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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苟富贵,互相汪 > 第39章 第 39 章
    喻春知并没有离去,她站在远处的廊中,透过轻轻扬动的珠帘纱幔看向那间房,灰色的身影出来时她就往柱子后面一靠。

    那人的呼吸声太微弱,面目也模糊得很,存在感稀薄到自侍者面前走过也引不起他的注意。

    这样便能逃吗?

    喻春知勾着唇一笑,下一瞬人就出现在了侍者身边,侍者一愣,看见那姑娘抬手一指,“这种人也能上来吗?”

    侍者下意识看过去,原本被忽视的灰色身影乍现,她似乎是听见了身后的声响,头也不回的冲进一旁的房间。

    侍者一时也顾不上多问,忙追过去,此处的动静引来更多的人。

    喻春知看他们通通涌入那间房,就抱臂在外面等着,第一个出来的侍者面有疑惑,甚至四下打量了一下。

    喻春知叹了口气,隐匿身形避入了旁边折道。

    熟悉教坊,甚至有人接应,却并不是能见光的身份。

    原本聚在一起的人已经散开,并不回归原处,而是顺着长廊而来。喻春知知道这番试探已经使三楼进入戒备,便移动脚步朝最近的楼道走去。

    静候在此的接引侍女见她走近,面露恭敬正想说什么,身侧却走过一个人,笑着道:“哎呀,您怎么来此处了,我家公子在上面等着呢。”

    喻春知脑子里转着的话语全撤了,微讶的看着眼前态度亲切的男子。

    男子转头冲侍女低声嘱咐了什么,然后弓腰示意往上的楼梯。

    喻春知倒是不怵,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打量他片刻,终于迈动脚步,“看热闹去了,他还在等着吗?”

    男子落于其后数步,亲切撤了只剩恭敬,“自然。”

    “镜花水月”走到最后,六楼和之前的楼层大不相同,铺天盖地的月色,落在柔软的地毯、不知材质的墙壁和星子溅落的曲顶上。

    喻春知放慢脚步看过去,眼中自动将各处换算成等价的金银,手掌按在腰侧的钱袋上,按捺着蠢蠢欲动的土匪之魂。

    走了没两步,魂就消了,犹如鲛绡般的月华锦缎之下站着一个珠玉似的人,凭栏而立,微微偏头和身边人说着什么,似乎察觉到此处的目光,一双眼便看了过来,隐于广袖之下的手朝她伸出。

    喻春知没控制住低骂了一句,身边的男子看了他一眼,被她瞪了回去,“你不早说。”

    男子不敢回话,站在原处不动了,“公子还在等着您。”

    “我知道,”喻春知挪着步子往那边走,想着是说好巧还是先声夺人质问他为何来此处。

    手仍抬着,喻春知走到近前也没有放下,她便伸手握一下然后松开,将离未离之际,被攥紧了。

    “云冉。”刚刚想的都忘了,喻春知低低叫了一声,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意思,既像求饶又像撒娇。

    段云冉笑着看她一眼,然后牵着她进了旁边的“白玉堂”。

    “一位朋友在此,我刚巧路过便进来看看。”半真半假的话,喻春知没等他发问便自己交代了。

    段云冉坐在她对面,手指牵着袖子放好,“你总是很善于结交朋友。”

    喻春知看了眼他的神色,隐隐约约察觉出一丝酸味,略带讨好的说:“你不一样,让我上赶着结交的朋友可就你一个。”

    段云冉意味不明的一笑,“我的荣幸。”

    “你怎么在这?”喻春知原是想转开话题,真问出口了却也想听他的回答。

    “友人相邀,却迟迟不来……”

    话未尽,很突兀的断了。喻春知有些奇怪的看向他,段云冉的眸色很深,回视时不带一分光亮,幽谭下徒生暗流,裹起无奈和妥协。

    “是我的地方,我来看看。”他坦然一笑,说出口后心潮平复。

    喻春知愣了片刻,段云冉说什么她都会信,前言和后语对她来说差别不大,大的是那份心意。

    隐市之行她便察觉到段云冉绝不是受人摆布的无权皇子,云宫立于皇城,里面奉的是手握权柄的九殿下。

    她没有想问的意思,就像段云冉也没有多问她为何执意独居,没有深究她那些“朋友”,平和又愉悦的相处着。

    那,这突如其来的坦诚又是什么意思?

    耳侧的发垂落,引来她的目光,段云冉抬手拨至脑后,轻声说:“见你一面,赠你一个秘密,要不要搬回来住?”

    喻春知心里发痒,目光在他的耳与指间流连,“这么大方,不怕说尽了?”

    段云冉微微倾身,声音低又轻,“那就多藏些,慢慢说,实在不行编些哄你,云宫太冷清了阿知。”

    阿知,阿知,喻春知受不得他这么叫,也不敢明说,怕他记下了天天瞎撩拨。

    桌侧的小炉生着白烟,丝丝缕缕飘过来,清淡的香气,从脸侧擦过时暖寒交错,清了心神。

    “来陪我住,给你解闷。”喻春知掺着真心说笑言,一双眼起了水光。

    “夜路少行,后门有人守着,直接敲门就好。”

    段云冉顺着她的意思揭过,那沾了妖气的神色散了,一张脸清冷又禁欲,半开的眼中都是克制。

    喻春知摇摇头,“脸上没粘东西,不好意思见人。”

    段云冉看了看她双颊,勾唇笑了笑,“添了些肉,比之前的好一些。”

