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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苟富贵,互相汪 > 第62章 第 62 章
    “隐市可真是了不得了,”钟老语气淡淡的说完,将桌上的书信往前一推,“并州刺史府上被洗劫一空,津州土地私卖案正在查办,还有京郊往通州方向几十里草场私养禁兽。”

    段云冉刚从刑部出来,就撞见了段汇,面无表情的被拉着听了一通显摆,此刻脑中还是杂音不断。钟老说完他也没反应过来,揉了揉额角打开书信。 m.a

    几天前并州刺史府遭贼,贵重物品统统被盗走,金银珠宝自不必说,连刺史榻上玉枕都被悄无声息拿走。一州首官受了如此折辱,自然震怒,一时间下属们人人自危,将整个并州都翻过来也没找到这胆大包天的贼人。

    这事自传入京城后,一度成了众朝臣的笑柄,想来那位刺史大人以后大概是没脸踏入京城半步了。

    津州土地私卖案规模虽大,说来却并不稀奇,每年各州郡大小土地买卖无数,官府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管制程度比天子脚下要松的多。段云冉扫过一眼就放到一边,然后拿起最后一封。

    通州在北,京郊往通州方向地广人稀,水草丰沛,京中不少大户都有私人草场,多养骏马,也有口味独特的养些牛羊鹿兔什么的。皇家猎场中有近百种兽类是不允许私人豢养和买卖的,按品种和规模定处罚,严重的抄没家产关进重牢。

    此处草场段云冉有点印象,隐市一半珍禽异兽都出自此处,老板是位精通兽语的中年男子。草场远离官道和人烟,根据兽类习性划分地域,不过分干预它们的活动,这样养出来的更野更好看。

    这人与野兽待惯了,和人相处时显得很怪异,段云冉当初同意兽类买卖时曾随口提了一些规矩,其他人一脸为难,毕竟卖出去的东西还要管,明摆着吃力不讨好,此人却什么都没说,直接在入驻名单上签了字。

    私养禁兽说是重罪,其实是碍于法令,充其量就是种无伤大雅的消遣。放在勋贵世家,只要没人借题发挥,被皇上知道了也顶多是训斥两句,再关家里好好反省,出来了和皇家猎场扯一条裤子穿上,任谁也挑不出一点错来。

    这是有前例的,顺平侯家的世子,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主,禀事的人前脚刚出宫,老侯爷直吓得捧着御赐金牌要去找皇上,这位后脚拎着两笼彩雀就晃进了宫,把皇上哄得直夸此子有才,让他去管皇家猎场,实际上就是一条锦被盖过,还送他猎场随便玩。

    可这要是放在一个普通人身上,折子一道递上去,人就得进大牢。如果再牵扯出隐市的事,怕是京城要翻了天。

    段云冉将信纸放下,手指虚搭在桌角,“此事您从何处得知?”

    段云冉刚来钟府时,钟老正是忙的时候,每日里还得分神亲自教他。有时候他忙起来就将文书带回来批,少年人就站在里侧书架旁抽一本书看,遇到不懂的地方就静候一旁,等他处理好手上事务才上前询问。

    书架最方便拿的那一层,全摆着他当初挑出来让段云冉看的书,一直到现在也没变过位置。

    钟老收回眼神,语气不易察觉的放软了一分,“陛下随口提过一次,我便吩咐人去查。”他抬头看向段云冉,缓慢道:“你觉得陛下真是随口一提吗?”

    “是不是都好,陛下是借此给我提个醒。上次纵马案牵扯到段汇时他就给过警告,我办的大抵不合他心意。”段云冉低着头,慢条斯理地说:“段汇查出来的东西肯定不止这些,您说他是都告诉陛下了还是自己藏着打算害我?”

    “他要能害到你陛下就不会同我说这些,云冉,陛下的意思你应该很清楚,隐市的隐就是个笑话,要不是念及背后有你,陛下怎会放纵至今。”

    “你带着一帮乱七八糟的人在地底下买卖禁品和土地,就当是出格些的喜好,只要陛下不开口,没人不给你面子。”

    钟老将一枚小印放在正中,伸指在周围点了几下,一双眼直直看过去,“这可都是近京州郡,隐市的人为所欲为。刺史头下枕取走不费吹灰之力,那万一有人动了别的念头……”

    他没往下说,段云冉已明了,隐市像是皇土之下的恶兽,锁其四肢和脖子的链子不攥在当权者手上,他们怎能不忌惮。

    稍有权势和财力的人都有自己的势力,但再大也有个限度,手握百万雄师的大将尚归皇帝调配,隐市却像是一张铺开的网,不知边界的隐于各处,看着无害实则不然。散沙若聚,亦可为割喉利剑。

    段云冉俯身将那枚小印拿远,温声道:“隐市初衷只是想开设与明市相对的买卖场,明市卖油盐酱醋,隐市卖稀货奇物,并不都是违背法令的物件。各取所需、银货两讫,都是些精明的生意人,不会是谁手下私兵。”

    “土地,禁兽,盗贼,还有什么?”

