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霜在外面驾车，问：“现在去哪？”
段云冉看向喻春知，喻春知像是真睡着了一样，任由他看，片刻后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却是在看外面，“去京城最大的酒楼。”
何霜不应，冷哼一声，仍在等段云冉发话。
段云冉斟酌片刻后说：“你我同去，怕是不方便。”
喻春知懒散一笑，“那我先行一步？”
她作势起身，意料之中的被抓住了手腕，段云冉声音里透着无奈，“你以后嫁过来是天天戴着面具出门吗？”
喻春知第一反应是脸红，坐下后发了一会愣，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意思。
她亲口说要“替”定国公主嫁过来，现在到处抛头露面，以后要么是计划破灭要么是身份败露。
她抬眼看了看段云冉，段云冉好整以暇的端坐着，对视后说：“现在知道怕了？”
“我记不清去了哪些地方，怎么办……”她并没有很慌张的样子，倒是茫然占了一脸。
“回府。”段云冉吩咐完，声音又低了下来，“王府的消息传不出去，隐市…也不必担心，以后注意些便是了。”
喻春知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他自己还跑出去过，段云冉便自动回道：“之前偷跑出去便算了，应该没有人会特意记住你的样貌。”
喻春知想想也是，有些丧气的靠着车壁，“那我以后都出不了门了？杀了我吧，给我个痛快。”
段云冉好笑的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那截衣袖盖在她脸上，“刚好多得是时间让你拈酸吃醋。”
喻春知将轻薄的布料揭下来，斜睨着他，“摸摸自己的脸，快撑破马车了。”
段云冉当真伸手摸了摸，指尖在脸侧蹭了两下，“厚度尚可。”
喻春知冷笑一声，抬手摸在了相同的位置，指尖落处薄薄皮肉下是坚硬的骨头，往下一划就陷进软肉里。
喻春知眯了一下眼，收回手搭在桌子上，指腹交叠无意识轻捻。
“好摸吗？”
段云冉微张的眼收了劲，眼睫遮住了目光。
喻春知轻咳一声，正了一下坐姿，“那么多层脸皮，能不好摸吗？”
“是吗？”段云冉低应一声，然后不再说话。
喻春知心里叹了口气，手伸长了不敢动，从指尖而起的酥麻逐渐蔓延至手臂，看来是好摸过头了。
不知过了多久，喻春知都要在一阵又一阵的手麻中熬出困意了，马车突然停住了，她刚感受到晃动就被一只手拦住了。
何霜的怒骂声清晰传来：“找死吗？”
喻春知掀开了车帘，何霜已经跳下马车，从马蹄底下拎出一个脏兮兮的小孩。
“殿下，这小孩刚刚发疯似的突然冲出来，他不惜命就算了，闹疯了马惊了殿下属下只能以死谢罪了。”
喻春知看了眼段云冉的表情，看他没有说话的打算便下了马车，走近后从何霜手里把小孩的衣领解救出来。
“哪就死不死了，”喻春知嫌弃的看了眼何霜，蹲下身和缩成一团的小孩说话：“别怕，我是女的，和这种凶巴巴的臭男人不一样。”
何霜气不打一处来，绕到另一边去了。
喻春知看小孩没反应，尽量放柔声音和他说着话，良久才从黏在一起的发结中看见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身后的方向。
喻春知回头，那个方向站着两个穿着破烂的中年人，正伸着脖子看这边，她一回头，两人立马转开视线。
“他们是谁？你再不说我就将你扔在这，等他们过来你就完了。”
喻春知只是凭着猜想恐吓两句，结果小孩的反应意外地大，连滚带爬的要逃走。
喻春知一把按住小孩的肩头，感觉抓了一手泥。“跑什么？老实说了，没准我愿意做个好人呢？”
小孩挣不过他，回头又看见那两个人往这边走，惊恐的喊：“救…救我，他们…他们…卖……”
天可怜见的，小孩已经吓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喻春知却听明白了，“他们要卖你是不是？他们是你什么人？”
这句话没轮到小孩答，那两个人已经走过来了，其中一个带着讨好的口吻道：“这位小姐，这是我儿子，不听话被打了一顿，就说胡话，还请……”
“放了他？”喻春知接了话，看了看小孩的反应，他没有反驳这个人的话，只是害怕的直往后缩。
“是是是，这种野孩子放在小姐跟前是脏了小姐的眼，不如扔了干净。”
