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此处就应该是在葬身之地。
在此没有收获，吴慕言出门往南而行，越走越偏僻，穿过一片蔓长丛成的田野，来到一条柳岸成荫的河边。
吴慕言沿着水流的方向边走边看。
小雨依旧晰沥，一岸拂风摆柳宛若丧幡在雨中摆动，不免让人心情更加阴霾。
走着走着，视线虽看得不远，吴慕言在柳拖烟下看到了一色白衣。那人长身玉立亦撑着一把伞，乌发如绸，耳后一抹扬起的乌发比那杨柳枝还要柔软，还要纤逸。
虽然看不清那人的正脸，只见得他一个侧影，吴慕言便知道他是谁。
吴慕言记得第一次见他这师弟时，只觉得此人文雅少言，后来接触久了又觉得英才傲骨，如今再看，竟生起了早该生起的后生可畏。
一个人，是可以让另一个人产生这么多不同的感觉？
“沈清。”吴慕言唤。
沈清支伞转身，眸色依旧还是一年前那般冰沉：“师兄。”
“这么久不见，见了我，你也不笑一下。”
沈清面无变化。
吴慕言只得道：“查到什么了？”
沈清看着河水道：“没有。”
吴慕言：“镇中分流有几条？”
“八条。纵四横四。”
看来沈清这半日是把城中河道查看了个透。
望着打了满河雨点缓缓流动的河面，吴慕言分析道：“此处是出镇流口。骨灰撒在河里，镇民以为骨灰会顺水冲走到别的地方去。然，尸骨积了厉气，沉灰逆水而上没有冲走。逆河而上，河水绕城，分支又有八条，七拐八拐，藏身之所众多，想从河里截住他们眼下是不可能的。”吴慕言转头看沈清道：“你是想等初十？”
沈清道：“嗯。”
吴慕言道：“既然看了也无用，我们回去吧。”
筑基之人哪怕已逐渐可以辟谷，毕竟还是凡躯，既未完全辟谷，也需要睡眠，不睡不吃，还是会乏和饿。
像吴慕言这种金丹期的人哪怕辟谷了，也一样天天吃饭睡觉，跟常人无异。一是习性不想改；二是这样看起来更像个人；三是吴慕言喜欢吃东西，感觉烟火之味；四是辟谷可以不吃东西，但是水还是要喝的。尤其是些清露、有灵气的水，有益修身。不吃任何东西就必须要吃丹药，以丹药为食固身养体，吃一粒补食丹，可数月不吃东西。所谓辟谷不食，不过是些修真之人为了达到纯净修体的行为，而不是真的完全不用吃东西。
吴慕言：“我们回镇上酒肆吃点东西。”
沈清：“不想吃。”
“我想吃。”吴慕言一把抓住他袖上手腕，言词肯彻道，“陪师兄吃吃饭。”
沈清那手硬得像根铁杵，身体也稳沉得像尊石头像一般，吴慕言废了点力才只把他拉动了一下。
沈清的脸有些不自然地扯回袖子和手道：“你莫拉我，我跟你去。”
吴慕言心情大好起来：“好好，走。”说着吴慕言打着伞径自走在了前头，没看见沈清在后单手支伞徐行，眼睛却一直在看着他的背影。
回到酒肆，天已落幕。男店主看两人又回来了，忙出来相迎：“两位仙长!”
吴慕言合上伞道：“店家，有吃的吗?”
