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喻也好不到哪去，基本是走哪水就滴到哪，雨衣脱了扔掉，也算勉强能见人。
出租车人司机不愿接，公交车……算了，假装看不见司机和周围乘客异样眼神，厚着脸皮凑合着挤吧。
反正晚间又刚下完大暴雨，也没几个正常出门的。再说公共汽车公共汽车嘛，可不就是拿来公共消费的。
楚言这么一安慰自己，瞬间就心安理得的屏蔽掉各种各样的眼神，一屁股坐到最后一排靠角落的位置。
才刚落座，屁股瓣就开始火辣辣疼，没入皮肉，像是坐在针上。
“卧槽……嘶……”
楚言抓着旁边顾喻手腕，风中残烛般把屁股悬空几厘米。
公交车一大幅度转弯，双腿就撑不住，又掉在硬邦邦的座椅上。
再来一次酸爽感！
顾喻看着他太费力，轻声问：“去医院吧？”
楚言摇头，继续顽强的悬空坐着：“不要。”
“我看着你费劲。”
顾喻说话时的口吻平平淡淡，是比他平时正常说话时，还要平淡的那种平淡。
就像他和楚言第一次见面，两人相看两厌时的那种口吻。
那是一种我和你这神经病不熟，就该要很冷淡，而且又藏着一股浅浅愠怒的味道。
这种语气，让楚言心很虚。
从霓裳路被他搀扶着走出高速路，一直到上了开往采育街的三路公交车，前前后后半个小时里，顾喻只字未提楚言骗他，然后和麻雀哥来玩命飙车的事。
没有想象中的质问，没有想象中的暴怒。
一切都太平常。
楚言虽然学习不怎么样，但还是很懂那句话：暴风雨来临之前都是风平浪静的。
“就一点皮肉伤，养两天就好了。”楚言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嘻嘻笑着坐在顾喻大腿上：“去医院，能给你折腾出个半身不遂的诊断结果。”
”歪理。”能用一本正经，甚至是严肃表情和愠怒口吻来调/情的，楚言遇着的人中，估计就顾喻一人了。
楚言有些尴尬，心里又很虚火，装傻充楞的笑着问：“不是，你干嘛呢？”
顾喻冷哼：“没。”
楚言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语气不和的说：“你要有事想说就说，有什么想问的就问，拐弯抹角的藏着掖着，自己不痛快，别人也不痛快。”
顾喻盯着他，仿佛在冷视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口吻冰冷又讽刺：“你还不痛快了？”
公交车开入一小段隧道，这里是回城区的必经之段，阴阴暗暗的有点潮湿。
前方还有一段水流滚在地上的滴答声，听前面一帮中年大妈讨论，好像是前段路的老化遂顶让大雨给硬生生豁开了，水流声就是从豁口处传过来的。w~
公交车里的人一阵唏嘘，也不知道有没有砸着人。
楚言听了一会儿，回过头来和顾喻对视：“喻哥，你一定要以这种口吻和我说话是吗？”
像往常一样狠狠骂他，凶他都行，就是不要用这种冷静得陌生的口吻招呼他。
让人很心烦。
也很不安。
隧道里的光线有点昏暗，在顾喻俊郎的脸上，随着公交车的摆动幅度欢脱跳跃着。
这条隧道挺长，穿完花了整整三分钟，顾喻也整整沉默了三分钟。
公交车进入市区，窗外霓虹灯闪耀，暴雨洗劫过后的G市，有种劫后余生的平和感。
大大小小的商铺点起各色招牌灯。
不大不小的城市，五颜六色，还挺绚丽。
“我现在挺生气。”公交车行驶到采育街前两站，也就是市实验小学时，顾喻才总算开口，偏头不看他看窗外：“不想看到你，滚吧。”
楚言没说什么，起身就走。
公交车车门又悠悠合上，开动前一秒，顾喻看到泥猴子楚言捂着衣服兜靠在公交牌前安静站着，像个被遗弃的小孩。
顾喻像是得了失魂症，防盗门虚掩，只需要轻轻一推就开了。
屋里漆黑一片，只有一根小蜡烛，正在茶几上燃烧自我。
蒋不丽翘着个二郎腿在沙发上给物业打电话，声音一如既往的宏亮，大概是说他们小区管理欠妥，才一轮闪电，整个小破区就停电了。
物业那边态度应该挺好，起码没让蒋女士当场发飙。
“行吧，你们明儿找人来看看。嗯嗯，对，也不是我们想大晚上的打扰你们休息。嗯嗯，都有难处嘛，嗯嗯嗯。”
蒋不丽挂断电话，一抬头，就看见了往房间走的顾喻。
“你去哪了呢！”
蒋不丽两小时前回来时，碰到一漂亮女孩子，说是顾喻学姐，来找他有点事。
因为顾喻不在家，蒋不丽留着女孩坐了会儿，就让人家先回去了。
“出去逛了会儿。”顾喻意简言赅，逃也似的快步走进了房间。
好在整个客厅乌七八黑，蒋不丽没能看得清顾喻已经湿透的衣服裤子，以及还在滴水的头发。
就没多管，只说：“冰箱里给你和小言留了晚饭，把他叫下来一块吃。”
“嗯。”顾喻隔着房门点头。
听到蒋不丽回房间的声响，顾喻轻吐出一口气，脱下贴在身上的湿衣湿裤扔厕所洗脸池。
因为没有电，无法冲澡，顾喻只能先忍着还残留在肉/体上的雨水，找来块干毛巾胡乱擦了一把头发，身上，然后换上干净衣裳。~
