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春知跟在段云冉身边，好奇的四处打量着，还顺带点评道：“大气不失文雅，讲究不避民俗，廊挂竹帘可知细处，湖聚鱼群尚显活泼……”
段云冉由着她说，在前引路的小厮频频回头，然后被何霜一勾脖子带出老远。
“这才是人住的地方，你瞧瞧你那云宫，一点人气都没有。”喻春知点评完还不算，非得捧一个踩一个。
段云冉惊叹于她的恢复能力，无奈道：“确实。”
喻春知满意一笑，视线一转看见前方小亭里坐着的一群人，围着桌子不知在忙什么。
其中一人背对着他们，梳着贵妇发髻，衣着素雅却能瞧出气度不凡。
喻春知站定，侧身问：“你看亭子，长公主是不是在里面？”
段云冉看过去，“嗯，穿着茶色外衫的就是我长姐，在旁边偷吃的是我侄子程珏。”
喻春知莫名有些紧张，远远就见亭子中的人都看过来，长公主转身冲他们笑了笑，程珏则直接跑了过来。
“我出门都没照镜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人。”喻春知小声嘟囔着，伸手拽了一下段云冉的袖子，“好看吗？”
在车上已经瞧过了，段云冉头也没回的直接道：“稍改样貌，不至于难看的。”
喻春知不太满意的绕到他面前，非让人看着脸说。
段云冉垂目细看，屈指弹了一下她的下巴，隔着软胶，似乎有些痒。“还行，没有原来的好看。”
“好看好看，姐姐最好看。”
一只手被抱住，喻春知低头看去，是个六七岁的男孩，眨巴着眼看她。
程珏小腿倒腾得飞快，跑近时刚好将段云冉的回话听了，立马抱着喻春知的手开始献殷勤。
舅舅真傻，女孩子是用来夸的，一点不好都不能说，时时刻刻都是美的。
喻春知蹲下身子看他，小孩娇养得细皮嫩肉，笑起来时两颊还有酒窝。“你叫什么名字啊？”
程珏：“左禾右呈的程，左王右玉的珏，姐姐可以叫我小名玉哥。”
段云冉讶然，这小孩桃花入命，生来就是要做个浪荡公子的。程大将军，也就是他亲爹，常年戍边，长公主就带着孩子回了公主府，女眷成群，细声柔语的养大了程珏。
等能走会说了，天生的性情就露了出来，机灵会说话是一回事，整日里混在女眷堆里又是另一回事了。长公主为此头疼不已，招了一堆小厮侍卫，把幼子身边的人都换了个遍。
程珏每日进出身边跟的都是粗俗没趣的男子，整日苦着一张脸，偶尔能和漂亮温柔的小丫鬟说会话，才觉得人生有望。
不过他自从启蒙受教之后，便不再纵着人喊小名，一笔一划的写出自己的名字给人看。这下有了没见过的姐姐，倒是连小名都贡献出来了。
“玉哥，我是喻姐，真有缘啊。”喻春知伸手摸了摸小孩的脸，像裹了豆腐的绸缎。
程珏被摸了一下脸后低头腼腆一笑，然后飞快凑近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像是被羽毛挠过的感觉，喻春知愣了一下后抬手摸了摸，倒不是回味，只是怕脸上的粉给小孩亲下来了。
程珏感觉脖子一凉，舔了舔唇，感觉有些甜。果然啊，好看的姐姐亲起来都是甜的。
其实只是因为那颜粉里掺了些山楂和红莓果。
被一把捞起时程珏还像模像样的长叹一声，段云冉松了手他便站直了，“你能带走我的人，却带不走我的心。”
喻春知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接到他回头深情一眼，回了个笑。
“功课留不住你的心吗？”段云冉冷淡的瞥了他一眼，“上次没背过来的策论过会再背一遍，错一处抄一遍。”
程珏不敢反抗，委委屈屈的收起自己的心。
亭中正忙着呢，早到了的何霜正尽力将粽叶卷成上宽下封口的圆锥状，结果一放米就散开了。旁边的小丫鬟笑倒一片，何霜臊红着脸再次尝试。
长公主用细麻绳捆好一只粽子，余光瞟到走近的三人，“都净了手来包粽子，不干活的人没得吃。”
喻春知原本的局促被这一句话喊散了，净手时轻声问：“怎么感觉长公主认识我？”
段云冉从旁边小盘上拿过方巾，将她手从水里捞出看了看，细致擦干水迹道：“只是听我提过，但应该认出来了。还有些红，回去再涂一次，明天应该就看不出来了。”
喻春知被照顾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漫不经心的应着，心里在想粽子到底该怎么包。旁边一桌子都有意无意的投来目光，长公主笑着在心里感叹，小九啊……
段云冉先喊了一声长姐，喻春知跟在旁边说：“长公主好，我是云冉的朋友。”
长公主笑吟吟的看过来，“若不嫌弃，跟着叫一声长姐就好。听云冉提过，在京城住的还习惯吗？”