“有！今日刚杀的小黄牛。刚腌，还未腌咸。还有地里今日刚摘的草头和刚挖的土豆。”店主引吴慕言和沈清到一干净位置，拿抹子再三使劲的擦桌子。
吴慕言坐下，沈清也于一侧坐下。
吴慕言奇道：“怎么杀牛了？”如今这里这等萧条，猪肉都难得吃上，黄牛是农作劳力，怎舍得杀掉？
店家苦笑道：“我自家倒养了一头猪和猪崽子，还有头母牛生了一年的黄牛。再过几日就初十了，也不知道谁家会遭秧，就让后头村的王大杀了，大家分了分。今年也是头一回吃上牛肉。”
吴慕言拿出一锭银子放到他手上道：“那就炒一盘草头吧。牛肉就不必了。”
店家掂着手里的银子捧回道：“仙长，这银子多了，多了，用不着这么多！”
吴慕言道：“有住的地方吗？”
店家道：“我这只是小酒肆，平日未接过住客。二楼都是自家两小儿和婆娘在住，两位仙长若是不嫌弃，我让我家婆娘腾出一间杂房。”
有地方遮风避雨，也不用睡满是尘灰的破屋，已是极好。吴慕言道：“多谢，我俩会一直在这里住到初十。不叨扰罢？”
店家巴不得家里住进来两位仙长，大呼：“行，行！我这就让我家婆娘去收拾！”
说着，店家快步掀帘到后厨去找自家女人。不一会就见白日那妇人跑了出来，见了二人，还行了个礼。那妇人许是白日没见着沈清，行礼抬头后，竟是看呆了一会。
吴慕言冲她笑了笑，妇人这才回神，羞色的蹬蹬蹬赶紧上二楼收拾去了。
一盏茶的功夫，便传来了香味，店家很快端了一盘绿油油的草头上来，草头炒得极好，虽然没什么油，还是看得见老板的厨艺很好。还端了一小盆米饭上来。又过了一会还端了一小蝶黄牛肉上来。
吴慕言看着牛肉道：“店家，客气了。”
店家道：“仙长千里迢迢过来，该吃好些。二位慢用！”说着又进了后厨去了。
吴慕言捏起筷子尝了一口草头，青软爽滑，不由道：“老板做的虽是酒坊，饭食却是做得不错。不咸不淡，很合口胃。”
沈清也支筷吃了起来。
吴慕言又吃了一口牛肉，侃道：“闭关后，我一年都没吃到油味了，嘴里实在淡得很。”
沈清依旧慢嚼着食物，袖子半分也没有碰到桌面，似有洁癖。
吴慕言问道：“进镇时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阵法。”沈清道。
“嗯。”吴慕言停了停筷子：“也是奇了。”人死后不管使出什么法力，都是带有鬼气阴力的，哪怕是阵法也叫鬼阵。可沈清所说的阵法，却是只有人为的。吴慕言思索道，“我进来时也察觉到了，不像是前面来的两拔修者设的阵法，按店家所言，出不了镇是在慕容家灭门后开始出现的。”
沈清道：“我得任务时，得知半年前有一位宝山派的炼气期弟子无意中入了此镇，后来宝山派的府主三月前又重新派了一名大弟子李闻前来寻人，两人皆没有返回。”~
吴慕言入山前也在各国游走过一段时日，一些仙门宗派也略有耳闻。但这个宝山派倒是没有听说过。许多小门小派，就像这个慕容氏族一样，不过百来门人，明明不过是些筑基士，炼气之人，却在当地敢称仙府，世风如此。
吴慕言道:“什么宝山派？”
沈清：“苍启国江中下游八宝山下李氏一门。”
吴慕言道：“那两位修士，可有消息？”
“不见踪迹。”
吴慕言也不再深究，道：“先吃饭罢。”
饭毕。男店家带二人到二楼左边一房门口，略有歉意的道：“舍里小，委屈二位暂且住着。晚些内人烧好热水，我再提上来给二位。”
吴慕言吟笑道：“多有叨扰！”
两人进了房间，房间其实并不小，而且看房间格局，原来应是用作居住用，后来不知道怎么用来放闲置杂物。
房间收拾过仍有些杂乱。进门的一排墙角根边放了几小筐土豆和数袋石磨碾米过后留下来的谷壳袋子，袋子大多都束着口子，地板清扫过，不过地上仍漏了两颗未扫干净的谷壳。然后还有些杂七杂八的扫帚，锄头镰刀粗麻绳什么的。
空出来的另一边墙沿放了一桌两椅，一张新换上的粗布帐床，还有一面与杂物房间格格不入的泛黄了的“梅兰竹菊”四君子屏风。屏风老旧发黄，却没有灰尘，应是店主自己用的，如今挪了过来给两人洗澡用。
店家也是有心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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