    “以为你看不出来,”喻春知拿指戳了戳脸颊,“天热粘多了不舒服,挺薄一层。”

    段云冉没回话,却用眼神示意他想摸,喻春知趴在桌子上,有些无奈的一抬眼,“别下重手,这里没东西补。”

    轻点两下,然后沿着皮肉下的骨线摸到耳垂附近。

    喻春知想往后退,被半抵着桌子掐住了下巴,拇指从耳根顺着下颌骨压进薄薄的皮肉和桌面间。

    “摸一下,再告诉你一件事。”

    喻春知有些看不清段云冉的表情,只好放松面部肌肉,把自己脑袋想象成西瓜,随口回道:“我也太不值钱了些。”w~

    纵是西瓜,也听见了那一声极愉悦的轻笑,“南域的岁贡队伍已经过了边城,定国公主正往北来。可我明明前几日才和陛下说定此事,你与她商量的吗?”

    喻春知眨了眨眼,复杂的情绪在眼中一瞬即褪,说话时能感觉到骨肉压在手指上轻磨,“擅自做主了,生我气?”

    段云冉眯了一下眼,“你定下的事,我坚持不了多久,是这么想的吧?”

    “惯坏了,隔了几年还是这德行。”喻春知想往下垂首,让脸更贴近桌面,却被掐着下巴拉回来。

    “说定了的意思是说你决定娶她了?”

    段云冉叹了口气,“不娶你就灌酒,你肯饶我吗。”

    “云冉,你娶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喻春知脸上没了笑,语气认真。

    “那你又是以什么身份发问?”段云冉抬着她的下巴将她拉离桌面,然后收回了手。

    喻春知舔了舔唇,笑容有些散漫,“当然是双方好友和代嫁新娘。”

    段云冉垂眸,眉头微皱,失望挣扎了一会又消失,并没有让对面的人看见。

    他想,是诚意不够,还是情意浅了?

    “陛下忌惮南域的实力,钟老想要公主的底牌,我想不想娶意义不大。”

    喻春知像是完全不意外似的,只是固执的问:“你呢?为什么?”

    “不是你让我娶的吗?阿知,你满不满意?”

    喻春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求一个什么答案,有些茫然的看过来,失神片刻后一点头,“解你之困,解你之困。”

    段云冉眉眼间的不耐几乎要跳出来,却也只能强行压制,看着面前人近乎自欺的低语,叹息无声,一点怨恨顺着气走了。

    ——解我之困,好阿知,你知道困住我的是什么吗?

    ——佛寺困不住我,我往山头,见一眼芸芸众生。京城困不住我,纵横的网间,我挣出一条路去见你。身份、仇恨和皮囊都困不住我,牵我神魂的线一直在你手,六年的相伴,四年的书信,拉我在世间,不见天上佛,不入修罗道。

    ——该怎么开口啊,告诉我好吗?阿知。

    喻春知念叨着突然一抬眼,段云冉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所有的情绪都在眸间浮沉,被一眼看散。

    快的像是错觉,喻春知再想确认时段云冉已经恢复成往日温和冷静的样子,拿了张帕子点在她眼角。

    “我没哭。”喻春知想避开,却只是往后退了一点可以忽略的距离。

    “我知道,快哭了,我先等着。”

    话音刚落,喻春知便感觉眼角一湿,那点湿意未聚起来,便被抹去了。

    “一点都凶不得,娇气还爱哭,不像个土匪了,像是个娇养的公主。”段云冉收了手,将帕子折好。

    喻春知底气不足的瞪他一眼,“天下土匪一个样?我特殊一些,有意见?”

    段云冉纵容一笑,“不敢有,娇气就娇气吧,明日来云宫吗?”

    喻春知摇摇头,“不去,今日见过了,起码管上一个月的。”

    “这什么道理,成亲之后你日日待在云宫,难道不见我?”

    喻春知瞥他一眼,“所以现在少见一些,以免日后看烦了,我为你真是牺牲很多啊。”

    “多谢,”段云冉很好脾气的接受了她的嫌弃,“那来教坊见你朋友的时候顺便见我,新与旧之间不可偏心啊。” m.a

    喻春知受不了似的一皱眉,笑意笼在眼角眉间,“争风吃醋可不好,况且我也不常来,教坊可不好进。”

    她手一摊,笑嘻嘻道:“信物。”

    逃掉的人不重要,露出一段的线才是重点。她不觉得段云冉会和那些事有关,但她也不能让段云冉知道她在查什么,要一个能随时进出的信物,是最不容易引起怀疑的求助。

    段云冉握着她的手上移,直到抵住她的下巴,“你自进来,没人会拦你,你的脸就是信物。”

    喻春知怔了一下,“以后来不一定还长这样。”

    段云冉笑了笑,“那便是他们的错,只是你别太为难他们。”

    喻春知捧着自己的脸往后退了退,心想回去得和白不妄商量一下,把这副脸定下吧。

    想到这喻春知才恍然惊醒,白不妄应该早就回了二楼,要是没找到自己肯定要发急,忙站起身。

    段云冉抬眼看她,明明脸上没带表情,喻春知却瞧出了委屈,那一张冷白的脸就软在了心头,融出一汪暖泉。

    人绕到了身后,段云冉没回头,借着温度和行动间带起的微风判断着,忽而耳畔就遭了热潮。

    “五日后去看你,去云宫,没有朋友,只有云冉。”

    再回首时人已经没了,那热潮却散不去,段云冉抬手触到了,指尖骤起的寒都被温化了,骨中穿起疼痛,他在忍不住的颤抖,也在忍不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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