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霜并没有和他说这件事，即使从细枝末节猜到了一些，他从未宣之于口，当然可以否认。何况，他眼下的情况不适合与喻春知待在一起，从没尝试过这么长时间的断药，他无法预料自己接下来会如何。
他若是神智不清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不会原谅自己。
喻春知坐到他旁边，眼神不敢往下去，只好死死盯着他的脸。“我早就该发觉不对，你以前虽然也很照顾我，却没现在这么……”
她像是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只好凑近了，眼神掺着诱哄之意，“你不喜欢我那么殷勤做什么，当初不是我围着你转吗？带我回云宫，天天动手动脚的，还时不时拿言语撩拨我。”
“当初是当初，年岁长了，就是不一样了。”
段云冉不看她，咬着牙说完，额上青筋骤起，极力忍耐着疼痛。
“哦，”喻春知长应一声，然后将外层的黑衫脱了，里面是黑色的里衣，她挽起裤脚，往水池边凑了凑，“我知道了，那旧友能一起沐浴吗？”
段云冉转头看着她，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喻春知已经将脚浸进水中，手又伸向里衣。
“不能！”
段云冉喊完之后低头急喘，怕喻春知真发疯脱了衣服，连头都不敢抬。“男女授受不亲，你出去，或者让我出去。”
喻春知手垂下来，静静看着他，“我没学过这句，我不懂。”
“喻春知！”
喊完他就愣住了，然后像是再也支撑不住的往地上一倒，落处是柔软的，喻春知一手接住他，另一只手的指尖按在他唇上，蹭上一指的血迹。
“你不和我说我就不懂，你说什么我都信，所以不能骗我知道吗？”
手指压下唇瓣，看清里面血肉模糊的咬痕，喻春知眼神一暗，“喜欢定国公主什么，热烈还是恶毒，你都不认识她，那种人不值得。”
段云冉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他没有挣扎，轻声说：“喜欢就是喜欢，什么样都喜欢。”
喻春知嗤笑一声，“你个怂货，承认喜欢我这么难？”
“不喜欢。”
闷闷的声音，看不清表情，倒是觉得十分委屈。
“真不喜欢？”
“……不喜欢。”
喻春知忍笑松开手，将他靠到一旁的架子上，“你说男女授受不亲的，那我就不抱你了。”
段云冉轻哼一声，将头靠向架子，看都不看她。
微凉的池水泡起来还是很舒服的，喻春知眯着眼享受了会，然后抽回脚起身，“不喜欢我就走了。”
落地是清脆的水声，段云冉忍不住看了一眼，那人头也不回往前走，手捞起竹帘就要出去。
“阿知。”
太轻的一声，他不知道喻春知有没有听见，喊完他就将头偏的更狠，咬紧下唇，隐约间感觉脚步声停了片刻。
何霜坐在门口，听见声响忙转过身，喻春知只穿着单薄的里衣，赤脚走过来。
他瞪着眼指向她，然后手指就被折了回去。“放心，没做什么。”
何霜有些急切的说：“你们说什么了？殿下肯吃药了吗？”
“你没听见吗？”
何霜抬手指了指隔屏，“吸音的，完全听不见里面的声音。”
喻春知盯着隔屏看了一会，大概是想起什么不太正经的事，面上浮起一抹暧昧的笑，抬手蹭了一下唇，“不早说，害我多跑这一趟。”
何霜被她的眼神激起一层鸡皮疙瘩，粗声道：“你到底行不行，不行的话让我来！”
喻春知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然后嫌弃的撇撇嘴，“算了吧，我就是出来让你滚远点的，这隔屏是好隔屏，你可不一定是好人。”
何霜气得一抬手，又想起自己那惨遭碎尸的鞭子，悻悻然道：“你要是不做什么亏心事，干嘛怕我看。”
喻春知摸了摸下巴，“我倒是无所谓，但是你家殿下脸皮薄，我可是要像哄小孩一样哄他吃药，被看到了估计得不愿意了。”
何霜完全不相信，“你问过殿下意思了吗？”
喻春知点了点头，“问过了，他是喜欢我。”
“谁让你问这个了！”何霜气得不行，“你应该问药放在哪了，然后让殿下吃下去。”
喻春知像是想展开谈谈，见他不捧场有些遗憾，叹了口气道：“你都没找找吗？没准就在哪个桌子上或者柜子里呢？”
“怎么可能，你以为殿下像你这么缺心眼。”何霜翻了个白眼，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都找过了，肯定是被藏起来了。”
喻春知拍拍他的肩膀，觉得那边人也晾得差不多了，便说：“行吧，你去院里等着，我没出去别让任何人进来。”
何霜不肯动，瞪着黑亮亮的眼睛看着她。
喻春知摸了一下他肿起来的脸，“放心，绝对哄他把药吃下去。小可怜，看不出来姐姐是想让你有时间涂点药吗？”
何霜跟着忙活一晚上，上午也没歇过，眼下半张脸肿着，上面青紫交加，显得十分恐怖。
“也不知道是谁打的，”何霜嘟囔了一句，然后乖乖走了出去，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喻春知脸上的笑收了，舔了舔唇，转身往里走。
莲塘深处的小舟、佛寺里的恸哭和锦被上干掉的血，在眼前转过一圈又一圈，段云冉被无数种情绪牵扯着，像被裹挟进暗流涌动的深水中，几乎喘不上来气。
——还有什么牵挂吗？