做完这一切，顾喻走回床上盘腿坐着，心里空落落的。
偏头往旁边一看，楚言家的备用钥匙……
楚言这货因为没个收捡，不管再怎么注意就是要掉钥匙，后来两人嫌三天两头去配钥匙麻烦，就直接简单粗暴的把备用钥匙长久存放顾喻那。
毕竟两个人一直都是一起的。
就没考虑过像今天这样半路分道扬镳的情况。
“操。”
顾喻眼下说不清心情究竟是个什么滋味，烦躁的啧一声，抓起那匹备用钥匙，快步带门而出。
楚言没钥匙进不了门，会不会已经冻傻了……
冻傻了才好，顾喻心里还是愤愤的，个傻逼干什么都不让人省心得很。
事实证明……
楚言一手热姜汤，一手香喷喷的肉包子，正靠在楼梯护栏前，一口汤，一口包子的吃得很香。
除了还是像只泥猴儿，其他一切都很正常。
顾喻：“……”
“我去楼上孙婆婆家拿的，喻哥你要不要来一口？特别好吃。”
楚言说着，把啃了一大半的肉包子往前伸，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嘻嘻笑着。
顾喻眉毛扭成麻花，这小子……
“不吃。”顾喻艰难开口：“你杵在这干嘛？”
楚言伸回手，几大口风卷残云消灭剩下的肉包子，豪迈整了两大口姜汤下肚，才笑道：“等你啊。”
开门，进屋。
开灯，毫无反应。
“靠，停电啊？”楚言一连在客厅吊灯的开关上啪啪啪啪摁了好几下。
顾喻跟在他后面关上门：“嗯。”
”阿西吧。”
楚言低声骂了两句，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后，把手机放到茶几上，端起剩下的姜汤，转身递到顾喻嘴巴前，讨好似的眨巴着眼睛：“宝贝儿，你就别生我气了，来来来，整一口，防感冒的。”
顾喻严重怀疑楚言这货是不是失忆了，前十几分钟还在公交站牌那满脸失魂落魄，伤痛少年的，这一秒又成个二逼货了？
虽然心存疑虑，顾喻还是很听话的端起那半碗姜汤，慢慢喝完。
姜汤很暖，滑到胃里，挺舒服。
楚言一直笑着看顾喻喝完放下碗，犹豫几秒，突然贴上前抱紧他，双臂紧收。
“你衣服还没换呢大哥。”顾喻双手齐上，作势要推开他。
楚言嗯嗯嗯的胡乱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但我现在就想好好抱抱你，一秒钟也忍不了，你就先委屈委屈，大不了回头我给你洗干净。”
顾喻没说话，也没再乱动，安静站着，任由一张滚烫的双唇落在他的锁骨上，脖子上，喉结上，面颊上，最后轻轻贴在紧抿的唇瓣上。
楚言试着用舌尖靠近顾喻唇缝，耐心等了一分钟，也不见对方动。
“喻哥，你成工具人了？一动也不动，啧，你他妈的倒是造起来啊！”楚言说着，舌头又往前探了探，结果顾喻还是一汪死水。
楚言睁开眼，正好对上他一双漂亮的瑞凤眼和晶莹剔透的眼珠子。
长长的睫毛黑黑的眼睛，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卧槽，还唱起来了？楚言不应景的自娱自乐了一把，也不得不承认，顾喻全身上下都太好看了。
“你要闭眼，不然大脑爽不起来。”楚言像个老司机，像个老流氓，一板一眼的教着男朋友：“我也是服了，咱两前前后后亲过多少次了，你怎么……”
鼻梁骨上滚下一滴热热的液体，一直滑到面颊，楚言堪堪定住：“哭了？”
客厅漆黑，楚言只能借着手机里的光和从窗外透进来，昏暗不明的太阳路灯，清楚看见顾喻盯着他的眼睛里，迅速滚下热泪。
他还从来没见过顾喻哭。
这个比他大一岁的男孩，怎么说呢，就特别硬，脸上几乎从来不挂情绪，高兴了就在言语里露一露，生气了就在语气里发发泄，难过了就把头别开。
还是在情绪无法控制的情况下。
让人心疼死。
楚言一时有些慌神，手忙脚乱的要帮他擦眼泪，又发现自己手上还敷着一大层泥，不合适。
只能抱着他，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那个，喻哥你别哭啊，回头给你买你最喜欢嚼的大白兔奶糖好不好，喻哥乖，不哭不哭。”
顾喻没说话，把楚言紧紧抱在怀里，刚擦干净的面颊又触到他满是泥巴的头发，弄成花猫脸。
楚言也不懂怎么安慰人，叽里咕噜说了大堆哄幼儿园小朋友的话，这还是记忆中老妈哄他时的那些台词。
居然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楚言。”顾喻在耳旁的呼吸声很重，嗓音也有些沙哑：“我对你发脾气，说不想看见你，是因为我怕失去你，我他妈控制不了了……”
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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