自己翻还是我把你扔过去？”
白不妄拍了拍她的肩膀，善意提醒道：“要节制。”
喻春知烦躁的捏了捏手骨，“我就想说个话！”
白不妄一脸“我都懂”的表情，抱着枚阳轻巧一跃翻过墙去。
喻春知感觉今天所有人好像都在和她作对，揉开紧皱的眉心后，深呼吸两下，再转身脸上恢复了笑容。
她出来时何霜早不知道跑哪去了，只剩下段云冉，他替喻春知斟好茶，“火气这么大？”
喻春知一口喝尽了，将杯子又摆过去，也不否认，“嗯。”
段云冉替她再次倒满，推过去后轻声道：“勿急饮。”
“其实我不渴，”喻春知看着面前的杯子，手却没动。
“我怕你口渴，毕竟之前和别人说了那么多话。”他一句话没有什么故意加重的地方，可“和别人”三个字还是很突出的灌进了喻春知耳朵里。
喻春知嘴角提了一下，抬眸直视段云冉，“九殿下还在嫉妒吗？”
“是的，”段云冉一脸认真的说：“九殿下嫉妒的发疯。”
四周突然一片寂静，所有的声音都好像消失了，喻春知只听见“咔嚓”一声，不知什么碎了，放出了战战兢兢的小心和肆无忌惮的试探，原本一直缠斗的双方分头逃走，留下原主头脑空白的端坐于诱因面前。
而“诱因”仗着人傻了，直接上手从额头摸到下巴，“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我说的对吗？”
点一处麻一处，喻春知索性什么都不想了，往前一倾身，“帮我卸掉。”
段云冉接过人，侧颈被她的呼吸扰着，他低声笑了阵，“怎么办，根本管不住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蹬鼻子上脸就蹬鼻子上脸吧，上天都成。”
喻春知哼哼两声，也忍不住笑，“别这么多废话，卸不卸？”
段云冉叹了口气，无奈道：“不敢不卸，可你不起来我动不了。”
喻春知听见了，还是不想动，就将脑袋一埋。
“我要抱你了，”段云冉先说了一声，喻春知轻轻咬了下他侧颈，觉得这人坏透了。
一手托着后背，一手穿过膝弯，段云冉抱起来后轻轻掂了下，“瘦了，上次没这么轻。”
喻春知受不了了，抬手捂住他的嘴，“怎么这么多话，轻还不好，太重了怕你抱不动。”
段云冉嘴被捂着没法回答，只好继续往后走，快走到后院的时候喻春知动了动，“放我下来。”
九殿下为了证明自己不仅抱得动还能抱得久，把人扣紧继续走。
再走就到膳房了，要是被张姐他们看见，自己这张脸是没法要了。
她挣脱不开，就使劲掐段云冉的腰，“放我下来！”
段云冉站定，将人放下，面对气呼呼的喻春知，他只是说：“恼了知道咬人，生气了知道掐人，心里有事不知道怎么办吗？”
喻春知愣住了，一想却也不意外，自己在他面前瞒不住事，被发现了也正常。
她咬紧的牙关渐松，正要说什么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殿下，喻姑娘。”
张姐手里正抱着个盆，看见不远处站着的两个人，有些惊喜地走近，“殿下怎么来了？留下来吃个饭吧，我做些清淡的菜式。”
段云冉看向喻春知，“我能留下来吃晚饭吗？”
不等喻春知回答，张姐直接拍板定了，“怎么不能留，殿下您稍歇歇，很快就好。”
等张姐走进膳房，段云冉才笑着说：“感觉什么人和你在一起待久了，都会沾上点土匪气质。”
“谁家土匪留人吃饭，”喻春知瞥他一眼，“别废话，快点打水来卸。”
段云冉堂堂皇子，却也只能任劳任怨给她打水卸脸，膳房里张姐和几个帮忙打下手的看见了，笑着打趣，喻春知也权当听不见。
等东西卸干净了，喻春知站起身靠着门，对张姐说：“不用做太多，他们今晚不回来。”
正在切菜的张姐一抬头，问：“都不回来？”
喻春知点点头，“都不回来，徐先生他今天不出房门，你单独给他端一份过去就好。”
张姐有些纳闷，却也没多问，应下了就继续忙活了。
反倒是段云冉跟在喻春知后面，问道：“他们为什么都不回来了？”
喻春知不理他。继续往前走，段云冉颇有些不依不饶的劲，还在问：“为什么？枚阳也出去了？你为什么……”
喻春知停住脚步，转身看着他，神情冷肃，话却不正经，“为什么为什么，因为你得陪我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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