    “还有严苛的交易条例,所有用于交易的物件和任务,统统记录在册,严审细核,绝不越界。”

    钟老盯着桌边小印,片刻后说:“界限是你定的吗?”

    段云冉没出声,隐市虽由他一手促成,但其中规矩和准则他只是筹建时定了个大概。段灵毓心思细腻,做事滴水不漏,这些繁琐又不可忽视的事都是交给他去做的。

    钟老应该是最早知道他与隐市关联的人,点到为止地提过两次,没有再多过问。相比之下,段汇和皇上知道的晚,查的却深。

    三人虽各有保留,却一致认为隐市背后之人是段云冉,毕竟哪有“打下江山白送人”的道理,可事实上隐市成规模运行起来后,段云冉就交付所有,不再踏足,除了上次陪喻春知进去顺便和段灵毓见了一面。

    不过与其说是一个行宫半死之人掌管隐市,还不如他默认下此事。风浪虽未定,但只要他小心应对,总不至于翻了船。

    他迟迟不回答,低着头像是一种无声的拒绝,钟老该说的说了,知道段云冉是一个将分寸摸透了的人,也就不纠结于此了。

    沉默半晌后,钟老说起了另一件事,“北原使臣不日将启程离开,届时五皇子将亲临送行。”

    段汇这段时间天天往陛下跟前凑,两分是为了给段云冉添堵,剩下八分都是为了那位公主。北原使臣离开前,赐婚诏书定会颁布,公主车驾便不必一同回去了。

    段云冉不可避免的又想起段汇阴阳怪气的炫耀,叹了口气道:“一早便料到了,从聚贤宫出来时您便说过,‘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南域和北原总归要舍掉一个,既选了南域,则要做好北原落入他人囊中的准备’。当时我就在想,北原首领是不是也这么想,我若是鱼,熊掌会是谁。”

    “陛下早起了立储之心,五皇子虽为嫡子,到底是实力不济。北原首领远在千里之外,尚知陛下属意人选是你,选他应该是无奈之举。”

    段云冉面上波澜不惊,立储一事嘉合帝曾明里暗里提过几次,将北原来信交给他时几乎是摊开了说。朝臣们心如明镜,暗中投靠者不计其数。

    那个位置对他而言唾手可得,却并非他所求。

    钟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远远瞧着是古井无波,凑近一触才知早结了厚冰,将内里的情绪心思一并掩藏。

    原本不是这样的,少年郎不需要这样深的心思。他将自己当成相依为命的亲人时,喜怒不遮不掩,偶尔会故作淡然叫一声外公,实则小心翼翼观察着自己的反应。

    第一次这么叫时,钟老惊到失声,反应过来后招招手搂住了他。少年不太习惯的僵着身子任他抱着,良久后轻声问他能不能习武。

    钟老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京中明枪暗箭无数,学些用来防身也好。

    教习的武师说小殿下是个奇才,钟老垂着眼淡淡反问一句是吗。那人激动极了,跪在地上怒夸他根骨多好、天赋多高和练习有多刻苦,声称自己已经教不了了。

    钟老打发走了武师,走到后院看段云冉练剑。

    原本想习刀,是武师一个劲的要求他用剑,他抱着刀找钟老撑腰,钟老却让管家从库房里挑了柄剑,温声说君子习剑,刀太凶,不适合他。

    他只好把刀挂墙上,跟着武师习剑。

    入了冬,寒风阵阵,他却只穿单衣,剑招初始平和,渐渐有了杀机。那杀机很淡,也许只是驱动剑招的引念,却莫名灼了钟老的眼。

    钟老入仕多年,教过很多人,多数人平庸,剩下的要么愚笨要么聪慧。段云冉的聪明不显山不露水,偶尔拿出来那么一点,只显得略超常人。

    钟老却知道,书架上的书他几乎看遍了,不仅是他特意挑出来的那一层。求解疑惑时也仅需稍微点拨一下,很快便能领悟,甚至能得出独到的见解。

    剑锋如雪,少年人的血却是热的,静了十几年的身体和心一并烧起来,烧穿书卷见了江湖,他的江湖太小了,只有一个扛着刀满山乱跑的土匪。

    止剑于虚空,他喘着气看向廊下,钟老给了他一个笑,廊柱的阴影正好打在老人面上,使得那笑很模糊。

    只有钟老才知道当时他露出那个笑时在想着什么,而今旧事涌上心头,盘桓在上的却是没由来冒出来的一个念头:太聪明了。

    “定国,”钟老突然开口,甚至自己也没反应过来,段云冉带着疑惑的目光拉回他的思绪,仓促接下去,“不出一月,南域使臣队伍就要进京,关于定国公主,有些事我要提前与你说。”(.

    段云冉等待他开口时眉眼间带着隐隐的不耐,“定国”两字却正好将其压下去。进屋之后一直闲置的椅子也派上了用场,他坐下后点头一笑,颇有要与他秉烛长谈之意。

    “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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