——……没有。
有的，其实是有的。是谁呢？
“阿知，阿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喊谁，一声又一声，像是抓住了一条绳索，不肯撒手，也攒不出劲往上。
“在这呢，别这么喊。”
在不知道喊到多少声的时候，他第一次听到了回答。艰难的睁开眼，垂到面上的发被拨开，他看见一个人蹲在面前。
红着脸，喻春知无奈的说：“真受不了你这么叫，要不换一个，你以前怎么喊的？”
段云冉看着她，从情绪翻涌间找到一个称呼，“…小土匪。”
喻春知手停住了，然后掐了一把他的脸，“我不喜欢这个，再换！”
这次就没那么好说话了，段云冉把头偏到一边，嘴里念着：“小土匪，小土匪，小土匪……”
喻春知被他喊得没了脾气，往他身边一靠，“行吧，那小土匪问你件事，还记得把药藏在哪了吗？”
声音停了，喻春知看他面上显出不耐，“哼。”
“都喊成这样了还清醒呢，那我再等等。”喻春知自言自语一句，抬手从架子上抽出一个腰带，团了团塞他嘴里。
段云冉受不了疼就咬嘴唇，嘴里被塞了东西，瞬间恼了，恶狠狠的瞪着喻春知。
喻春知屈指一弹他脑袋，“就是怕你自虐才来陪着你的，你以为我是上赶着来送便宜啊！”
段云冉紧皱着眉头，手抬起又重重落下，冲着坚硬的玉石地砖而去，然后砸在喻春知掌心，喻春知疼得脸都皱在一起。
“王八蛋，下手真重啊。”
段云冉听见她的痛呼声后手一抖，理智回笼一瞬，心疼的看着她，然后再次模糊不清。
喻春知被那一眼看得心旌摇曳，将他两手搂紧，看着自己被砸红的掌心，和砸在地砖上的手背，“就这么折磨你喜欢的人啊？”
段云冉嘴里塞了东西，只哼出几声，喻春知听懂了也装不懂，“哦，‘非常喜欢’，那就老实点，再砸我真抽你啊。”
抱着他的手，能感觉这副身体颤抖的厉害，喻春知嘴上混账，其实连劲都不敢使大，替他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
挣扎渐渐止了，段云冉睁开眼看着她，像是想说什么。
喻春知以为他恢复了些理智，一边遗憾没法套出话，一边还是松了手，将他嘴里的东西拿出来。
“怎么一阵一阵的，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她刚说完话，就被按倒在地上，后背隔着薄薄里衣紧压地砖，湿意和凉意让她忍不住一抖。
伏在她上面的人像是被她的小动作愉悦到了，低声笑了一下，然后埋在她颈项间，轻轻蹭着，“阿知，是阿知，你来找我了……”
喻春知全身僵硬，之前耍流氓的时候老练得很，这下却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她甚至不敢将这人掀出去，哪怕他的眼神陌生极了。
咽了一口口水，喻春知拍了拍他的背，“都说了别这么叫，我来找你了，在这待得好不好啊，想不想我啊？”
她觉得这大概是三年间深陷旧疾的段云冉，不一定还记得自己来了京城，便试探着想与他对上话。
蹭来蹭去的脑袋停了，喻春知下巴刚好压在那湿软的发上，心更软了，“小云冉，和姐姐说，姐姐现在可厉害了，谁都不敢再欺负你。”
“你怎么才来，我好想你，我想回小镇，我不喜欢这，我好累啊……”他声音很轻，与其说是抱怨，不如说是将委屈小心翼翼摆出来，都不敢说重了，深怕吓走了眼前人。
喻春知正拍着背的手一顿，眼中起了煞气，“谁欺负你了，谁害你成这样，告诉我，乖，云冉，告诉阿知，你不是最喜欢阿知了吗？”
段云冉头抵在她肩骨上，闻言一颤，“阿知，你不能知道，我不……”
“不喜欢我？说多少遍了都，你就是喜欢，喜欢的要命，定国公主算个屁，你除了我谁都瞧不上眼，是不是？”喻春知打断他，连自己都狠得下心去骂，却又放柔了声音，生怕惊着他。
段云冉沉默着，他分不清时间，记忆在十年间来回拉扯，但他下意识知道不能回应，只好将身子伏得更低，一声又一声的喊着。
喻春知叹了口气，牵起他一缕发到眼前看，“什么都不肯说，喊阿知也没用，你除了撩拨我起劲以外，还会些什么。”
理智早没了，段云冉连她的话也不怎么听，就抱着人，本能觉得这样身上的疼能好些。
喻春知放下他的发，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滚起来。”
这次肯定是装没听见，喻春知感觉自己快被楼的喘不过气来了，只好狠了狠心，将人掀了出去。
段云冉用手臂支身，眼神有些惊讶又有些受伤，“你不要我了？”
喻春知也坐起身，点了点头，“不要了，傻不傻都一样难缠，爱死不死吧，我不伺候了。” m.a
段云冉只听了头三个字就疯了，眼睫颤得厉害，“不要了……”
喻春知掐了掐掌心，头一次遇到演戏演不下去的情况，咬牙坚持说道：“说药在哪，不然我真走了。”
段云冉只是看着她，“吃了药你一样会走，梦醒了什么都没有。”
喻春知愣了一下，然后苦着声道：“之前，你也梦到我了？”
“不吃了，我不想醒了。”段云冉垂眸一笑，“你不该让我抱的，像之前一样远远站着，我怎么会舍不得。”
喻春知红了眼，强忍着眼泪道：“乖，告诉我药在哪，然后你做什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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