段云冉生性凉薄，心防尚弱的时候闯进一个喻春知，六年间开天辟地自成一个世界，热闹的用不上旁物。
京城里他肯亲近的人寥寥无几，长公主如姐似母的关怀启开他的心防，允许里面的热闹探出头来，却也仅有一次罢了。
长公主既心疼又着急，却也不能指着看起来冷静自持能力出众的九殿下说，你看你活成什么样了！
像是枯死的木，茂盛繁荣下是不堪一击的枝干，韧且薄的叶子像是一把把双刃冷剑，等待着割破什么。
枯木逢春，长公主确信自己看到一丝活气了，从他看向那姑娘的眼神中。
喻春知也不推脱，爽快的应了，“长姐，您叫我春知就好。京城挺有意思的，我还打算再待一阵子呢，以后没准还会来叨扰您。”
“叫了长姐就别一口一个您了，”长公主递过备好的粽叶，“会包粽子吗？”
喻春知接过，学着旁边妇人的样子一弯一合，半叠的粽叶形成一个筒，“包上一个就会了，我打小聪明。”
何霜那边又扯破两片粽叶，气呼呼的瞪了她一眼，然后去旁边蹲着了。
喻春知毫不留情的嘲笑他，“也只有何霜这种光长肉不长脑子的人才怎么都学不会。”
长公主看她往叶筒里倒了一半糯米，将装着蜜果的深腹大碗推过去，“第一个就加些甜的，算是好寓意。”
喻春知夹出一颗蜜枣放进去，用糯米装满。“甜甜蜜蜜和和美美？”
程珏伸手从碗里偷了一个，塞进嘴里后脸上鼓起一块，“姐姐是许愿和我甜甜蜜蜜和和美美吗？”
喻春知随口一说，正顾着学怎么绕怎么裹，便回道：“是啊。”w~
段云冉不是第一次包粽子，很快就做好一个，闻言看了一眼程珏，“现在背吗？”
程珏往长公主身后躲了躲，长公主手上正忙着，只说：“今日不许再吃甜食了，别在这捣乱，回屋背书去。”
亭外的小厮乖觉的上前引人，程珏蔫蔫的伸手拿了一颗蜜枣，在长公主的怒目下绕到喻春知身边，手高高抬起，“姐姐，给你！” m.a
喻春知一晃神手中的粽子就散了，糯米混着蜜枣撒在面前的桌子上。无奈的叹了口气，弯腰咬住了蜜枣。
“谢谢玉哥。”
程珏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没有意识到之后会有多么残酷的抽查等着自己。
喻春知重新将粽叶弯好，舀米时手碰到另一个人的手，冷得她手一抖。抬头一看是段云冉，他已经在包第二个粽子了。
喻春知皱了皱眉，手背贴着手背感受了一下，“你手怎么这么凉？”
段云冉似乎也被她手上的温度灼到了，手指无意识的蜷缩了一下。
长公主也伸手摸了一下，然后把他手中的粽子接过去，“穿这么少，手冰成这样，别在这吹风，到阿珏屋里去暖暖。”
段云冉点了点头后擦干净手，对喻春知说：“那我先进去了，你要是玩累了就来找我。”
喻春知沉着脸点了点头，恨不得立刻送他进屋。
何霜被叫过来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随段云冉走了两步才弄明白，有些着急的催着他走。
长公主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粽子拢紧包好，“小九这孩子性子独，何霜都不算完全近身的，他自己也不注意身体，病了伤了的总不当回事……”
喻春知心不在焉的包好手上的粽子，才恍然惊觉忘了放馅，做了个实实在在的米粽子。
“他身体一直挺好的，大概是浸水又吹风手才那么凉，应该没什么事。”
长公主看了喻春知一眼，似乎在斟酌言辞，“以前和现在总是有些差别的，他自从三年前大病一场后，身体就不太好了。”
喻春知猛地抬头，声音紧绷着，“大病一场？什么病？”
长公主摇摇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这还是听旁人说的。我从未当着他的面提起，你听过便罢。”
这怎么罢得了？喻春知握着包好的粽子失神想着，三年前，才十四岁的云冉究竟因为什么大病一场？单纯的染病还是遭害？
不对，他那时候才刚回京城，没人会将一个流放出去十余年的孩子放在眼里，应该不至于对他出手。
喻春知松了口气，却对上长公主询问的目光。
“想什么呢？若是无聊，可去找小九。”长公主善解人意的说道。
喻春知也不是什么礼数都不懂的白痴，收了思绪，笑着说：“为了多吃一些，可不敢停。云冉跑了，我还得捎上他那一份。”
长公主笑着往她那边放了点粽叶，“是了，不能两个都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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