喻春知笑了笑，像是在考虑他的话一般，“话虽如此，那脏都脏了，不杀岂不是不痛快。”
中年人吓的往后退了一步，一时竟分不清这半蹲着的小姑娘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喻春知站直了身子，将小孩护在身后，笑眯眯的说：“卖孩子怎么能让孩子知道呢，瞧给孩子吓的。”
中年人看了看身边的同伴，语无伦次的说：“不是，其实，他偷听见的，小姐说的有道理。”
喻春知脸上的笑意更深，“我不太喜欢被人叫我小姐，叫女侠更合适，不是吗？”
“女…女侠”异口同声的回答，结巴都结到一块去了。
喻春知从腰间摸出匕首，“出门急忘了带钱，这把匕首可值千金，换一个小孩吃，不是，是用，行吗？”
两人看到匕首腿都在发抖，脸上的笑也维持不住了。“不用了不用了。”
喻春知露出一个十分苦恼的表情，“啊，那拿什么换小孩呢？”
“他能跟在您身边，是他的福分，什么都不用。”两人说完转身拔腿就跑，不一会就消失在街角。
喻春知将匕首收回去，转身俯视着小屁孩，“厉不厉害？”
这句话放在这说合适吗？
何霜木着脸走过来，看着张大嘴不知道说什么的小孩，同情心油然而生。“叫什么名字？”
小孩看着他，然后摇了摇头。
是没有还是不记得了？不会是个傻子吧？何霜皱着眉看他，想再说什么被喻春知拦住了。
喻春知得意的弯下腰，“以前的肯定不好，不要了，给你个新的，就叫枚阳吧，一枚铜钱的枚，烈阳的阳。”
何霜念了两遍，“怎么取这个名字？感觉怪怪的。”
喻春知冲他意味深长的一笑，“还得谢你。”
何霜不明白这谢从何来，就见喻春知抬着手走近马车，然后脑袋和抬起的那只手就一起钻进了车帘。
喻春知注意着没让脏手碰到车帘，笑嘻嘻的仰着头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一下，手都脏了，就不上马车了。离云宫没几步路，我走着回去就行了。”
喻春知发觉段云冉的神色比之前冷淡了一些，手里握着一本书眼都不抬一下，“随你，此路少有人经过，不必担心。”
喻春知哦了一声就退了出来，原本一身的兴味似乎都淡了，领着小孩走到了路旁。
何霜看她用一句“你爹把你卖给我了，还不跟上”就哄走了小孩，一时无言，坐上马车后忍不住问：“殿下，真让她带回府？”
段云冉嗯了一声，然后又补了一句，“费了那么多功夫，不让她带回去她得闹死。”
从看见小孩到赶走“虎狼至亲”绝对不超过一刻钟，何霜在心里给对喻春知的防范又添了一块砖，然后赶起了马车。
马车刚起步，段云冉就撤了车壁的挡板，隔着一层纱能从车窗瞧见路旁的一大一小。
喻春知牵着小孩的手，一边嫌弃一边替他把手上的泥给搓了。
挡板回到原位，段云冉在心里冷哼一声，多大的人了，还要人牵着。
等马车走远后，喻春知手中一空，小孩已经把手抽出去了。
“守在器盘街的人看见马车临时改道，好多东西和人带不过来，破绽太多。”小孩声调还没有完全低下去，说起话来却像个大人。
喻春知嗯了一声，看了看他，“在哪滚的这一身，我刚开始都没敢认。”
“东边大沟里，还没干透就来了。”小孩说着说着皱起了眉，“两位教头演的是否有些夸张？”
喻春知想起那两人每摆一个表情都恨不得将脸上各处都用到极致的样子，闷笑道：“还行，何霜傻乎乎的，没事。”
小孩似乎在琢磨刚刚那个脾气比人大的少年是否真傻，喻春知打了个哈欠，问道：“你爹是你的教头？” m.a
此处的你爹自然是指刚刚扮演他爹的那位中年人，小孩回道：“是，不过我现在跟在白姐姐后面学东西。”
喻春知一时想不起来她的面容，却能清晰记得她总穿的那件灰色外袍后背有个补丁。她轻叹一声，后半截接了话，“她隐匿很厉害，她教你这个吗？”
小孩难得露出点孩子气，压不住的小得意，“是，白姐姐说，我是除了她以外，全楼中最厉害的。”
喻春知嗤笑一声，带着他转过一个弯，云宫的后门已经能看见了。“屁，你顶多排第三，第一是我，你白姐姐没我厉害。”
小孩乖觉的握住她的手，“你是主子，你说什么都对。”
喻春知捏了捏他的手骨，“不服下次比比。”
小孩轻轻哼笑一声，然后恢复那副胆小畏缩的样子。
喻春知放低了声音问：“叫什么？上次光认了个脸，忘记问你名字了。”
小孩低着头，“枚阳。”
喻春知挑了挑眉，又捏了捏他的手骨，“之前。”
“不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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